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每当暴雨日,年久失修的老楼就会渗水,脱落的墙皮露出裂出细纹的天花板,被雨水洇湿大片,不时会有水珠溢出。
江浔掀着长睫凝视显示屏。
显示屏中,站在他身后的鬼影通体被长发铺盖。
她悄无声息出现在江浔的背后。
湿漉漉的头发如蛇似藻,遮盖住全身,只露出单只猩红鬼瞳,与江浔在镜子里对视。
是那只长发厉鬼。
江浔看着她。
看到她缓缓抬起青白细长的手指,朝着他伸来——
就在即将触碰到他时,不远处响起屋门关阖的闷响,下一秒窗外亮起闪电,倏地照亮昏暗的走廊,以及出现在走廊上的佝偻老太太。
“咦?”
王鹤秋拄着伞走到江浔身边,抬头看了眼头顶,“这灯泡怎么又坏了。”
江浔动了动僵直的双腿,发现墙缝漏出的雨水在地面汇聚成滩,蔓延到了他的脚下。
不知在何时,身后的鬼影消失了。
江浔吐出一口沉气,知道自己又活了一天。
电梯到达顶层,江浔全程表现平静,侧了侧身,礼貌让王老太太先行。
“怎么这个点才去上学?”王鹤秋按下楼层键,关心道:“这都几点了呦。”
老太太又恢复了往日的热心多话,全然没有半夜争吵过的怨愤坏心情。
江浔甚至怀疑,昨夜发疯骂人的究竟是不是她。
.
等江浔赶到学校时,晨读已过。
班主任赵春笙站在教室外的走廊,捏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看到他来,她松了口气,“你这孩子再不来,我就要给你家长打电话了。”
得知江浔是睡过了头,她把人带去办公室,语重心长教育了一通。
就算是好学生,也不可能得到老师次次的偏袒。
赵春笙罚他写八百字的自我检讨,要求明天晨读时交给她,嘱咐他再有下次,就要联系他的家长聊一聊了。
“好了,回教室去吧。”赵春笙摆了摆手。
又在江浔转身时,将人喊住,“等等。”
赵春笙站起身。
她很眼尖注意到江浔的脖颈,脸色微变,指着他泛红的皮肤问:“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江浔找了很久,才在一家偏远的外卖超市找到在售遮瑕膏,过于低廉的价格让江浔一再犹豫。
果然,暴雨天水汽重,廉价劣质的遮瑕膏遇水融化,不知不觉间,暴l露出江浔小片乌红的皮肤,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极为明显。
“江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赵春笙关心道。
她凑上前,想要仔细看一看他的脖子,被江浔后撤躲开。
“没有。”
默了瞬,他编造出理由:“是过敏。”
“过敏吗?”赵春笙半信半疑。
她对江浔家的情况有所了解,“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住吗?”
江浔说是。
“你近来总是迟到是怎么回事?”赵春笙小心翼翼试探,“是又生病了吗?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
江浔回视她的目光,回答的依旧是:“没有。”
“没有就好。”
“没有就好。”赵春笙仔细观察着江浔的表情。
见他不像是撒谎,她露出得体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快回去上课吧。”
雨还未停。
天空阴沉欲坠,肆虐的风席卷雨花吹入走廊,湿漉漉的地板瓷面遍布被人踩踏过的脚印,留下片片污黑。
“这都会什么鬼天气。”江浔的同桌抱怨着。
今年夏天的雨似乎格外多,他们已经连续整周没有遇到好天气,难得的户外课也因天气改为自习,被其他任何老师争抢着上课。
在轰隆隆的雷声下,李在明开着玩笑,“欸你说,这不会是哪家的精怪在渡劫吧?”
“小说看多了吧你。”江浔的前桌回过头接话。
在看到江浔时,他卧槽一声:“浔神,你脖子怎么了??”
李在明也跟着看向他的脖子,倒抽一口凉气,“怎么这么红??你这是被谁给掐了?”
