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宁没想到五年前这段恋情人人喊打,五年后竟成了人们口中的佳话,从感情的角度来说他作为丈夫好像失职了,但这份失职让他获得一份金钱难寻的真心。一位出身豪门的omega凭借自己的努力被冯派特家族的后裔看中,虽然门不当户不对,但贫困带来的尊卑使他异常老实,丈夫不在的五年中他乖顺得像团空气,贵族内部都不知道林道平时在做什么,对流传的绯闻也都持有明知不可能但喜闻乐见的态度,毕竟布洛瑟姆家族的情报库不是吃干饭的,真正隐秘的消息不可能被广而告之,有时他们为了证明共和国的优越性不惜让家族成员受到非议。
威风久了总有失策的时候,政府对它们掌握的信息库过于自信,以至于勃朗宁在讲解失落地的情况时他们表现得像完全不知情,仿佛失去了整整五年的记忆。不顺利的工作动辄延续一整天,共和国的将军每天都和普通士兵在同一时间离开大厦,然后在门口分道扬镳,通向各自的夜生活。
于是就有了极其讽刺的一幕,一个叫庞克或者理查德的男人拼命在宴会上给勃朗宁倒酒,他像粘贴复制那样吹捧出自同一名校的好友,顺便吹嘘自己这些年获得的成就,还说勃朗宁娶了一位好妻子,不像他家那位,婚后独自参加酒宴都难如登天。忘记名字时直接称兄道弟总是没错的,但和这张脸的主人装出一副情同手足的样子让他十分抗拒,他记得这人曾在军校的模拟枪战环节吓到差点失禁,为什么是差点?因为勃朗宁在他的脑袋真要被打爆时及时把人拖走了,他们正好被分配在同一小队,如果不是为了积分和胜利勃朗宁很想让拖后腿的队友提前出局,省得在多年以后的酒局上,这段滑稽又愚蠢的往事竟成了出生入死的交情。
“你结婚了?”青春的好处在于无论多糟糕的情况在岁月的打磨下都变得值得怀念,很多贬义词用一句“年少轻狂”就能盖过去,尤其在主城外,勃朗宁只能靠回忆撑过生死时刻,所以那些愚蠢的记忆和不完美的人都停留在过去,一遍遍让他发掘,直到触碰到现实后发现珍奇柜里的宝藏早已腐朽。
“孩子都有两个了。”
“真的?”
“好吧,还有个私生子。”
勃朗宁迫切地希望得到真正属于他而且永不腐朽的事物,永不腐朽。他想起连名字都叫不准确却还是同意校友邀请的理由,他不想回家面对林道和那块签着他署名的墓地。现在这个年龄谈利益太早,谈真心太迟,当初所有人都对他突如其来的闪婚措不及防,就像自己才是这场婚姻的主人公一样,说尽了劝阻的话。坏话基本出于林道身上,仅有针对勃朗宁的还是说他眼光不好,浪费大好年华,事到如今,他反倒成了令人羡艳的对象,人人都说一个带着赫赫战功回来的将军和一个无怨无悔且不用婚姻绑架他的妻子是天作之合。
一星期前他从某些人嘴里听到了妻子疑似不忠的消息,他有想过这是场挑拨离间的骗局,布洛瑟姆家族的传统本事就是撒谎,但真相就摆在那里,摆在包装精致的礼盒中,从林道的嘴里亲口说出来。他给了背叛者一场教训,拿走他的手机,将林道锁在家里,有时囚禁并不需要特制的囚笼和道具,只要一点阶级上的压迫和对方的问心有愧。
从那以后林道很有自知之明地承担起家中所有工作,刚雇佣的保姆很快就失业了,她只负责将食材买好后放在二楼走廊上,剩下的全交给养在阁楼上的那只笼中鸟。勃朗宁每晚酒醉回家时都要面对一整桌早已冰凉的饭菜,不知是诚心跟他作对和还是认为节省电力能讨他开心,二楼客厅的灯光永远熄灭,像一摊没有新鲜血液的死局和死水就。而林道就在黑暗中坐在桌子前,看着热气满满散去,在时间的流动中等待丈夫回家。
