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两条消息，并排躺在那里，像两条岔开的路，通往未知的、同样令人心悸的深渊。
左边：“嗨，沉默的北极熊？（熊爪表情）” ——来自“微笑的棕熊”肖益。
右边：“喜欢吗？” ——来自那个腿部肌肉贲张、穿着罗浩专属球鞋的 “浩海苍穹”。
晨浩盯着那三个字——“喜欢吗？”。每一个笔画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的视网膜，刺穿他摇摇欲坠的理智。罗浩（或者说这个顶着罗浩身体和骄傲印记的账号）那冰冷又带着**裸性暗示的问询，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把他高中毕业时被揉碎丢弃的羞辱记忆重新烫在心上，还伴随着更深的、被欺骗的剧痛。
“我对男的没兴趣！”
那话语，那嫌恶的眼神，那揉皱信纸丢进垃圾桶的决绝动作…像一部劣质的默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倒带播放。
而现在，这个“没兴趣”的人，却在一个同志软件上，向另一个男人（或许不止一个？）展示着他引以为傲的身体，用最直接的感官刺激发出如此暧昧的邀约？
荒谬。恶心。愤怒。
一股浓烈的、带着自我毁灭意味的酒气猛地冲上头顶。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太猛，带得床铺架子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呻吟。
上铺传来室友不满的咕哝和翻身声。
晨浩充耳不闻。他一刻也无法在这个狭小的、充满汗味和鼾声的空间里待下去了。胸腔里憋闷得快要炸开，那点残存的酒精在血管里灼烧，混合着无处宣泄的怒火和被背叛的屈辱，驱使他做出了一个冲动而危险的决定。
他胡乱地套上宽松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暴戾。手机被他死死捏在手里，屏幕还亮着那两条刺眼的消息。他没回复任何一条，直接按灭了屏幕，像丢弃一块烫手的烙铁，把它胡乱塞进裤兜。
悄无声息地溜出宿舍楼，夜风带着凉意吹在滚烫的脸上，非但没有让他清醒，反而让那股燥热和晕眩感更加强烈。他脚步虚浮，凭着本能，朝着警校后门那条狭窄、灯光昏暗的小巷走去。那条巷子晚上常有学生翻墙出去买宵夜，或者…去更远的地方。
* * *
“夜□□”的霓虹招牌在街角闪烁，廉价的粉紫色光线混杂着震耳欲聋的电子舞曲，像一团黏腻的浓雾弥漫出来。酒吧门口烟雾缭绕，三三两两勾肩搭背的人影晃动，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烟味、劣质香水味和酒精挥发的气息。这里离警校隔了两条街，是许多寻求刺激的学生和附近小青年爱扎堆的地方。
晨浩推开沉重的、贴着磨砂膜的玻璃门，巨大的音浪和浑浊的热浪瞬间将他吞没。光线昏暗闪烁，人影在光怪陆离的射灯下扭曲晃动，刺得他本就眩晕的头更痛了。他踉跄地走到吧台前，把自己沉重的身体砸进一张高脚凳。
“一瓶…最便宜的啤酒。”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
酒保是个染着红头发的小年轻，瞥了一眼他紧绷的下颌线和迷蒙却带着戾气的眼睛，没多问，扔过来一瓶贴着廉价标签的冰镇啤酒。
晨浩拧开盖子，仰起脖子，冰凉的液体混杂着苦涩的泡沫，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他喝得很急，像是在用这廉价的酒精冲刷掉喉咙里的灼烧感和心底翻腾的剧毒。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流过紧绷的下颌线。他健硕的上身裹在黑色T恤里，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在昏暗光线下勾勒出沉默而极具存在感的剪影，引得旁边几个穿着暴露的男女投来或好奇或放肆的打量目光。
他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不在乎。他的全部精神，还死死地钉在手机屏幕上那两条未读消息，钉在罗浩那两条充满力量感和嘲弄意味的大腿照片上。
“喜欢吗？”
那三个字像个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盘旋。
“操！” 晨浩猛地将空啤酒瓶顿在吧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渍，眼神凶狠而空洞。不行，还不够。这点酒精根本无法麻痹那深入骨髓的刺痛。
“再来一瓶！”
就在他招呼酒保的瞬间，一个带着浓郁成熟男士香水味的身影，自然地坐到了他旁边的空位。来人穿着剪裁精良的灰色休闲西装，内搭深V领的黑色丝质T恤，领口恰到好处地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肌。他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英俊，保养得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深邃而带着一种阅尽千帆的慵懒审视。
“一个人喝闷酒，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成熟魅力。他的目光在晨浩汗湿的鬓角、紧抿的唇线和被啤酒浸润得微微泛着水光的厚实胸膛上流连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而且，喝这种啤酒，太委屈你这身漂亮的肌肉了。”他扬手，对酒保打了个响指，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两杯‘教父’，不加冰。”
酒保立刻麻利地开始调制。
晨浩侧过头，醉意朦胧中，对上一双含着笑意、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很浓，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带着强烈的侵略性。晨浩皱了皱眉，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和排斥。这种过于精致、游刃有余的气息，和他身上汗味、酒气以及警校操场上的尘土味格格不入。
“不用。”他冷冷地回绝，声音模糊。他只想一个人把自己灌醉，醉到忘记那张脸，忘记那个账号，忘记那三个字。
“我叫林风。”男人仿佛没听到他的拒绝，自顾自地介绍，身体微微倾向晨浩，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看你样子，是警校的学生吧？”他目光扫过晨浩短袖下露出的、线条清晰有力的小臂，那是在无数次体能训练中打磨出来的。“这年头，像你这样体格好、模样也周正的年轻人，不多见了。”他的语气带着长辈式的赞许，眼神却**裸地写满了成年男性对年轻□□的兴趣。