他的声音太大,引来不少同学注视,江浔皱了皱眉拉高校服衣领,冷淡道:“过敏而已。”
“你这是对什么过敏啊这么严重,看着就像被什么勒出来的。”
江浔没再搭理他,从书包中抽出上课要用的课本。
课间休息,江浔拿着遮瑕膏去了卫生间,将脖子上骇人的红痕再次覆盖,顺便付下昂贵佣金,下单托人去大牌旗舰店购买遮瑕用品。
重新回到教室时,李在明和他的前桌嘀嘀咕咕正说着什么,看到江浔进来,笑眯眯招手,“浔神啊。”
江浔看着他们。
听到李在明压低声音问他,“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什么?”江浔颦眉。
李在明朝着他挤眉弄眼,“我都看到了,你书包里还装着女孩子的化妆品呢。”
“蒋祯说你脖子上的红痕不像过敏,我仔细一想也是,这怎么看都像是勒痕啊,不然你挡什么?”
“所以。”江浔的表情一寸寸淡下,偏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没想说什么哈哈哈,你别生气。”
李在明没什么坏心思,只是想要提醒他,“我知道咱们现在学业压力大,但那啥……也要适度吧?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喜欢……”
“够了。”
江浔还没说什么,他的前桌蒋祯先听不下去了。
白净的少年是班里出了名的软性子,这会儿没理由骂了李在明几句,“天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江浔要是一会儿打你,我可不帮!”
“就你个软蛋,老子稀罕你帮啊。”
这依旧是很寻常的一天。
暴雨下了整个白天,中途稍歇,傍晚又开始淅淅沥沥转大。
校园里的灯亮了整日,每班的教室门口都堆满了雨伞,不时会有人嚎两句:“谁他妈拿了老子的伞?”
李在明托腮望着窗外,“我真怀疑是有东西在渡劫。”
蒋祯反驳他,“才没有。”
闷雷在厚云中翻滚,连绵的雨幕斜吹入走廊,激荡而起的水汽织成朦胧雾霭。
李在明再次有感而发,“像是世界末日。”
他戳了戳正在做题的江浔,小声问:“哥你没生气吧?”
他说他嘴贱惯了,真没什么坏心思,也尊重每个人的个人喜好,“不然我给你分享个我的秘密吧?”
江浔其实没兴趣听,但架不住李在明硬要分享,“隔壁班的蔡梓霞,其实是我女朋友。”
“谁??你说谁??”蒋祯耳尖听到了,回过头来加入八卦。
李在明骂他不要脸,人家说秘密他也要听,又得意洋洋承认,“没错!就是咱们年级出了名的校花,她是我女朋友。”
在江浔和蒋祯沉默的盯视下,他没抗住两秒,补了句:“她说等过了高考,就答应做我女朋友。”
“这不早晚的事儿。”
“不是,你那是什么眼神?”
李在明不敢对江浔怎么样,他扑上去勾蒋祯的脖子,作势要勒死他,“我们俩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难道不该说些什么表示一下?”
“我的秘密怕是要吓死你……快松开……”
吵吵闹闹中,开完级部会的赵春笙回班宣布:因天气原因,要求走校生回家自习,在校寄宿的同学自习照旧。
江浔和蒋祯都是走校生,只有李在明住校。
在他的唉声叹气声,江浔拎起雨伞走出教室,与蒋祯一前一后下楼。
“江浔。”走到校门时,身后的蒋祯忽然喊了他一声。
江浔停下脚步,看到蒋祯犹犹豫豫的走过来,“你……”
少年的耳尖发红,似乎是有话想说又不敢开口,几次张了张嘴,他结结巴巴,“你,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江浔看着他。
黑黢黢的眼瞳在与人对视时,总是没什么温度,他不动声色的反问:“什么叫奇怪的事?”