然而他等来的只有勃朗宁的烦躁,勃朗宁每天很晚才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比回归那天的宴会还浓重的酒气,每到这时林道都不确定该给丈夫更换衣物还是先加热饭菜,但结果是一样的,当他关切地扶住勃朗宁时,得到了用行动表达出的“滚开”。勃朗宁推开或者踢开他,独自去洗澡,这期间林道还怕他喝醉出意外守在门边,然后他相安无事地出来,回到主卧,用极大的力气关上房门,声音大得像一道闪电劈下来,将二人的关系划分成棱角分明的两半。
有时勃朗宁会从睡梦中惊醒,他睡眠质量一直不好,久而久之已成为习惯。过去是因失去的家人和一到夜晚就一片死寂的家,父亲与母亲死去了,还有几位沾亲带故的亲属,长辈老是提醒他应该学会更有礼貌一些,礼貌不等于疏远,他还没来得及履行这一点,也来不及记住那些亲戚的长相和姓名,事故发生在一瞬之间,上到没有任何预兆的天灾,下到出场设施可能有问题的飞行装置,一切都变成报纸上的灰色名单,最终烙印成冰冷的家族油画。爷爷和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很多,而且碍于元帅的身份没人敢过来争抢这份昂贵的遗产,他可以住在钱堆里度过很多很多年,直到他将父母的样貌也遗忘。
被布洛瑟姆家族收养后他在全新的家庭里住了两年,然后就搬去市区的公寓,他对豪华的概念并不了解,只想要个离所有人都足够远又能俯瞰整座城市的房间,他本来想用家族的钱够购买,被蓓丽女士打听到他搬出去的想法和购房计划后那间和大厦一样宽的公寓成为礼物落入他手中。这间公寓确实远离所有喧嚣,在有雾霾的天气里,他走上阳台,仿佛进入云层,来到另一个世界。
可这还不够,勃朗宁像有某种精神洁癖,一定要找到正真属于他的物品,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每个深夜毫无负担地沉睡下去。布洛瑟姆家族不属于他,公寓不属于他,只有从平价便利店买回来的罐装啤酒乖乖待在冰箱里,等待被他使用的命运。勃朗宁不觉得公寓是礼物,它更像一份彰显蓓丽家主慈悲和蔼的装饰品,一个施舍给青春期少年的礼物,一场庆祝他离开布洛瑟姆家族的仪式。所以毕业后勃朗宁立马用他的钱购置了这栋别墅,送给自己,也交给林道。
很多夜晚里他都被惊醒,这五年在外奔波太久,行为习惯都和正常社会脱节,在反抗军的地盘和荒山野岭睡得太死只会招惹麻烦,能在野外拥有坦坦荡荡的睡眠的只有最强者,可最强者又不能让自己置身险境,这是个让人头疼的悖论。每到这时候勃朗宁都恍若回到学生时代,他走到冰箱前想取一罐不存在的冰啤酒,然而里面只有茶水,是林道冲泡的,用于给他醒酒,换换口味。
林道这几天一直睡在沙发上,一是为了及时获知丈夫回来的时间,前两天勃朗宁醉得相当严重,摔倒在楼梯上,林道听到响声后连忙去查看,虽没有检查到伤痕,当事人也感受不到哪里痛,林道还是担忧地劝他不能喝太多酒,勃朗宁心烦意乱,打了他一巴掌。如果他觉得用这种方式能让自己显得很可怜那就大错特错了,无论是军校还是现在,林道在道歉的做法上都极其愚蠢。
别墅安装了电梯,但他们都不习惯乘坐,或许是共同的阴影,也可能是两个军队出身的人都觉得二层楼的高度没有需要便捷通道的必要。勃朗宁想起军校那场发生在地下区域的意外事件,他好不容易把无关人员送走后,林道又重新回到他身边,那天入侵军校的根本不是反抗军,而是偷盗标本的走私犯与警卫同流合污。警卫处的队长,一名从战场退役的老兵,他的儿子收到征兵令,加入马文军校,然后死在新一轮的战场上,尸骨无存。可能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老人背弃人生中的所有信仰,认为战争全是可笑的闹剧与谎言,他在广播站念着自己写下的诗歌,今年刚印刷出来的征兵令撒在广场上,如同一场裹挟时代的报纸雨,所有人的名字都会被冲走。
