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颋艺术中心年度第一号人事任免通知。
奕则,历任锐颋集团事业一部市场部总监,酒店集团副总经理,总部综管部高级总监,兼任总裁特助,即日起,调任艺术中心常务副总。
收到正式委任文件时,奕则在家挑衣服。
本着对“艺术”的尊重,他选了一件浅蓝色塔夫绸衬衫,没系领带,衬衫领口的两条飘带刚好在颈侧斜斜打个十字结,烟灰色双褶西裤收紧细腰,比起平时穿的全套西装少了些严肃,多了点随性。
奕则转身,征求场外意见:“怎么样?看起来像不像个艺术从业者?”
陆柠竖起大拇指:“绝赞,男装设计师看见了都要哭着求你当他的灵感缪斯。”
她唏嘘道:“没想到,竟然是向柘耽误你了,哥哥,咱们收拾收拾准备模特出道吧。”
“晚了,”奕则说,“谁让当年秀场没给我发offer。”
“向柘给你发offer,所以你就喜欢他了?”
“那倒不是。”
奕则把其他衣服收回衣柜,思考良久,沉痛宣布。
“主要是,他给的,真的太多了。”
奕则今年二十六岁,工龄四年,司龄七年。
曾经锐颋集团年龄最小的实习生,如今是集团最年轻的高管,数年来一直牢牢占据着总裁身边最得力助手的位置,不能说是一手遮天、呼风唤雨,起码也是位高权重、一呼百应。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个男人给他的信任和支持。
奕则认识向柘七年,给他当助理六年,暗恋他五年。最初的悸动在漫长年岁中渐渐模糊不清,奕则已经想不起第一次心脏漏跳一拍的情景,只是习惯了站在他身边,习惯了望向他的背影,习惯了把注意力全投向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成不变的集团顶楼像座牢笼,困住了所有未知的过去与未来。
于是不久前,奕则正式提出离职。
那是个很明媚的下午,总裁办公室的百叶窗落下一半,奕则视线偏移,看到格子后的蓝天白云印着飞鸟的影子。
向柘翻阅着他的辞职信,首先确认:“不需要再考虑了?你知道的,对你而言,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奕则轻轻摇头。
“不是其他原因。”
他有万千思绪,却没办法对面前的人谈起,只好讲讲他的理想。
“您也清楚,我当初条件不好,多亏公司的照顾才能读完大学。读研读博是我小时候的梦想,现在有能力了,我想去实现它。”
向柘不语,指关节习惯性轻叩桌面,这是他思考时的惯常动作。
奕则又道:“如果毕业之后,锐颋还需要我,您只要打个招呼,我一定回来。”
向柘瞥他一眼。
“你读机械设计,毕业了去事业一部做研发工程师?”
“也不是不行,事业一部我也认识几位分管领导。”
“胡闹。”
向柘摇头,显然不赞成他闹着玩似的职业规划,但还是尊重本人意愿,落笔,在离职审批表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离职日期那一栏空着。
向柘略一迟疑,奕则立刻汇报:“今天是八月二十三日。”
价值不菲的钢笔一挥,向柘亲自为奕则填写最后工作日。
“过完九月再走吧。这周交接一下这边的工作,下个月,我要拜托你最后帮我做一件事。”
向柘抬眼,深深望向这个跟了自己很多年的金牌助理。
“非常重要,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陆柠匪夷所思:“他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你帮忙斗他弟弟?”
“不一定是斗吧。”奕则想了想,“我都要走了,锐颋对我毫无约束力,想怎么对弟弟还不是全看心情。”
“说不定向柘就是咬准你对他死心塌地。”
奕则:“……”
这他没法反驳。
“21岁,本科没毕业等于高中学历,常年在国外,作文都写不利索,一来就空降分公司一把手,下面还有个同母异父哥哥派来的位高权重明牌间谍。”陆柠咋舌,“向柘也太狠了,这根本没活路。”
奕则却说:“艺术中心本来就是边缘部门,不沾主营业务,每年营收有限。大宗艺术品交易都在总部综管手里攥着,分公司拿不到什么权力,也就出不了大错。”
他略一沉吟,替那位尚未谋面的二少做出了客观的总结。
“只要他愿意安于现状,这是最安全的选择。”
他当了六年总助,虽然从未踏足这座艺术中心,但月报年报一期不落,此刻谈起即将入职的新部门,也是了如指掌。
“我会教他一些基础的东西,能不能做好,全靠他自己领悟了。”
“你做一线工程师确实屈才。”陆柠道,“机械设计就那么好吗?”