酒保将两杯琥珀色的烈酒推过来。浓烈的杏仁甜香和威士忌的辛辣气息直冲鼻腔。
“尝尝？比啤酒带劲多了。”林风端起自己那杯，向晨浩示意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笃定的诱哄。
晨浩看着那杯在霓虹灯下闪烁着危险光泽的液体，胃里的酒精和心头的屈辱愤怒交织成一种毁灭性的冲动。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试试看？让更强烈的感觉冲散那该死的痛苦？他需要更强烈的麻痹！他需要忘掉一切！
他一把抓起酒杯，动作粗鲁，几乎没和林风碰杯，仰头就将那辛辣滚烫的液体猛地灌了下去！灼热感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烧得他眼前一阵发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瞬间被逼了出来。
“慢点喝，小伙子。”林风低沉地笑着，大手极其自然地拍了拍晨浩厚实的背脊，那动作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烈酒，要慢慢品。”他的手掌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那宽阔而紧绷的背肌上停留了片刻，指腹带着微妙的力道，轻轻摩挲了一下。
晨浩身体猛地一僵！那触碰带来的感觉极其陌生，带着强烈的暗示性，让他胃里一阵翻搅，比烈酒更让他难受。他猛地侧身甩开那只手，动作带着警校训练出的迅猛力道。
“别碰我！”他低吼，眼神因为酒意和突如其来的愤怒而有些涣散，但那股排斥感极其强烈。
林风被甩开手，也不生气，只是挑了挑眉，眼中那点慵懒的笑意褪去，染上了一丝更深、更危险的东西，像蛰伏的猛兽看到了猎物激烈的挣扎。他收回手，端起自己的酒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目光却像黏在了晨浩身上。
“火气真大。”他低语，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不过…够劲儿。”
晨浩喘着粗气，只觉得头晕目眩，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林风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让他窒息，那审视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只想逃离这里！
他挣扎着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砖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哎，这就走了？”林风也跟着站起身，动作优雅从容。他比晨浩略矮，但那股久经世故的气场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喝多了，一个人不安全。”他上前一步，手臂似乎又要伸过来，想要搀扶。“我送你？”
“滚开！”晨浩几乎是咆哮出声，猛地推开林风伸过来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跌跌撞撞地冲向酒吧大门，一头扎进外面带着凉意的夜色里。
* * *
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点浓重的眩晕感，却让胃里的翻搅更加强烈。晨浩扶着街边冰冷的墙壁，干呕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酒精带来的灼烧感和苦涩的胆汁味道在嘴里弥漫。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街头游荡。警校的方向…他不想回去。那个宿舍，那个装着他秘密和耻辱的手机…他都不想面对。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酒精的麻痹作用，也许是身体的疲惫，他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岔路。路边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明亮的灯光在深夜显得格外刺眼。
他需要水。他跌跌撞撞地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
“叮咚——”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响起。
店内灯光惨白，货架整齐。深夜只有一个店员在收银台后打盹。晨浩径直走向冰柜，拉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他弯下腰，想拿最里面那瓶冰冻的矿泉水。
就在他伸出手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货架尽头、靠近收银台的位置，立着一个熟悉得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的背影！
那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简单的黑色运动背心和宽松运动长裤，浑身散发着刚结束高强度训练的腾腾热气。汗湿的背心紧紧贴在他虬结鼓胀的背阔肌上，肩胛骨随着他微微前倾拿东西的动作，在布料下清晰地起伏着，充满了雄性爆发的力量感。一头短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颈后的汗珠沿着脊椎沟壑缓缓滑落…
罗浩！
晨浩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在原地，伸向冰柜的手停在半空。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他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一下下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撞得他耳膜轰鸣。
罗浩似乎没注意到身后的目光。他拿了两大瓶运动饮料和一袋能量棒，直起身，转身走向收银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目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僵立在不远处的晨浩。
四目相对。
