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年前,夏。
日渐沉寂的撞诡山再登热搜,与之捆绑的话题为:十五岁少年独登诡山失踪,救援队冒雨搜救。
这件事之所以引来广泛关注,不仅是因少年是在撞诡山失踪、搜救难度大,还因有人匿名在公共论坛的灵异板块发帖,记录了救援过程。
贴主自称是搜救队的一员,但不是官方救援队,而是失踪少年的家人花钱雇佣的。
也就是说,为寻在诡山失踪的少年,一共有三波救援队入山参与搜救。
在少年获救后,他在自己的帖子里揭露了官方没有通报的内幕细节,就比如少年的身份、失踪的蹊跷之处,以及科学难以解释的诡事。
虽没有po图指名道姓,但贴主点明了少年所在的中学,并说自家表弟与失踪少年是同学关系,表弟在得知这件事后,直言不敢相信。
表弟告诉贴主,失踪少年是年级学霸,成绩在全省有名,智商高家境好,性格虽算不上平易近人,但也与同学相处融洽,以他对这位学霸的了解,不该是喜欢冒险刺激并暴雨爬山撞诡的蠢货。
一个高智商并做事冷静的学霸,为什么要在暴雨天爬山?他是没有看到天气预警,还是自信自己不会出事?又或者,他就是奔着出事而去。
这是“十五岁少年独登诡山失踪”的第一个疑点。
疑点二由参与救援的贴主提出:在营救成功后,失踪少年记忆断片,因惊吓过度,忘记了自己因何爬山,又是与谁相约爬山。
贴主显然知道一些内幕,他在旁白中肯定,少年绝不是独自爬山。
疑点三就变得毛骨悚然起来。
——究竟是谁拨通了救援电话?
据说,最先得知少年独登诡山失踪的不是他的家人,而是119接线员。
她告诉贴主,求救电话曾打来多次,但每次接通后都无人说话,只能听到听筒传来滋滋啦啦的杂音,混着呼啸的风雨,诡异又安静。
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是恶作剧。
所以当几次断线后,每当电话再次响起,她都会耐心接听。
“请问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贴主中以文字的方式重演当时场景。
听筒中杂音不断,传来砰砰闷响,像是敲击石头的声音。
接线员心领会神,“您现在是无法开口说话吗?”
又是石头的闷响。
“您现在的所在地是……家中?地下室?荒野……山林?”
石头再次被砸响。
不知是不是天佑失踪少年,接线员曾全程追过撞诡山事件,所以在得知求救者是被困在山林后,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撞诡山。
她的直觉为她省掉了许多麻烦,也为求救者争来更多救援时间。
暴雨天,山中信号时断时现,无人机无法飞行,救援人员始终定位不到求救者的位置。
当三波救援队困在暴雨中寸步难行时,一直守在岗位的接线员再次接听到山中来电。
或许是杂声太大,也许是风雨呼啸,更可能是太过紧张的接线员听觉误判,她恍惚听到听筒中传来另一个世界的呼救,“山顶……滚落……红线……”
声音飘忽,带着回音,低压,柔软,更阴寒。
起初,接线员只当是有好心人提前找到了求救者。
来不及多想,她将听到的内容传递给了救援队,电话挂断后,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随后开始耳鸣头疼,莫名其妙开始低烧。
事后证实,接线员给出的讯息至关重要。
救援队登上山顶,在山顶断坡处发现了一棵老树,枝干上悬挂着几条破烂红绳,还有生锈的铜铃荡在雨中叮叮作响。
不远处,是陷入泥泞的登山包。
顺着登山包的方向下行,众人很快找到了失踪少年,他浑身湿透浸泡在雨泥中,暴雨冲刷着他身上的血水,顺着难以行走的陡峭断路蜿蜒而下,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少年是从断崖下爬上来的。
众人不知道他究竟跌落到了哪里,又爬了多远,只看到了他的双腿伤痕累累,裂开的指甲内塞满泥土碎石,失血过多早已陷入深度昏迷。
不是没有人试图复原少年跌落的位置,但太过险峻的断口,探险队需通过吊绳下行,那么双腿骨折又没有支撑的少年,是如何爬上来的?
