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形金色马赛克于三秒后出现在一辆正在自动行驶的超智超跑中,金光散去,欢姐外表的俞总稳稳坐在后座,咬着牙狠狠深呼吸。
他曾无数次为自己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霍宁憎面前、而他却一无所知地和自己含笑社交而万分得意。在今天以前,他很喜欢用欢姐的身份和他见面,每见以此把他捏在手里耍的快感就多一份。
霍宁憎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每次送他离开时,盯在他背后的那双眼有多狠多恨,多嘲讽。
当然,也有头疼的事,比如霍宁憎对所有吃喝都有严格的审查方式,意图下毒根本不可能;比如他明明已经进入自己的秘密地盘,用尽各种手段却始终无法成功暗杀他;又比如他包下的第九层防护严密至极,不管是人还是系统费尽心思皆无法突破。
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谈笑风生,他也在自己地盘横行霸道。
他封了地下九层捣毁惟谷终极审问部门“Hell”的那天,自己气得砸了一整间酒窖;他和尘微送来的请柬当晚就被他烧成灰扔进垃圾桶。
过了几个路口的功夫,他已脱去行动不便的裙子高跟鞋长发等伪装,换上换上便于行动的冲锋衣套装后,他卸去妆容恢复原本样貌。
三十五分钟后跑车停在一架隐蔽在悬崖丛林星舰旁,他迅速下车边疾步上舷梯边操控超跑往悬崖边开,直至跃下悬崖深海。
星舰稳定安全起飞,确认没人追击后,他离开舰桥进入自己房间,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端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打开一个实时监控,正是惟谷总部大楼地下六层的秘密办公室,仿若只是在沉睡的人被放大在落地窗上,浩瀚无垠的星空成了他精妙绝伦的背景。
因为即将开始大计,把戴裕铭带在身边既不方便也不安全,所以仍然将他安放在原处。在尘微破译过门禁系统后他做了升级,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破译第二次。那间房也是特制,外墙在紧急情况下可随情景变形,内设缓冲平衡系统,抗压抗摔抗腐蚀,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对着落地窗的倒影,俞总将自己衬衣扣子一颗一颗解开,z左胸口两排灰金字样反射在玻璃上。
作为世界第一个被研发成功的S级机器人,他从混沌中正式苏醒的那天,见到的第一个人类便是他的创造者——挂着两颗如小星星般闪闪动人梨涡的戴裕铭。
[欢迎来到绚烂盛大的世界,生日快乐。]
这是挂着如沐春风笑容的戴裕铭用手语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几年后他的生日成了戴裕铭的忌日。
他回复戴裕铭的第一句话是:“谢谢,你好,我是编号CZJM-00 Robot。”
那人却笑着摆了手,跟他说这是编号,点着下面一行文字打手语说,这,才是你的名字,真正的名字。
垂眸看去,虽然当时的他还无法用思维系统去理解那两个字的深刻含义,但在情感模拟系统作用下,为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名字感到兴奋,于是弯着唇角念出那两个字:
“坠,欢。”
后来他追问过很多次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但戴裕铭总说等时候到了再告诉他。就像后来他问那个问题时,戴裕铭始终没有正面回应过。
在那日之前,他始终想不通他到底在等什么。
那一年,原本最期待的日子成了今后多年来只要一回忆起,就恨极痛极心灰意冷至极的日子。
生日之前的很多晚,他都把戴裕铭送他的水晶锁捂在胸口睡觉,说是睡觉,其实几乎天天亢奋到睁眼一整夜,他觉得时间好慢,每天都扒着日历细数日子。
生日前夕,他满心欢喜守在戴裕铭床头,自己明明早就迫不及待,但为了让脆弱的人类休息好,硬压下立刻将人薅起来解锁水晶锁的冲动,只乖乖安静盯人睡颜等人自己醒来。
十二点整,他收到戴裕铭的“生日快乐”的定时信息,心花怒放到悄悄吻了人的脸颊。
之后,他只是想帮戴裕铭修一修全系。
明明都已经修好了,明明已经组装完毕,明明已调试成功,明明都已准备放回床头。
就偏偏!偏偏翻到了那个文件——《S级机器人销毁流程书》。
被山崩地裂般的惊愕冲击良久,他才找回一丝神智去搜索戴裕铭一直不让他去查的事——“坠欢”这个名字的意义。
“……生者流离,逝者不作,坠欢莫拾,酒痕在衣。”读到出处的这里,他便戛然而止。
“坠欢莫拾……坠欢莫拾……哈哈哈哈哈……”
他张着嘴看似在笑,实则只是张着嘴断续而战栗地哈气,语言动作、思考运算等系统仿佛统统失灵,他不知道该对眼下的状况作出怎样的反应。
“原来……”他听见自己沙哑到仿若被撕得粉碎得声音,“对你来说,我是……”拼命咽下好几口涩通得气他才说出那句话。
“不可拾的坠欢。”
所以,你乐于与自己的成果朝夕相处,是为了观察他的成长与变化,但用这个名字时刻提醒自己,不可沉迷,不能对一个机器人产生真正的情感,但凡有一丝一毫威胁人类利益的倾向,可以决绝地随时销毁。
