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对幼年的记忆不甚深刻,路森却不然,他能够清晰记得五岁生日的那天。
过生日的孩子心情总归有些亢奋,那日,夕阳落入天际,他蹲在院中玩耍,等待晚上两家人为他庆祝生日。
忽然,隔壁挺着肚子的林婷从厅门走了出来,看见路森在院子里,便焦急喊他:“阿森,快叫妈妈。”
小路森丢下手中铲子,站起来:“林阿姨。”
当时的林婷已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后腰,对五岁的孩童说道:“快,让妈妈出来,阿姨肚子疼得厉害。”
路森慌忙跑回家中,叫来正为他为准备生日宴的温晴。温晴急匆匆走去隔壁,看见站着的孕妇腿间流下淅淅沥沥的清液时,当场提了声:“快躺回去,我现在叫救护车。”
懵懵懂懂的小路森跟着大人一起去了医院。
就这样,池羽茉提前了整整十天,于路森过生日当晚,来到了世上。
生日宴没了,寡言的小男孩却不闹,安静坐在温晴旁边,看婴儿床中熟睡的妹妹。
没一会儿,池景松和路绍业赶了过来,两家六口,在月子中心的套间里忙进忙出,脸上溢满喜气。
待琐事忙完,三人终于围着林婷的床坐了下来,讶异着早产的池羽茉竟碰巧与哥哥匀到了同一天过生日。
路绍业将带来的蛋糕打开,对儿子说道:“阿森,吃蛋糕吗?”
路森走过去,双手捧住其中一块,回到原先坐的位置。
他用勺子小小挑了一口奶油,然后手伸向婴儿床,神情认真道:“生日快乐,茉茉。”
四位家长齐笑。
温晴走过去,挡住那只小手,以温柔口吻解释:“妹妹才刚出生,还不能吃蛋糕,阿森等妹妹长大了,再给妹妹过生日好不好?”
小路森将手收回,抬起头看妈妈,听话道了声好。
自那日起,往后的每一年,池羽茉的生日都会有路森陪伴,直至第十九个年头。
他见证她的出生,伴随她成长,一路走来,从未缺席。然而,正是这诸多年的情分,导致他一见其他异性接近池羽茉便心生不爽。
尤其是她并未如往常那般,拒绝这位男性。
夜晚,办公室灯火通明,贾哲侍立在办公桌侧,听见自家老板已叹气数息。
他没忍住好奇,试探性问了句:“是季霆的新剧出了问题?”
桌前,路森捏眉心的手指松开,垂下去:“没有。”
“那您是为何事苦恼?”
“没什么。”路森否认得极干脆,与此同时,又道,“最近注意着点,如果有关于池羽茉的报道,第一时间告诉我。”
贾哲一听,瞥眼电脑桌面,画面中赫然排列的,乃是几则有关新剧《烈火》的资料,怎的话题能从这个转到池羽茉身上?
对于上级的指令还是要百分之百遵从的,他收回目光,朝老板微一点头,笑着道:“好,知道了。”
路森单手合上面前的文件夹:“没事了,你先回去,我再待一会。”
*
短暂休假结束后,池羽茉飞回片场,再一次全身心投入到拍摄当中。八月末的时候,她回了趟公司,给学校那边的假条续了证明,后来再次回到沪市,已是九月中旬杀青。
演艺生涯第二部戏拍摄完毕的她回归了校园。
上课,下课,图书馆,健身房,节奏如常。
这天下午,女生寝室内,各人坐在各自的座位休息,辛蕊转脸问:“晚上你没有选修也不上瑜伽,陪我出去拍视频?”
