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夏未轻笑一声,显得格外瘆人,“乐晴,你以为混乱是什么?是贺以辛献祭带来的烟花表演吗?”
他向前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了她,那双永远温和的眼睛里,终于彻底撕掉了所有伪装,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疯狂。
“混乱,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是它腐烂本质的自然流露。秩序才是假象,是盖在脓疮上一层薄薄的纱布。他们要炼长生不老的丹,你、我……所有人,都在这炼丹的炉子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看看这个地方,你以为这里是哪儿?学校?医院?圣殿?看看这所谓的圣殿,它在制造什么?救赎吗?不,它在制造更深的混乱!它在用活人的血肉和绝望,去喂养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这样的世界,难道不该被烧掉吗?!”
夏未猛地抓住乐晴冰凉颤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俯下身,滚烫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乐晴,跟我一起!我们不需要所谓神明的垂怜,不需要从任何地方搬救兵,我们可以把这一切——虚伪的秩序、吃人的圣殿、所有践踏生命的‘神’——统统烧光!毁掉它!”
毁灭……听起来多干脆。一了百了,让这吞噬了他、也时刻觊觎她生命的肮脏世界彻底消失,包括这个世界里值得或不值得拯救的其他人。
手腕上的剧痛瞬间激醒了乐晴一丝残存的理智。
她看到了夏未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毁灭本身的贪婪和享受。她猛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了夏未的手!
他再次逼近:“混乱已经盯上你了,乐晴。从你踏入这家医院,不,从你加入这个世界,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
“不……”
“不?”夏未低低地笑了起来,“乐晴,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保持理智,就能拯救一切吗?你是救世主吗?我是救世主吗?难道让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不比重建来得更容易吗?世界不需要你我去拯救,大火过后,一切将迎来新生……”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乐晴的喉咙,她踉跄着后退,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尖锐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听到这铃声,夏未忽然安静下来,只是眯着眼睛看乐晴。乐晴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
“乐晴,听我说!”李韵星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背景里充斥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和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金属刮擦的尖锐噪音。
她的语速快得惊人,带着惊惶和紧迫:“曾传屿,发现我了……”
李韵星的话没有说完,“滋啦一声”,所有声音被掐断,一切戛然而止。
乐晴如坠冰窟,整个世界都好像静止下来。
夏未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地看着她。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他的脸上重新覆上平静,嘴角又挂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嘲弄。
“看,”他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我说过的,混乱,与命运。”
-
混乱并非只发生在南附属二医的穹顶之下。
千里之外,李韵星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
就在刚才,她成功绕过曾传屿布下的三层物理隔离,短暂地接入了目标实验室的核心数据流。时间只有不到十五秒,但足够了,足够她获取那个项目的秘密。
可她找错了数据库。
这个数据库是联通的,不是这个实验室独有的,而是和南附属二医的生命科学前沿实验室数据相同,共享实验成果。
南附属二医的罪恶并非孤例,它在这里有一个镜像。
大胆点说,这个世界每一个光明的乐园,都藏着要人性命的刀。
“滴——”
监控警告声响起,提醒她有人来了,她甚至来不及切断所有连接。
死寂。
门外没有脚步声,没有询问,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声音,只有一片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门外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凝固的、充满恶意的虚空。
李韵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击耳膜的轰鸣。她背靠的墙壁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冷,这冷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直刺入她的脊椎。
曾传屿就在门外。
他知道了。
她暴露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下。没有武器,没有退路。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被曾传屿堵住的门。
突然,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咔哒”声。是门禁电子锁被解除的声音!
李韵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然而,门并没有被推开。
那“咔哒”声之后,门外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不安。
李韵星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金属门。
他为什么不进来?在等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在确认某种指令?
时间过去了很久,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那无声的、沉重的死寂,如同巨大的棺盖,缓缓合拢。
-
南附属二医夜晚的红色灯光亮起。
乐晴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是姑妈给她找的房子,在三十楼,可以俯瞰这个城市。晚上,她站在阳台上吹风,偶尔会注意到南附属二医的红光,像是什么警告。
“不救救她吗,乐晴?”夏未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让她感受到他的呼吸。
“还是说,你也放弃了?你也觉得,救一个好人,不如就让她死去,至少她可以不用再看着这个丑陋的世界?”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李韵星的结局,就是‘秩序’给你的答案!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对试图窥探真相的蝼蚁,最标准的处理流程!他们不在乎多一个‘造反’的普通人,不在乎多一个‘意外身亡’的官方通报。”
“你,”他微微俯身,“还在等待什么?”
“我……”乐晴扪心自问,她被说动了。
在这个世界,她太弱小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帮帮李韵星。姑妈……对,姑妈!乐晴拨通姑妈的电话,电话不急不徐接通了。
“小晴,有什么事吗?”姑妈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惯常的沉稳,却让乐晴的心瞬间揪紧。
“姑妈,我想求您一件事,能不能帮我救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乐晴也不好再隐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叫李韵星,加入了我们学校的生命科学前沿实验室,但是她不小心得罪了曾传屿教授,现在恐怕有危险……”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几秒钟的沉默,却漫长得像几个世纪,只有乐晴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姑妈的声音听上去很冷:“曾传屿?”