这根本就是反人类反科学的诡谈。
很多人都在等待少年醒来,想要通过他的解释拨开迷雾、了解事情的始末,可惜,他们等来的只有少年苍白着一张脸,哑声一句:“抱歉,我不记得了。”
至此,事情落下帷幕。
官方始终没有找到科学且合理的解释。
接听求救电话的接线员虽被嘉奖,但低烧反复,求医无用,半信半疑回老家找了观花婆,定魂收惊。
阳人莫管幽冥话,死魂不入生人身。
阴铃鬼语莫搭言,生死阴阳如何断。
这是观花婆在见到她后,看着水碗说出的判词。
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观花婆叹着气告诉她,她是撞了阴邪,接到了不该接的电话,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管了不该管的事。
好在那通鬼来电不为索命,只图救人,所以她才没有折寿遭来更凶险的阴煞,贴身带了条朱砂吊坠,只用了两天就恢复元气。
因贴主讲述的太过离奇诡异,不少人将其搬运至各大平台,一时间撞诡山再登热搜,引来大流量讨论。
不过很快,相关词条就被平台炸掉,如先前一样,官方以宣扬迷信、造谣生事的由头封禁了热度较高的搬运号,连带着原贴也被隐藏红锁,好在有不少人都将帖子提前截图保留,解谜爱好者创建了隐秘词条,聚在一起继续讨论。
讨论来讨论去,帖中的疑点始终无人能解答,最终人们将目光定在了当事人的身上,有人提出质疑——
被救回来的少年,……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当然不是。
可江浔也没有说谎。
初被抢救醒来时,面对众人的询问,江浔头疼欲裂,确实不记得自己是因何爬山,又是与谁相约在暴雨预警日爬山,更不记得因何滚落至山谷。
在模糊的混沌中,他只记得摇曳的裙摆,飘渺软糯的轻哼,以及少女拂过脸颊的长发。
所以面对众人对真相的渴求,他无法做出解释,只能留下一句苍白的道歉:“我不记得了。”
记录帖子的贴主当时大概不在现场,所以他在描述了种种离奇诡异的细节后,唯独遗漏了江浔对众人说出的第二句话,“她呢?”
“谁?”江浔的姐姐哭红了眼睛。
强撑着支起身体,江浔认认真真扫过满病房的人,没有找到想见的身影。他颦眉发问:“救我的人呢?”
一个女孩儿。
穿着百褶裙,头发很长,在暴雨中哼着小调一蹦一跳,体凉如冰。
将江浔救下山的是救援队,在场那么多人,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搜寻下,并没有看到除江浔以外的其他活物,甚至就连搭载热成像传感器的无人机,都没有探测到任何微弱的生命热量。
没有穿着百褶裙的少女。
除了救援队,没有人能在暴雨中救下江浔。
他的胡言乱语,被诊断为遇险后PTSD的解离障碍,于是他的记忆断层得到了合理解释,所谓救他的少女,是江浔为求生虚构编造的妄念,而江浔对此也并没有辩解。
或许,这些确实都是他的妄想。
直到——
他出院后回到自己的出租屋,看到了吊在自己床头的无头怪物。
“……”
120的鸣笛灌入耳中,将江浔发散的思维拉拢复原,他吃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一次被推上了救护车。
依旧是雨夜,淅淅沥沥的雨水砸落到他的眼皮,沉重的让他睁不开眼。
意识在两年前的暴雨夜与现实来回穿梭,他倔强地不肯陷入沉睡,视线顺着医生的雨衣层层上抬,最终定在顶楼。
属于他的那间露台上,有白影在晃动挥手。
他看了又看,都无法确认那白影究竟是人,还是无头怪物。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医护人员将他推入车厢。
见他直勾勾盯着某处,她靠近询问;“你在看什么?”
江浔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视线越飘越远,越来越清晰。
在车门闭阖的前一秒,江浔终于看清了露台上的身影,是个扒着护栏点起脚尖,正遥遥望着他的少女。
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她睁着清澈圆润的眼睛对他用力挥手,“江浔!”
江浔听到了她的声音,带着鼻音,“你可千万不要死呀。”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江浔莫名想笑。
他很想反问她一句:“你是人吗?”