池羽茉摇摇头:“恐怕不行,今晚公司聚会,明天上午是广告定妆,下回陪你吧。”
辛蕊嘴巴噘老高:“你都多久没陪过我了,大忙人。”
池羽茉嘿嘿一笑:“等我这条广告拍完就没什么事啦,到时候再陪你出去。”
当晚池羽茉回了趟家,换上一身合适的礼裙后,动身出发去参加聚会。
抵达会所,沙发上已满满当当坐有一圈。
会所内部装潢高档,巨大枝形吊灯璀璨靡丽,灯下,人影绰绰,熠着娱乐圈星光一片。
黎芙正摇着香槟杯坐在路森边上,笑意盈盈地谈笑,边上是季霆与他的经纪人,同几名艺人猜拳喝酒。
池羽茉选了最角落一处,坐了下来。
今天她挑选的是Marchesa家的短裙,这袭浅粉仙裙剪裁合体,完美勾勒出少女纤细腰型,两侧腕口及下摆缀了轻羽,绒羽随动作轻摆,摇曳如漪,衬得她宛若落入凡尘的精灵,落座的一瞬,便吸引来数道目光注视。
她冲众人打了招呼,便抬目看向不远处,不巧,这一瞥直直撞见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路森正放下手中威士忌杯,朝她这边望。
被那黢黑如夜的眸子灼视,当即让人感到脸颊燥热,立即,她别脸,去看别处。
然而余光却还是能瞄到一些,她看到黎芙的手自然而然搭去了路森肩,漫不经心的,正说着什么,说完巧然而笑。而路森本是看向这边的,注意力被转移后,视线迅速收敛了回去,接着,两人同时笑开,附耳交流。
内心微微一落。
果然不假,他们很熟。
这时,边上有年龄相仿的男同事过来递酒,池羽茉礼貌地摆手推辞:“不好意思我不会喝酒,果汁就好。”
同事帮她换成果汁,同时问道:“会猜拳吗?”
池羽茉抿果汁,笑着说:“不会。”
“我教你?”男同事主动。
池羽茉放下酒杯,欣然答应:“好啊。”
同事讲解了两次,池羽茉也试着来了几轮,结果次次都输,她不好意思地吐舌,道再试一试。
季霆瞧见,挪身过来,一屁股于池羽茉身旁坐下:“你这样是赢不了他的。”
池羽茉好奇看向他:“那怎样才能赢啊。”
季霆放下酒杯,开始上手辅导。
半晌,习得攻略的池羽茉直点头:“现在知道了。”
季霆:“记住了?那先跟我练练,长进了再去对付他,怎么样?”
“好。”池羽茉道。
这一练,练了有个把小时,待到池羽茉掌握精髓可以赢回几局之际,抬头发现边上同事早已不知去向。
她只好拿起果汁杯,迎上季霆递过来的酒,与之碰杯。
不远处的路森,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几乎是没停,两眼紧紧黏附池羽茉身畔,不曾离去。
从一小时之前他便开始关注这边,发现池羽茉玩嗨了不说,现在,更是笑眼盈盈与人共饮。
紧接着,季霆低首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站起来,手持手机往门外走去。没一会儿,池羽茉也拿手包起身,随前面人的步伐,出了包厢门。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于视野里。
酒酽夜浓,路森浑然感到收入眼底的一幕幕开始变焦,逐而失真。
而胸中油然升起的酸涩却又提醒,所观之貌,皆为真实。
她自小桃花不断,幼儿园起便有小男生追来家中,长大后获得男明星青睐实在不算稀奇。作为兄长,他早已将那些年池羽茉对异性的冷漠刻入心里。
但今次不同,她对这个季霆,格外破例。
先是在广告片场欣然答应临时加拍吻戏,后来私下又频繁联系,屡屡外出相聚。甚至上回,他问她是否中意对方时,当事人意外出现了犹豫,且犹豫了相当一段时间后,亦未给出正面否认。
一声叹息,一杯饮尽。
周遭人声像是自觉从耳中隔绝开去,就连黎芙在旁问话都都没能听清。
倏然,他重重置下酒杯,转过头,道出一句:“你们玩,我先回了。”
*
池羽茉从卫生间出来,刚准备返回包厢,就看见路森走在门口,后面跟着个黎芙,抬手挽他的上臂。
“还能不能走啊?”远远的,池羽茉听见黎芙说了这么一句。
路森朝她摆手:“可以。”
扶人的黎芙一眼看见站在大厅中央朝他们望的妹妹,于是抬手示意:“茉茉,快过来。”
池羽茉听令,步伐启动。
在两人面前站定,她叫了声:“黎芙姐。”
“帮我一起扶扶。”黎芙道。
“噢。”她上手,去撑路森的右臂。
没成想,刚触上去,便被一把甩了开,连同一起甩走的还有黎芙的双手。
状若酩汀的男人就那样果断拒绝了帮助,迈开步径自往前走去。
黎芙立马皱眉头,抱怨:“喝那么多还不让人扶,真是。”说完转脸,望住池羽茉,“要不你送她回家?”
