郁廉顿了下，没有正面回答。
“按照以往的进度，小微这次身体大修预估要一个月，但你的副芯片和容器只能分离一周，我会尽我最大能力压缩时间，但你所需承担的风险依旧很高，无法避免。”他正襟危坐，攥拳直目，“该说的我都说了，最后的选择，由你决定。”
霍宁憎并不全然信任他，直觉他有事隐瞒，还不是小事。但有两件事能确认，他对自己没有杀意，甚至有强烈的希望自己活下去的意愿，也是真心想救尘微。
却摸不透这种强烈的矛盾感从何而来。
“警告警告。”尽箍咒的声音突兀响起，“事件风险过高，交换芯片非明智选择。”
“警告警告，事件风险过高，交换芯片非明智选择。”
“警告警告，事件风险过高，交换芯片非明智选择。”
“警告警告，事件风险过高，交换芯片非明智选择。”
“警告警告……”
咔——
霍宁憎掐掉全系语音：“我愿意。”
郁廉惊诧盯向他。
“不是明智选择，却是我最想要的选择。”他起身走到尘微身边，轻轻捧住人的脸，“这是我作为人类，特有的情感冲动和选择自由。”
郁廉跟着从沙发上站起，声音颤抖：“我会拼尽全力保住你的命。”
霍宁憎点了点头：“我去安排集团的事，好了告诉你，你修复手术需要什么条件和物品，整理好发给我，我让他们去准备。”
手掌摩挲在尘微鬓发，他以目光将人的眉眼细细描摹了一遍，最后在额头落下温柔至极的吻。
“又要很长时间抱不到你了，微微，快点好起来。”
离开时，他刚推开门准备踏出，郁廉忽而叫住他。
“遇见你，是小微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他回过头，对冲郁廉露出相遇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我也是。”他说。
去到医院他的独立办公室，先是联系了傅婉书与何宴，跟他们说明情况，嘱咐了后续事宜，并让他们全力配合用自己身体的尘微，不要让他露出破绽引起不必要的事端，而后联系律师，确认并修改了一些遗嘱内容，再然后……
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最后一个电话打到裴绍意那边。
霍宁憎：“最近进步很大，收拾收拾。”
裴绍意两眼放光：“要给我放假？”
霍宁憎：“到总裁办公室实习。”
裴绍意：“？？？”
裴绍意：“！！！”
***
尘微眼睛还没睁开，意识已经在往实处落，好像走在一条即将到达出口的隧道，但无形中一种说不出的阻力让他行动迟缓，意识和身体的连接似乎不是太顺畅。
废了很大的力气，他终于抬起眼皮，但视线还像蒙了一层纱布般朦胧，他的感觉越来越实在，紧跟着的反应是，我还活着？但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记忆还很清楚，然而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而后又开始怀疑：我好像，还是死了。
“小微？”
一声轻唤彻底将他神思拽回，眼前也倏然清晰，瞳孔一转，郁廉的脸映入他眸中。
“郁叔叔！”他手一撑从床上坐起一把抱住人，“我还活着是么？”
“是，小微。”郁廉如曾经无数次那样哄拍他的背，“你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是霍宁憎救的我？”他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郁廉迟疑了下没有立刻回答，尘微从他短暂的沉默中觉出不对，松开人发问：“怎么……”
猛然一顿，自己嘴里发出的，为什么是霍宁憎的声音？
极不习惯的沉重感突然明显，他伸出自己的手——
是霍宁憎的手！
他下意识想调出内置系统的前置摄像头，却发现什么也没能调得出，他的意识连接不上任何系统。
一把抓过床头的镜子竖在眼前，霍宁憎的脸赫然显现。
哐当——
手狠狠一颤，镜子摔得粉碎，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呢……他呢……”惊瞪着双眸，他颤抖着发问。
“微微。”
温柔的唤声自床头柜上的扣在中转载体凹槽里的全系中响起，霍宁憎真人等比大小虚拟全息影像显现，虚坐在床边。
“我在这，别怕。”