难怪你始终不对我的情感作出任何回应,一直用“时机未到”这样的借口拖着我,在你眼里,我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你制造出来辅助人类的智能工具,毕生使命只有“服务人类”这一项,根本不配获得、享受任何情感“奢侈品”。
不配称之为“人”、只是冰冷金属和智能程序构建的我们,只要乖乖做好你们拥有灵魂的高贵人类的奴隶就好。
而你,被全世界誉为“天才少年”、“超智机械之神”的你,怎么会和自己亲手创造的奴隶在一起。
震颤的瞳孔寸寸落回那个正在熟睡、看起来永远纯良真诚的人的面庞上,他目光随着第一次产生就气势恢宏的情绪——恨意的愈发汹涌而阴鸷。
明明愤怒到恨不得立刻把人拎起来质问,如堕烟海的思绪却最终让他最终只是静默在暗黑里。静谧昏暗的环境下,也有稍微冷静下来的时候,他趁这时候拼命进行理智思考分析。
然而直到那人渴醒,也没能想通。
那人打手势问:【怎么在这?】
他将文件拍在那人面前:“从创造我开始,你就在计划杀了我。”
那人紧接着的巨大震惊颤动、惊慌失措被他涓滴不漏的捕捉。
那人慌了。
果然慌了。
只有说谎心虚的人才会在被揭穿时如此慌乱。
之后很多次回忆、包括梦回时,他总隐约窥见那人那刻痛心疾首、万念俱灰的眼神,然而那时铺天盖地如巨大龙卷风般的震怒有使他双目蒙蔽,将一切能唤回理智的东西吞噬。
他无法确定,拒绝深究,几分钟后震彻天地的轰然巨响更让他刻骨铭心。
戴裕铭为了销毁他,选择同归于尽。
戴裕铭用最后的力气将掌心贴在他左胸口。
戴裕铭最后的目光就落在那里,惊世骇俗般的专注。
直到如今,他依旧没能理解这个眼神。
收到礼物当天,他激动到失控深吻那人,自那之后他回味了无数遍怦然心动的初吻,食髓知味后是无穷无尽的贪得无厌,这样的亲吻,他本企盼在今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能拥有。
可那一天的最后,他只能抱着冰冷残破的尸体报复性凶狠噬吻。
之后他抢修了戴裕铭的全系以及电脑,从中获取到部分这位天才归类至“待定”“不公开”“销毁”等发明设计原件,当前在黑市区流通的不少助纣为虐的黑科技都出自他手。
而那份导致霍家悲剧根源————“半智能机械人”项目是他在爆炸后废墟里找到的,只剩一份几乎被烧去一半的纸质文件,这样举世无双的技术没有云端存储的原因他只想到一种,那人不愿,不愿到除了只留下一份纸质文件锁入箱底做发明构想纪念外,将其在其他一切可能被窥见的地方清理得一干二净。
所以,他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戴裕铭越不想面世的技术,他越要研发出来公诸于世,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哐当!
高脚杯被怒砸在落地窗上,如血顺流的红色液体穿透戴裕铭苍白的脸。
“我没想到他们那么快查到我!”俞总双目猩红愤怒嘶吼,片刻后又挤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瘆笑,“不过也好,我早日完成大计就可以早日来接你。”
他摩挲在没有任何实际触感的全息影像上的双手发力到直颤。
“阿铭,等我。”
四十分钟后,他的星舰在“三巨头”之一的法比纳星降落。
霍宁憎和尘微以及一众人以最快速度到达北青萝最大停泊场,这里各类交通工一应俱全,他们正在办公室部署任务、等待消息。
“报告!刚刚探测到有未经备案、型号未知的星舰进入法比纳星大气层!”追踪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有下属紧急汇报。
霍宁憎当机立断:“启动战舰战队,即刻出发!”
联合战舰队以最快速度在专线航行,眼看距离法比纳星只剩三千公里,再要三分钟就能抵达,井鹤司的紧急电话于此刻到达。
“全部停止前进!有问题!”他一声急吼,霍宁憎当即下令战队原地待命,“先前我们想联系法比纳星主领德赫巴登让其配合抓捕行动,但他却直接切断和星际联盟的信号网拒绝沟通,我们本以为他是被俞总胁迫,但就在刚刚,技术部检测到法比纳星突然出现独立于整个星际的通讯网,我们一时探不进去,卫星也无法拍摄到法比纳星内部,整颗星球现已完全脱离星际联盟监管!”
他说话间,尘微与何宴就已迅速对法比纳星进行探测,片刻后两人神情凝重对望一眼,同时冲霍宁憎点了头。
“意思是……”霍宁憎眼眸寸寸抬起,目光凝聚在大屏幕上那个灰褐色星球上,“不参与任何纷争、一向保持中立的三巨头之一法比纳星,彻底叛变?”
法比纳星。
俞总迈着有力稳健的步伐向舱门步去,他依旧穿着银色斗篷,但没戴帽子和电子面罩。舱门一开,烈风呼啸着将斗篷高高撩起,他眼皮连细微的抖动都没有。
于舱门口站定,目光向下一扫,以德赫巴登——法比纳星年逾五十岁的朱领为首,成千上万的人正列着整齐队伍等候,他们眼中皆闪着大小、亮度一模一样的暗红光点。
哗啦——
众人同时双手握拳在头顶交叉垂首下跪,齐声高呼。
“至者恭迎神主。”
“……生者流离,逝者不作,坠欢莫拾,酒痕在衣。”出自李叔同《西湖夜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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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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