池羽茉一愕,手指向自己脸:“我?”
黎芙嗯的一声点头。
“姐姐不送吗?”池羽茉稍有不确认。
黎芙:“我送多不方便,被拍到怎么说?”
问者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噢。”
黎芙:“我搭个顺风车。”
会所门前,元叔已驾车候于雨廊下。
三人入内,池羽茉自觉坐去了前排。
不算狭小的一方空间内,一时静如深流,连同司机在内的四人都未有开口说话。
车辆缓缓前行,副驾上的人忍不住透过后视镜悄悄观测。
她看见后排老板位上的男人一语不发,正倚靠后背闭目,黎芙则坐在他边上,低头刷手机。
黎芙住的不远,池羽茉还没偷看几眼,车便抵达她所居小区。
“你哥就交给你了啊。”女明星下车,对车内交代了句。
池羽茉比了个OK姿势,让她放心。
复入车道。
二十分钟后,这辆黑色幻影终于抵临市中心顶级住宅区,观臣一品。
新宅温居那日池羽茉随双方父母来过这里,因此依稀记得路森住在哪栋哪层。
两人步幅不快,一同走至电梯,上到二十层,随着“叮”一声,电梯门开,两梯一户的大平层公寓跃入眼帘。
感觉送到这里应算是完整完成任务了,于是她准备退身撤离。
没想,一路默声的男人这时突然开口:“不开门?”
池羽茉扬起脸,看过去:“啊、啊?”
“我说,开门。” 低磁声线再次于耳畔落下。
池羽茉微怔。
她脸折回,视线落于门上的智能锁。
见她不说话,男人侧身过来,压近了一步。
“不是知道密码?”他道。
靠近的瞬间,有股醇烈的酒气裹挟男性的灼热滑过鼻息,没来由的,站在门前的人儿心头一紧,接而,心率迅速失频。
她退却了小半步,望着那门锁嘟哝:“我哪里知道密码…”
说完,转眼注视他。
他眯着两眸,眼神分明迷离,神色看起来却沉静,如常,与清醒之人无异。
…骤然,池羽茉意会。
她曾经见识过哥哥的醉酒之态,比如现在这种看似正常实则胡言乱语的情形,就特别清晰地表明一个事实:他已神智分离。
“你喝醉了吗?”她轻声试探。
“那么简单都记不住,脑子里成天想些什么。”路森答道。
……
果然醉了。
手不自觉就来到身前的门把手,思索要不要替醉鬼开门。
滴一声,因触碰被唤醒的门锁发出了电子音,惊醒沉思中人,与此同时,屏幕上数字亮起。
细细指尖伸了过去。
是纪念日,生日,还是入职日?
挨个在脑内过一遍后,池羽茉发现,她只对生日这一项略有把握。
于是,硬着头皮,她在界面上摁了下去——那串与她生辰同月同日但不同年的日期。
咔哒一声,机械转动,紧随而后,悦耳电子音于耳边浮起:“欢迎回家。”
眼睫扇动了两下,
这就对了?
男人见门开,抬步入内。
进门,倒也不忘给客人拿鞋,并且弯下、身来要帮忙换,池羽茉连忙伸手接住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这套套内面积超500平的大平层内装豪横奢丽,拥有全景横厅,直瞰黄浦江之貌。一迈入玄关,池羽茉便迎上大片玻璃墙壁,瞥见壁中镶嵌的巨大L型鱼缸,和缸中养着的两条黑鳍鲨。
两条鲨鱼身长达一米,见有人回来,欢快地甩尾游曳。
池羽茉好奇停步,隔着玻璃看鱼。
路森径自步向客厅中央的沙发,于是后面那个还没看几眼便也提步跟了过去。
她站他身旁,小心翼翼问了句:“你还好吗?”
男人转面,墨瞳凝视眼前人,须臾,以一种低闷声调问:“为什么走?”