尘微脑袋嗡鸣不止，对眼前的情况惝恍迷离，一时失去思考能力。
“小微，你听郁叔叔说……”
郁廉将情况大致跟他说了下，他全程都是一副惊懵到听不懂言语的状态，也不知道理解了多少，但郁廉没时间跟他慢慢解释，这边霍宁憎的状况没问题，他必须马不停蹄地去给尘微身体进行修复工作。
“交给你了。”他冲霍宁憎颔首，安抚地拍了拍尘微的肩便匆匆出去了。
反射弧走了漫长的一圈，终于狠狠击中尘埃心脏，千头万绪刹那爆发，尘微捂着脸嚎啕大哭。
“微微，别哭。”霍宁憎心疼地手足无措，想给人擦泪，手却刷地穿过他的脸，“我抱不到你。”
尘微哭得更厉害了。
半小时后，哭声终于渐止，尘微的悲伤稍微缓解，但一股怒意紧跟着翻涌而上，他现在力气大得很，抓起枕头朝霍宁憎狠狠砸去，枕头穿过霍宁憎的脸猛地撞到墙壁最后可怜地摔落在地。
“谁允许你擅自做决定！”
“别生气，随你怎么惩罚我。”霍宁憎温声哄着并捏了把并不存在的冷汗，“不然你打我几下？”
尘微低头看了看蹙起眉头：“……疼的是我。”
“你就是舍不得。”霍宁憎开始耍嘴皮子。
尘微懒得理他，问起正事：“都有谁知道这事？”
“你，我，郁廉，婉书和艳艳。”霍宁憎回道，他并不想给尘微增添烦恼，但事关重大，有些事他必须挑明：“为了避免麻烦，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不能让‘天法’的人知道，‘天法’有权对任何违反北青萝规则以及触及或伤害北青萝利益的人做出惩罚，对违反规则的首领具有罢免权，在没有任何正规手续的情况下，我让你用我身体代掌北青萝是违反规则，而你身份复杂，和惟谷也没有完全切割，直接用我身体代职，属于触碰北青萝利益，梁叔是个极其固执的老头，一切以北青萝规则为准，万一被他发现，怎么解释求饶都没用，他必然会不留情面秉公处理，到时你我都逃不掉，事情严重的话，可能会被下‘绝杀令’。”
敛眸沉默了半晌，尘微低垂着头，看起来有些丧气。
“我怕自己做不好。”
“不会。”霍宁憎漾起安抚笑意，“你那时候装做我帮裴绍意那小子蒙混过关时，不也学得有模有样么？”
社死回忆突袭，尘微忍不住轻笑了下，虽然带着苦涩，但最终点了头：“我努力做好。”
“俞总现在什么情况？”他又问。
“星际联盟和最高统治部同时下了秘密抓捕令，由北青萝全力配合，但必须抓活口。”霍宁憎回道，“他应该已经知道大概情况，所以消失得更彻底了，恐怕直接以露脸的伪装身份生活，郁廉之前说，一个人消失的最好方式，是成为另外一个人，他也是，之前伪装得太好，想从茫茫人海中揪出他，并非易事。”
“问题饮料的事呢？”他指的是在俞总那里获取的文件中“纳米机器人植入计划”，将“纳米机器人”投放进某款畅销饮料中，从而植入喝下之人的体内。
“已紧急查封了涉事饮料厂，撤回已出售产品。”霍宁憎将一份行动报告调出给他看，“至于已经有多少人喝下了问题饮料，还在做进一步排查，北青萝和星际联盟以及最高统治部三方联合成立了专项小组，研究解救已中招者的方法，所有获取到的文件也正在三方联合下做更精细的解读，等详细报告出来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他点了点头：“其他呢？”
霍宁憎知道他说的是惟谷：“惟谷集团工作正常进行，但被严密监管，方立谭丞等高层被带去星际最高调查局审问了。”
“谭丞？”尘微下意识就脱口而出，“其实他没参与过深。”
“怎么？你担心他？”霍宁憎立刻不高兴了。
尘微这才意识到自己踢翻了大醋缸，无奈撇嘴：“我只是说事实，内心戏别那么多。对了，俞总会知道我还活着么？”
“嗯。”霍宁憎无奈叹了口气，“艳艳说，俞总没有放弃，双方系统还在对峙，还能用系统对峙就说明你体内的智能机械依然在运转，人还没死，他必会因你私闯他秘密办公室获取他犯罪证据的事恨你至极，也必然想尽办法杀你报复。”
他目光坚如磐石，也有些心有余悸。
“你已经回到我身边，我绝对不会，再让他碰你一下。”
眼眸一垂，他俯身凑近，朝尘微唇部吻去。
尽管知道眼前人只是虚拟影像，就算相碰也不会有任何实感，他还是闭上双眼。
思念许久无法拥抱的人，隔靴搔痒也好。
然而……尘微等了半天对方也没动静，眼一睁就看见某人停在自己唇三厘米的地方，难以言喻的目光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霍宁憎憋了半天，终于放弃往后一缩，苦恼捂脸：“对着我自己的脸，实在亲不下去，太奇怪了。”