罗浩的脚步顿住了半秒。他显然也认出了晨浩。昏黄的便利店灯光下，他脸上那副属于特警预备精英的冷峻和疏离感似乎融化了一瞬，掠过一丝极淡、几乎难以捕捉的诧异，甚至…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尴尬？但这点情绪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他的眼神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同学兼校友之间那种理所当然的熟稔。
“晨浩？”罗浩开口，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很平常的语气，“这么晚出来买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朝晨浩走了过来。那高大健硕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伴随着他身上浓郁的运动汗水和雄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填满了晨浩周围的空气。
晨浩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几乎能感觉到罗浩身体散发出的热气。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APP里“浩海苍穹”的头像、那两条贲张的大腿、那冰冷的三个字“喜欢吗？”如同最恶毒的幻象，猛地扑了上来，与现实里这张带着运动后红晕、眼神坦荡平静的脸庞重叠、撕扯！
虚伪！骗子！
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心感混合着滔天怒火直冲头顶！他胃里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头滚动，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罗浩已经走到近前，完全没有注意到晨浩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翻腾的恨意。他甚至很哥们儿地、带着点直男特有的不拘小节，伸出手，那布满训练茧子、宽厚有力的手掌，极其自然地拍在了晨浩的肩膀上！
那滚烫的触感，像一块烙铁，狠狠烫伤了晨浩的皮肤！
“脸色这么差？训练搞狠了？”罗浩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随意评价，“刚开始都这样，扛过去就好了。体能跟不上，就加练，别偷懒。”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晨浩被汗水浸透的T恤下隐约透出的、也算得上厚实有力的胸肌轮廓，眼神坦荡得像是在评估一件训练器械。
这看似正常的肢体接触和鼓励的话语，在晨浩此刻敏感而狂乱的神经上，却成了最残忍的讽刺和最有力的羞辱！罗浩那只碰过他的手，是不是也曾在深夜触碰过手机屏幕，对别的男人打出“喜欢吗？”这样的字眼？
“别碰我！” 晨浩猛地挥开罗浩搭在他肩上的手，动作激烈得像是在驱赶一条毒蛇！他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和浓重的鼻音，在寂静的便利店里显得格外刺耳。
罗浩的手被狠狠打开，悬在半空。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愕然和困惑取代，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解和被冒犯的愠怒：“你发什么疯？！”
那纯粹直男的、被莫名其妙攻击后的恼怒反应，像一盆冰水，又像一把钢刀，瞬间捅穿了晨浩疯狂燃烧的情绪壁垒。他死死盯着罗浩那张写满困惑和理所当然的脸，在那双坦荡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做贼心虚，只有纯粹的、被不识好歹激起的愤怒和不解。
难道…那个APP上的人…真不是他？
那双鞋…只是巧合？
可是…那么像！那种拍照的角度，那种力量感的展示方式…
晨浩混乱了。酒精、愤怒、屈辱、混乱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他无法思考，只想逃离！
他再也不想看这张脸一眼！
“滚！” 晨浩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猛地转身，像逃避瘟疫一样，踉踉跄跄地冲向便利店门口，连水也顾不得拿。玻璃门被他粗暴地撞开，发出巨大的声响，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罗浩站在原地，看着那仓皇逃离的背影，被打落的手缓缓攥紧，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完全不明白这个曾经的、沉默寡言的同桌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莫名其妙！他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烦躁地甩了甩手，仿佛要甩掉什么脏东西，转身走向收银台。
* * *
深秋的夜风像冰冷的刀子，刮在晨浩滚烫的脸上。他踉跄地跑出便利店所在的岔路，重新回到稍显主干道的路上。路灯昏黄，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而孤独。胃里的剧痛和翻搅再也无法抑制，他扶着路边一棵枯树的树干，剧烈地呕吐起来，直到吐无可吐，只剩下胆汁的苦涩烧灼着喉咙。
他浑身脱力，靠着冰冷的树干滑坐到冰冷的人行道上。额头抵着粗糙的树皮，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单薄T恤，冷得他牙齿打颤。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下，混杂着呕吐物的酸腐味，狼狈不堪。他像一条被丢在岸上濒死的鱼，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胸腔里那颗被反复撕裂、再也无法拼凑的心。
手机在裤兜里嗡嗡震动起来，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执着。
晨浩不想理。他现在谁也不想见，什么也不想听。
震动停了片刻，很快又更激烈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深夜街头，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他挣扎着，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刺得他眯起眼睛。来电显示闪烁着一个名字：肖益。
旁边还有肖益发来的几条未读消息：
“你还好吗？看你晚上状态不太对。”
“你室友说你跑出去了？”
“在哪？我去找你？”