“就是……”蒋祯欸了声,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他,“这个给你。”
是一张叠成三角状的黄纸。
纸张的质感特殊,上面布满深红色的图案,像是由朱砂所画。
江浔眯了眯眼睛。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是一张符纸。
“拿着吧,可以保平安的。”
没给江浔拒绝的机会,蒋祯塞给他就跑。
“……”
“……”
江浔在等电梯时,又看见了那只长发厉鬼。
她悄无声息飘在长廊的阴影中,这次没再靠近,只是用单只血红的鬼瞳注视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玩着符纸,江浔主动搭话。
就像姚珍臻说的,厉鬼多为横死和自杀之人,他们死后怨气滔天凶狠嗜杀,但不是毫无理智,没办法交流。
以这只厉鬼的本事,要是想害他,今早在电梯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但她突隐突现,看起来也不是单纯想要吓他。
掌心将符纸捏合,江浔不退不避,朝着厉鬼所在的方向径直走去。
厉鬼像是感应到什么,虚影晃动忽然后移了几步。
“要……”
“要……真……我……”
“江浔?”突兀的人声将鬼语打散,眼前的厉鬼再次消失。
电梯门开,王鹤秋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僵站在暗角的人影吓了一跳,“你在那杵着干什么呢?”
江浔将手中的符纸攥紧,回身看向老太太,“有蜘蛛。”
之后江浔独自坐电梯上楼,直至打开房门,那只厉鬼都没再出现。
【热烈欢迎江浔同学回家。】
与昨天一模一样的纸条朝着他飞来,依旧画着可爱小狗。
江浔拿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就是昨天那张。
“你是打算每天都用这张纸来迎接我?”江浔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不然呢?】姚珍臻朝他飘来,【难道还要我每天都要重新写嘛OvO】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迟到了有没有挨老师的骂?】
没等靠近,江浔的手心迸出一道黄光,径直朝着姚珍臻扑去。
“姚珍臻!!”江浔恍惚听到凄惨的哀叫,眼瞳一缩,他迅速甩掉手中的符纸。
姚珍臻的虚影被打散,在客厅消失无踪。
想到她每次消失时,都会在哪里聚拢,江浔几步推开卧室,果然看到了逐渐拢合的魂态。
【江同学。】一张纸条有气无力飘到江浔面前。
字体歪歪扭扭,画着哭哭表情,【你是要杀了我吗QAQ】
“我不是……”
江浔跪在床前,看着姚珍臻重新恢复成无头原态,讲给她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竟然又出现了。】
姚珍臻在震惊之余,佩服道:【你胆子是真大呀。】
“胆子不大早就被你吓死了。”
江浔也没想到,蒋祯塞给他的符纸,威力竟会这么大。
他见长发厉鬼对那张符纸没反应,还以为没什么用处。
【有没有可能,是那只厉鬼太厉害?】
不过她更愿意相信,是厉鬼好面子强撑罢了。
姚珍臻说她被符纸打伤了,需要休养几天才能恢复阴气,她飘在江浔的床上,唉声叹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想占你便宜。】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飘在你的床头,阴气才能恢复快一些。】
江浔直挺挺躺在床上。
早已习惯的他看着近距离飘在他上方的无头女鬼,熟练地关灯闭眼。
真是熟练的让鬼愧疚。
暴雨已过,只剩淋漓不尽的小雨在苟延残喘,雷雨过后,整个城市都显得静悄悄。
房间中一人一鬼,只剩江浔均匀的呼吸声。
伴着少年催眠的呼吸,姚珍臻跟着昏昏欲睡,意识即将归为混沌时,她忽然打了个激灵,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
姚珍臻强撑着恢复意识。
卧室内窗门紧闭,重重拉盖的厚重窗帘,让本就昏沉的房间更为窒闷,她循着目光下望,在暗色中对上了一双眼睛。
璀亮,黑稠,幽静。
江浔就这么悄无声息,自下方注视着她。
【江浔!!!】姚珍臻被吓到了。
用写满感叹号的字条盖住他的眼睛:【你看着我干什么!!】
这是想吓死鬼吗?
江浔的目光,让她想起荒山中蛰伏狩猎的冷血动物,那是一种不带丝毫活气的冰冷,精准,漠然,让人望一眼脊背发寒。
就像被封印的僵尸,江浔缓慢将盖在脸上的字条揭下,“我只是在想……”
他的声音极致平静,“那只厉鬼口中的‘要’,是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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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X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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