“是……”乐晴的声音弱了下去,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
姑妈严肃的语气让乐晴的心控制不住往下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从旁伸出,是夏未,他突然倾身,捂住了听筒。
他凑得极近,琥珀色的瞳孔紧紧锁住乐晴瞬间苍白的脸:“你竟然愿意为了李韵星,动用你姑妈的关系?”
乐晴浑身一僵。
她不知道夏未知不知道迷雾之镜的规则,但他的话提醒了乐晴,她没有时间了。
走捷径一次扣除30学分,两次直接死亡……
姑妈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她最后联系你时出现在哪里?”
乐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犹豫了。
她竟然犹豫了。
乐晴的嘴唇颤抖着,答案就在舌尖。但一旦说出口,就是确认动用关系,这也意味着她会被迷雾之镜的规则抹杀。金字塔、现实世界、她所追寻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可李韵星呢?如果她不动用这层关系,李韵星会怎样?
她瞳孔放大,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自己的死亡和对方的安危,乐晴没办法立刻抉择,可是她的犹豫可能会导致李韵星的死亡。
看见乐晴犹豫,夏未忽然轻笑一声,手腕一转,强硬地从她僵直冰冷的手中夺走手机。
“姑妈,是我,夏未。”他干脆利落地开口,同时拇指按下了免提键。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线条利落的下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依旧沉沉地、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落在乐晴失魂的脸上。
“小未?你去找小晴了?”姑妈听上去很意外。
乐晴同样意外。
“是的,姑妈。”夏未琥珀色的眼睛不加掩饰地看着乐晴惊讶的脸,“姑妈,李韵星最后出现在学校的学校的生命科学前沿实验室,您只要联系曾传屿,她应该就是安全的。姑妈,请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李韵星帮过我很多,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电话那头只顿了一瞬。
“明白了,小未。”姑妈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沉稳,“放心,交给我。小晴还不懂事,麻烦你多照应。”
“应该的,姑妈。”
“嘟……嘟……嘟……”电话 忙音响起,通话被夏未干脆地切断。他将手机递还给仍在微微发颤的乐晴。
“算我欠姑妈一个人情。”
乐晴看着夏未,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也认识姑妈?”乐晴的声音干涩。
疑团太多了。
夏未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低头,目光牢牢锁住乐晴惊魂未定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冰冷的弧度。
“当然。”夏未低头看着乐晴,“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什么背景?”
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乐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自嘲的低笑:“杀死董栩鸿,还能全身而退,你以为……这是一个没有依仗的普通人,仅凭一点小聪明和运气就能做到的?邓柯这样的人很多,为了活下去,为了金钱地位,又或者什么都不为,但能驱使他们,你以为我手中什么都没有?”
“——驱使他们,让他们甘愿成为棋子,甚至让他们在董栩鸿死后闭嘴、消失、承担一切……你以为,我靠的是什么?空口许诺?还是天真地相信他们的‘忠诚’?”
乐晴被他的话语冲击得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夏未牢牢困在角落里。
“董栩鸿是谁?卫生健康部副部长,医学院院长的独生子,曾传屿的侄子,他死了,那些人会善罢甘休?你以为他是曾经的你,器官、尸体丢了,都没几个人会在意?他们追究起来,邓柯那样的人能瞒天过海?我能欲盖弥彰?”
夏未微微俯身,压迫感几乎让乐晴窒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你总以为,他们用规则、用权力、用暴力对付普通人,普通人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摇了摇头:“可你错了。他们和普通人付出的代价从来就不一样。他们弄死普通人,像碾死一只蚂蚁,甚至不用亲自动手,代价微乎其微。而普通人想动他们一根手指,就可能要赌上性命,甚至要付出比死亡更惨重的代价。”
乐晴的心脏狂跳,血液似乎都因这番冷酷的剖析而冻结。她看着夏未,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身上笼罩的重重迷雾之下,隐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黑暗与力量。
“所以……” 夏未直起身,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减,却换上了另一种更深的、近乎蛊惑的凝重。他凝视着乐晴,琥珀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燃烧。
“你明白了么?在这个扭曲的、由他们制定规则的世界里,小打小闹的报复毫无意义。你我是蝼蚁,邓柯是条狗,董栩鸿也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废物。真正支撑着这一切,让这肮脏的秩序得以运转的核心,从来就不是他们。”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极轻,清晰地传入乐晴耳中:“是‘他’,一个……或者说一群,隐藏在更高处,如同神明般俯视、操控着棋盘的存在。是‘他’定义了规则,是‘他’分配着生杀予夺的权力。曾传屿也只是离核心更近一点的棋子,他的生死同样被攥在别人手中,你的姑妈、曾传屿,他们只是下棋者手中冲锋陷阵的棋子,弃车保帅的道理,你懂的。”
夏未淡淡地看着她:“想要结束这永无止境的压迫和绝望,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摧毁这个世界,而彻底摧毁这个世界的办法——”
他一字一句宣判:“是杀死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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