尘微：“………………”
因为他看不见自己的脸，有时候会忘记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因而没觉出违和感。然而听霍宁憎这么一说，他带入自己想象了一下，鸡皮疙瘩霎时起了一身。
“算、算了……”他抱着自己直打寒颤。
霍宁憎低笑，虽说对着自己脸接吻难以接受，但他能从自己的眼睛里识别出差异，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他，能从那里看见尘微的灵魂。
“微微。”他温柔唤道，“我们回家。”
半小时后，尘微站在许久没回过的家门口，霍宁憎虚拟影像立于身后，他抬手握住门把时，霍宁憎的手赋于其上，和他一起推开了门。
陈设如旧，那些霍宁憎为他包的软边都还在，他像只是在这房子里做了一场梦，醒来还是和霍宁憎最如胶似漆时，往他怀里一钻，就拥抱住全世界般心满意足。
可窗框金属边的映射出霍宁憎脸的倒影刹那击碎幻想，他潸然泪下：“郁叔叔，一定会如期完成的。”
“怎么越是碰不到你的时候越是哭得厉害？嗯？”霍宁憎虚抱住他抚慰，“是不是很久没游泳了，带你去游泳好不好？”
“嗯。”他也抬手回抱住那道虚浮的身影，饿到望眼欲穿的情况下，画饼多少能充点饥。
到达楼顶的换衣间，尘微照常脱去上衣，还顺手摸了摸后腰取芯片的伤口，伤口只有半截手指长，也不深，霍宁憎身体愈合能力确实强大，这会已没什么痛感了，还被防水创伤贴贴着，碰水没问题。
解开腰带时他睨着霍宁憎的双腿委屈嘀咕：“不能变成鱼尾了。”
“我给你买一条套上。”霍宁憎顺嘴就接道，随即自己拖着一条艳丽鱼尾的画面冲入脑海，他连忙改变主意，“要不，你再忍忍……”
尘微：“……”
尘微不想理他，继续手上的事。
“等等！”
霍宁憎惊呼的同时尘微正拉裤子拉链的手一顿。
两人：“………………”
空气都尴尬成桑拿房时，住了尘微灵魂的霍宁憎身体耳根晕开一大片粉红，虚拟霍宁憎捂着眼睛不忍直视。
尘微勾在腰部的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僵硬结巴开口：“又、又不是没看过……”
“话、话虽这么说……”霍宁憎也语无伦次，“但这种情况……艹，老子快羞耻疯了！”
尘微一边僵着一边考虑深远：“你、你得习惯……那、那不然洗澡怎么办……”
霍宁憎想死。
“我出去等你！”丢下这句话他倏地穿门而过。
尘微：“……”
他双眼一闭，以最快速度换好衣服出去，逼着自己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呜呼！”
门一打开，一阵水花突然溅到他身上，霍宁憎蹲在安装在泳池旁的智能水枪边坏笑。
他摸了把脸上的水，估摸着这人是想缓解下刚刚的尴尬，故意逗他。这么一闹，气氛果然轻松了不少，他唇角一勾，准备过去反击。
刚刚冲到腹部的水下滑到小腹，弄得他有点痒，他顺手就用指腹去捻。
敏感的腹部陡然收缩，尘微脑子一紧。
两人眼睁睁看着某地不对劲起来。
“……”
下一秒霍宁憎身体转瞬红成一只熟透的虾，而不对劲的地方做来越不对劲。
虚拟霍宁憎彻底呆愣住。
“你、你冷静一点……”
尘微抓起一旁的浴巾就飞奔逃下楼。
这泳终究是没游得成。
霍宁憎抓着头不敢细想尘微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场景，毕竟，他最清楚自己的邪火一旦燃起，有多难灭。
阅文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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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最想要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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