池羽茉不明。
“走?我没走啊。”她道。
路森未置言,无声注目于她。
空气中沉默划过。
进来时他们谁也没去关注室内灯开没开,此时,客厅里只隐隐映来鱼缸的光源。
暗蓝色灯光拂过男人的侧脸庞,称出俊冷轮廓,一瞬间,怔怔望人的池羽茉思绪收拢。
对话一直不同频,定是哪儿出了岔子,那这岔子从何出起…
认为她知晓家中密码,进门习惯性替人换鞋,再有就是,问她为什么走。
问题她没走,中途下车的明明是黎芙。
黎芙……
脑内惊叹。
蓦然,明白过来什么。
路森在介意黎芙半途撇下他,没亲自送他回家?
一番混乱之后,脑内终于明朗。
他眼神飘忽成那样,字里行间意思也表达不透,这么想来,果真是醉到连她和黎芙都辨不清楚。
池羽茉深吁一口气。
她凑近一步,叫了声路森,企图将人唤醒:“那个,我是…”
然,尾音未出便悬于半空——
她发现,刚还在身侧的哥哥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并微躬身,视线与之齐平。
遽然,她慌神,怯步退开了几分。
口里半吞半吐:“你、干什么…”
话落,俊逸面孔已于眼前放大,再接着,什么东西欺压了下来。
她未曾饮酒,意识清明,而衣裙又太薄,因而,此刻能清晰地感知到有两只大掌扣上她的腰际。
那手掌掌心灼烫,有着足以将她意志燃烧殆尽的体温。
大脑一阵嗡,呈宕跌趋势。
然眼前兄长却不理会她表情中变幻的种种,两掌开始覆力。
池羽茉不堪力度,连身后退。
怎料,“啊”一声疾呼,失重跌落。
对面人深醉,步履已然不稳,也跟着卧倒下去…
前后不过几秒光景,两道交叠的身影便齐齐摔进了沙发里。
惊诧爬上双瞳,两手本能攀附上方厚肩。
路森似乎也意识到两人撞到了一块,但扣腰的手却没有因此松开,相反,其中一只更是果断移上来,覆住身下人的后脑,长指插入发间。
……
暗夜无波,如幽然森谷静谧,一呼一吸间,鼻息不免纠缠,好似攀爬而上的藤蔓,紧绕住对方,稍一使力,便缠拧更紧。
成熟的男性躯体太沉,掌控她的那双手又过于炙热,此时,上方男人浑身上下充斥满侵略性,遽然间,危险感从四面八方向她来袭。
“…放开,我不是,我不是她…”挣脱间,句尾失调带出一丝颤音,婉转怯媚,泄露于唇齿之间。
“不是谁?”扣在脑后的手忽然松开,缓缓游移,停留片刻后,毫不犹豫握住了衣料未遮处的脖颈。
池羽茉肤白胜雪,细腻如脂,路森浓睫垂下,睨视这铺于视野里,不盈一握的纤细。
不知它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时候,是否也如现在这般,微微颤抖,脸上露出怯畏神情。
一刻,路森悔不当初。
就不该引荐她拍那则广告,将两人牵至一处,不仅日夜联系,甚至池羽茉还坐上了他的摩托后座,抱住腰身紧紧偎依。
刚才在包厢中猜拳作饮的时候,两人笑声不绝于耳,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排斥,怎的到他这里被问几句便一副反感姿态,百般逃避话题?
连之前告知过她的进门密码都懒得记起,果真应了那句,女大不中留。
越想越恼,手中力道也不自觉加重几分。
……下方被握脖颈的人已然吓到全身僵滞。
黎芙所说床上要狠,指的便是这样?
他们平时玩这么野吗?
思绪乱飞,瞳孔因畏惧不停转动,观察周围,意图寻找逃离方式。但屋漏偏逢连夜雨,接连几次的挣扎都被悬殊巨大的男性力量压制回去。
她慌乱,呼吸不禁变得急促,眼眸因无措而漾起薄薄水雾。
然而,就在茫然不知所措之际,一股醇烈的威士忌气息毫无征兆地覆压而下…
是酒的辛辣,掺杂男性特有的凛冽。
他沉重凌乱的呼吸喷薄于颈项时,酥痒难耐亦接踵而至。
再接着,两片带有温度的唇,急促落了下来。
……
时空定格。
于无声之中,悄然凝滞。
黯色中,那双翦水秋瞳终于自制不住地睁大,爬满不可思议,怔怔望向天顶。
路森他,
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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