如果是人的话,怎么总是在他濒死的状态出现。
如果不是人,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当江浔再次醒来时,人已躺在医院。
安静的单人病房中,只能听到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嘀嘀声,他动了动手指,牵扯到扎在手背上的留置针,蔓延的软管连接着悬吊的输液袋,冰冷的液体顺着软管滑落,又融入他的身体里。
“醒啦?”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昏昏欲睡,察觉到病床的动静,猛地清醒。
他扶着江浔坐起身,在他背后塞入柔软的靠枕,急匆匆按铃叫护士。
男人名叫张勤,是江浔的家人为他安排的生活助理,包管他的衣食住行以及学业健康,从初中起就开始照顾他。
张勤说,江浔被送上救护车时,体温已飙到42℃,加之存在药物中毒的迹象,送到医院后,直接被推进了急救室。
现在回想起来,张勤仍心有余悸,打电话通知江家人时,双腿发软险些跪在地上。
所幸,高中生的身体素质过硬,医院又干预及时,江浔的体温很快降到了可控范围,并没有造成什么器质性损伤以及后遗症。
在江浔留院观察的这几天,被吓怕的张勤对他寸步不离,生怕金贵少爷再作出什么意外。
期间,班主任在得知此事后,安排了学生代表来看望他,非常没有人性的带来大批量作业以及练习册。
于是刷题看书,成了江浔除睡觉检查外,打发时间的唯一消遣。
来查房的护士每次见到张勤,都要夸江浔几句,还当他是他的家人,张勤只有苦笑。
一直到出院那天,张勤都没有等到江浔的家人出现,他的母亲常年定居国外,父亲在外省开会,唯一的姐姐工作忙事情多也在外出差谈合作,只能抽空打来电话关心,还被江浔以嗓子疼说不了话为由拒接。
有时候,张勤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觉得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是真不易当。
有时候,他又有些怵江浔,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死气沉沉。他从不会因父母家人的不关心而落寞发脾气,甚至比他们更为淡漠不在意,就好像活着也行,死了也无所谓。
这不是一个高中少年该有的状态。
张勤:“江总是真的太忙了……秦姐昨天还打电话问我呢……你姐姐说等事情忙完,马上就回来看你,还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江浔语调平平,“我知道,能理解。”
“不用,谢谢。”
张勤:“听说你吃了过期药,你姐姐可生气了,把我骂了一顿,让我跟着你回去丢药箱,说让我重新给你置办一套。”
江浔依旧是那句:“不用,谢谢。”
“我自己会整理。”
张勤:“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去,你姐姐说等她回来,要亲自帮你整理,哈哈,这顿骂你是躲不过咯。”
江浔没有被他逗笑,目光落在车窗外,只回了一句敷衍的嗯。
近一周都没什么好天气,今天虽没下雨,但天空依旧阴霾,看不到日光。
江浔很注重个人**,哪怕张勤是他的生活助理,也很少被允许踏入他的租房。车子抵达小区后,江浔拎着书包下车,张勤犹豫了再犹豫,“真的……不让我上去看看吗?”
江浔回眸看着他,眼珠黑黢黢的,没什么表情。
“好好好。”
张勤作出投降的动作,替他把没有说出口的话补充完整,“我知道的,不用,谢谢,我这就走,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一定给我打电话啊!!”
叮——
电梯抵达顶层,整个楼层静悄悄的。
江浔站在自家门前,垂眸静了片刻,像是做好了什么准备,他慢吞吞拧开大门。
没有嘈杂的电视声。
空荡的客厅中,液晶屏幕呈现关机状态,相对的摇椅上也并没有青白晃动的长腿。
江浔瞳孔微缩,大步走向卧室,又在推开门的刹那定在原地。
卧室中,维持着江浔离开时的昏暗乱糟,书包中的课本散落一地,本该整洁的桌面摆设东倒西歪,半拉半掩的窗帘随着大敞的推拉门微晃,照的房间忽明忽暗。
江浔四处寻找的“人影”,正飘在他的卧床上方。
蜷缩惨白的双腿,染着鲜血的百褶裙,布满污血的校服衬衫上是完整的脖颈切割面。
没有头颅。
没有长发。
更没有乌溜溜清澈漂亮的眼睛。
江浔在昏迷前看到的少女不见了,留给他的……依旧是一具无头怪物。
江浔:破防只在一瞬间。
我的破防也在一章间。
感谢大家帮我省币,亏我还限前三名,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菜狗]
好奇仅两位猜中的朋友是天生反骨不愿随波逐流,还是通过前文判断得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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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X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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