勃朗宁击伤两名走私犯后被一颗子弹砸到腿上,没打中要害,但估计擦掉一块肉,鲜血顺着裤管汩汩而流,他找了条塑料绳将伤口和布料牢牢绑住以此止血,然后躲在石柱后见机行事。没有武器,借地形和突袭的优势能制服两名罪犯已经是万幸,接下来全部听天由命。此时走私犯意识到他们买通的那位老者的疯狂,老人根本不在乎虫子的尸体,就像政府不在乎他儿子的尸体,他在广播中沙哑地念着那些有意义或无意义的诗篇,皆来自肺腑之言。勃朗宁靠在墙面上静静听着,两种身份的对立面之间竟产生了某种共情,他闭上眼,等待各自命运的降临。
这时林道出现了,他似乎也受了伤,额头上的汗水比他还要多,他说,我不会离开。
他想,永不腐朽。
勃朗宁走到沙发前,林道就躺在上面,盖着一张轻薄的毯子,仅能遮掩深夜泛凉的空气,他呼吸的频率微弱又频繁,盖到胸膛处的毛毯随之起起伏伏,像置身于找不到安身之地的海浪当中,过着居无定所又担惊受怕的生活,连睡眠也不安生。勃朗宁不确定他是睡着了还是疼晕过去,林道的睡眠也很浅,婚后才发现的习惯,确定完亲密关系这名omega大胆起来,开始向他索要一些东西:睡在床上时的牵手或是单方面牵住他衣角。他觉得好笑,但没点破林道单纯又纠结的小心思,不然他又会觉得被嘲弄了,下次再也不敢在勃朗宁清醒时主动牵他的手。可勃朗宁的睡姿并不老实,每次睡醒后他们在床上都离得很远,睡前握着的手也早已松开。
妻子的头发像他的性格一样柔柔,很容易睡乱,如同一摊水藻随意被冲到岸边,独自睡去的样子破碎而憔悴。那时勃朗宁觉得他们的婚姻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把一切都霸占了,爱情的本质仍然是门口常年积水的出租屋,年轻的恋人住在里面靠彼此就以为能对抗全世界,他不能让林道就此腐烂,为此他可以同意任何一场高风险的冒险。
直到他从保镖那里“隐晦”地听到妻子的不忠之举,在此之前就算面对布洛瑟姆家族,面对他们的欺诈与谎言,踩在真相之上的耀武扬威,心底都是蔑视和排斥,他想过这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也是这么回击的,可在内心流淌出来的却是缓慢浓稠的金属溶液,他的林道果然不会撒谎,也不愿撒谎。
他看着林道平静的睡颜,伸手掐住他暴露在外的脖颈,脆弱得像易拉罐的拉环,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中,只要稍稍一用力,他的生命就会无声无息地在睡眠中结束。
睡着颈部的弧度勃朗宁抚上林道的侧脸,脸部已经消肿,除了渗着点不易察觉的绯色和以前看不出区别,不知是他按时上药还是生理恢复能力出众,在家没落了五年,再有天赋的医师也会荒废。他来回抚摸着那块原先被打到红肿的地方,林道的呼吸变重了不少,似乎还能感受到痛觉,他抽回手,犹豫了一下,将毛毯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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