看着那个名字和那些带着担忧的话语，白天更衣室那条干燥的白毛巾、那个温和的笑容、那个带着酒窝的圆脸…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干净到近乎刺眼的温和。与他刚刚经历的酒吧油腻、便利店冰冷羞辱、还有手机里那个“喜欢吗？”的深渊，形成了最尖锐的对比。
这份干净和温暖，此刻像针一样扎着他。他配吗？他这样一个被罗浩弃如敝履、深陷泥潭、自甘堕落的人，配得上这样的关心吗？
一股强烈的自厌和抗拒感涌了上来。他不能见肖益！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肮脏的样子！他只会玷污了那份干净！
他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点开肖益的来电，猛地划向红色的挂断键！动作快得像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屏幕暗了下去。
世界重新陷入冰冷的死寂。只有胃部的痉挛和心脏空洞的抽痛，提醒他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SUV，像一只蛰伏已久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的路边停下。车窗缓缓降下。
林风那张英俊成熟、此刻却带着掌控全局般从容笑意的脸，出现在车窗后。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夹着烟，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睛。
“看来你需要帮助，小朋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诱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强势，“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他下巴朝副驾的位置扬了扬。
晨浩抬起头，涣散的目光看向那张在夜色和烟雾中显得格外莫测的脸。酒精和疲惫彻底摧毁了他的判断力。回学校？那个充满罗浩身影的地方？那个他刚刚狼狈逃离的便利店？肖益的关心？他只觉得哪里都不容他，哪里都是冰冷的墙壁。
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至少…能提供一个暂时的、逃避的角落？而且他看起来…很有办法？也许…能帮他弄清楚那个APP账号的真相？一个带着自毁倾向的念头悄悄冒了出来。
他太累了。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什么都不想。
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思考。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拉开车门，把自己沉重的身体摔进了副驾驶座。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空气。
林风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掐灭了烟，发动了车子。SUV平稳地滑入夜色，却不是驶向警校的方向。
车厢里弥漫着林风身上那股浓郁的男士香水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密闭的空间，陌生的男人，让晨浩残存的理智在酒精的海洋里拼命挣扎。
“我们去哪？”他声音嘶哑地问，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安。
“放心，”林风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磁性，眼神却专注地看着前方黑暗的道路，“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瘫在座位里、面色苍白、眼神迷离的晨浩，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暧昧和暗示，“你看起来…需要彻底放松放松。”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高档公寓小区的地下停车场。电梯无声地上升，停在了高层。林风熟稔地打开一扇厚重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装修极其奢华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冷色调的灯光映照着冰冷的金属和大理石线条，空旷、华丽，却毫无烟火气，像一个精致的样品间。
“浴室在那边。”林风指了指一个方向，自己则走到吧台前，倒了两杯琥珀色的液体，“喝点东西，压压惊？”
晨浩站在玄关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只觉得头晕目眩，冰冷的奢华感让他无所适从。他看着林风递过来的酒杯，那浓烈的酒气让他刚刚平复一点的胃又开始抽搐。
“我…我想喝水…”他虚弱地说。
林风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放下酒杯，走向厨房。片刻，端着一杯清澈透明的温水走了回来。
“给。”他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晨浩接过那杯水，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杯壁。他渴极了，喉咙干得冒烟，他需要这水。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水很凉，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畅。但紧接着，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甜味的眩晕感，比之前的酒意更猛烈、更不可抗拒地席卷了上来！视野开始旋转、模糊、扭曲…林风那张带着满意笑容的脸在眼前重叠、晃动…
“你…”晨浩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身体就失去了所有力气。手中的玻璃杯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看到林风稳稳地、带着一种猎物终于到手般轻松的笑意，伸手接住了他倒下的沉重身体。那笑容，冰冷而得意。
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眩晕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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