“只是感兴趣。”奕则耸肩,“非要做工程师吗,我还可以做懂技术的产品经理。”
“那你去读计算机好不好,算我求你。”陆柠立刻倒戈,“快来拯救被需求逼疯的程序员!”
两人笑闹一阵,奕则说:“我今天去新办公室看看,你要不要顺便去放放风?”
“不要。”陆柠拒绝,“约了姐妹晚上吃饭。”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玄关,穿好外套鞋子,又转头对奕则挥挥拳头,眼神清澈。
“哥,想做什么就去做,大不了我养你。”
门被轻轻带上。
奕则低头,唇角漾出一个浅浅淡淡的笑。
锐颋艺术中心位于四环外,毗邻市民公园,绿地环绕间,一座白色现代风建筑坐落其中,一半封闭,一半露天。露天的二楼设计有波浪般的环带回廊,廊腰缦回,蜿蜒灵巧,空间交错,视野绝佳,正是锐颋建筑事业部的得意之作。
一层主展厅正在进行油画临展,即使在周末,客流也颇稀少。奕则在场内外大致转了一圈,回到入口处刷员工电梯上三楼,出众的外貌引得结伴路过的几个女学生频频侧目。
艺术中心的三楼目前仅作为办公室使用,不设展厅,也不对外开放,凭工牌通行。这里暂时还没几个人认识他,奕则靠自己的超高权限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刷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突然有年轻的员工冒出来,试探道:“您就是……奕总?”
奕则点头,和她握手:“你好,周末值班辛苦了。”
“不不不应该的,有展就得留人,都是分内工作。”
“今天一共多少人在岗?”奕则问,“我请大家喝咖啡。”
年轻女孩欢天喜地去报信了。
奕则推开这间独立办公室的玻璃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葱茏的绿,落地玻璃窗正对着门,窗边绿植花样繁多,办公桌则被别出心裁地斜放在一角,奶油色天鹅绒窗帘柔顺而厚重,四层书架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花瓶和画框,阳光起落间,都是静谧的味道。
奕则忽然有些出神。
不知道那位小向总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喜欢这样的装潢。
助理当得太久,不知不觉,猜测上司的喜好已经成为奕则的一种本能。
他带了一个牛皮纸袋来,里面放着些给小向总做入职培训需要用到的纸质材料,以及一台工作电脑。奕则站在桌旁,专心整理资料,隐隐约约听到有交谈声从外面传来。
“……超级帅……很年轻,品味也特别好……”
“……所有高管……就他通讯录上没照片……我靠,怪不得……”
“……手机号……对对……通讯录有他的号码……”
隔音有点差。可能要请人重新做一下。
奕则联系相关人员提了需求,略一思考,连接上打印机,把自己的离职交接清单打印一份,放在了那摞纸质资料的最下方。
这是提醒,也是示好——奕则即将离职,他不会和新来的小向总有任何利益上的冲突,不会越界,更不会夺权。
他希望,在锐颋的最后一个月,能和新上司和睦相处,如果不能,那至少不要产生太过激的矛盾。
外面嘈杂的声音突然数倍增大,估计是之前点的咖啡到了,能听到几个女孩子惊讶的声音。奕则弯腰操作电脑,没有投以太多关心。
直到玻璃门被敲响。
奕则茫然抬头,想不出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访。
门口站着……一个一身黑的男人。
看身高和肩膀,应该是男人。
奕则视力很好,但那件千层饼一样的宽松连帽上衣隔绝了他的视线,夸张的层叠长流苏让人以为他是剪碎几块波西米亚披肩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再佐以那条洞比布料还多的破洞牛仔裤,完美诠释了服装主人“上半截做加法,下半截做减法”的优秀穿搭思路。
就是特别像吉普赛人。
吉普赛人拖着个30寸银色拉杆箱,箱子上放着一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见奕则看过来,对方高兴地抓起玫瑰,向他热情摇晃。
……
他精心挑选的上班造型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笑话。
奕则按了按太阳穴,上前开门,问道:“向函先生?”
吉普赛人点点头,把玫瑰递给他。
奕则道:“我帮您放起来。”
向函连忙摇头。
“不,不是!这个是,送你的。”
他中文咬字果然透着一股生疏,递花的动作与装束风格截然不同,规矩得像个上台献花的小学生。奕则有些无所适从地接过花束,又听他说:“买错了,早知道就不买红玫瑰。”
奕则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向函摘掉帽子,拨弄整齐额前的头发,奕则这才看清他的脸,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笑得眯起来。
“奕则。”他喊他的名字,咬字倒是异常清晰。
“我没有照片,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向函说,“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我会送你白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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