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车劳顿，半个月一行人才走完路途的一半。
这天去路过城镇中客栈住宿的当晚，姬无患发起了高烧。
阿福匆匆请来大夫，又催着后厨煎药，最后把一碗中药交给周吉年，就和翠姐姐和小草姐姐一起退了出去。
这半个月大家都累的不行。官道并没有想象中的平稳，遇到下雨还要搭棚子避雨，连姬无患都干了不少体力活。
姬无患头昏脑胀的厉害，靠在床头看着重影的周吉年，很是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一路上只有小爷生病了？”
周吉年满眼心疼，低头在姬无患耳边道：“安儿很厉害了，你自幼娇养长大，第一次出远门难免水土不服，乖乖把药喝了可好？”
姬无患浑身没精神，抬手摸了下周吉年的脸，累得直喘气，“没力气了，你灌给我，蜜饯有吗？”
带的蜜饯都被姬无患路上无聊吃着分着给消耗光了，姬无患不知道，他只知道没有蜜饯他能活活被中药苦死。
没听周吉年回应，他抬眸看过去，就见周吉年低头含了口药汤，眉眼安静地低下头来，贴上自己的唇。
姬无患想拒绝喝药，可软软的唇让他不自禁张开嘴，顿时略微烫口的药汤涌进口腔，苦得他双眼汇集泪水：太特么苦了！
泪水没来得及落下，因为苦涩的药被周吉年用嘴里的蜜全面压制，一碗药就这样分十口进入姬无患的肚子里，最后姬无患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周吉年喘息着舔掉姬无患嘴角的银丝，拿起拐杖站起来，帮姬无患盖好被子，把空了的药碗放在外室的圆桌上，捂着胸口调息，忍不住笑着摇头：周吉年啊，姬无患他还是个孩子啊……
二十一的年龄差时常让周吉年觉得自己荒唐至极，这夜他枯坐了一夜，天亮了才脱衣爬进床榻里面，刚钻进被子里就被一把搂住，温热的唇在自己的嘴上亲了一下，传来迷糊的问候：“周吉年，要尿吗？”
“要。”周吉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闻言，姬无患睁开眼睛，趴在周吉年身上接吻唤醒自己的精神，感觉周吉年的脸稳定了，不禁露出笑容，“小爷头不晕了，乖乖等着。”
姬无患下床抻了个懒腰，确实感觉身体轻松多了，从角落端过恭桶，开始伺候周吉年起床，“麻利点，敢溅出来小爷让你好看！”
周吉年勾唇笑笑，垂眸有点脸红地放水，听见姬无患低声吹口哨，心下觉得这人是真的好了，一大早就调戏自己，真想滋他一身，叫他故意吹口哨。
姬无患心里愉快，吃过早饭叫水沐浴，强硬地把周吉年扒光扔进浴桶，自己只能站进去，怕坐下来把水都压溢出来害一楼漏水。
周吉年抬起头万分无奈，扒着桶沿坐正，仰头看着面前姬无患抬头的鸟，用左臂残端拨了拨，“安儿，坐下吧，水不会漫出来。”
姬无患的鸟被摸得精神一振，主人闷笑两声，跨出浴桶去自己的随身小木箱里面拿出一个小瓷瓶，塞在床里面，返回去和周吉年洗澡，想着饱餐一顿再出发，路上人来车往的不方便办事。
……
“安儿，在这里休整一日再出发如何？”
事后，听周吉年这么说，姬无患摇摇头，“小爷早都不想走了，你表妹不是还等着我们去救吗？等安定下来小爷把你往死里疼。”
周吉年正要说话，姬无患的舌头调皮地钻了进来，扰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看姬无患这么有精力，他也打消了让人多休息一天的想法，勾住姬无患的脖子回应，心道眼下过一天少一天，还是不要忧愁未来的离别为好。
把架车的装备补充一番后，一行人于巳时中出发，车辆咕噜咕噜出了城，往南方城镇驶去。
越往南，山越多。
有的官道破烂不堪，有的路段被歪倒的大树堵住，第二十天的时候，前路被石块土堆堵住。
救人如救火，姬无患不得不下车帮忙清理土堆。
看了眼旁边的山坡，他发现这里应该是前两日下大雨造成的泥石流，环顾一圈都没见到周围有官家人来清理路面。
古代的办事效率……可真是慢啊！
啧，这附近还有几个村镇呢，路被堵了还不赶紧来清理一下，真是耽误时间。
姬无患心里不爽，搬起一块石头放在路边，回去继续搬石块，刚弯下腰就感觉屁股被东西砸了一下。
他扭头一看，就见自己的马车上伸出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冲自己勾了勾。
姬无患好笑，拍拍手转身上马车，看了眼忙着清路的其他人，冲周吉年挑眉，低声道：“叫小爷干嘛？”
周吉年拿了块手帕在水盆里湿了湿水，帮姬无患擦擦头上的汗，把手帕递过去道：“擦擦手，喝口水歇一歇。”
姬无患心里舒坦，擦干净手搂住周吉年香了一会儿，撩起窗帘看向外面，说道：“半天也没见到路人，不然小爷花钱雇他们清理，那样才省时间呢。”
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周吉年探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山坡，蹙了蹙眉头道：“我们去附近村子里借宿一晚吧，这堆泥石没三四个时辰清理不出来。”
姬无患也感觉挡路的土石多，想了想他点头同意，下车招呼家丁们停下来，叫对路况最熟的一个姓姜的武夫找户人家借宿。
大家纷纷停下来拍拍手上的灰，返回马车跟着带头的货车调转方向，个个满头大汗，等着姬无患上车好出发。
姬无患临走前用脚踢开一块小石头，不爽地看着面前拦路的泥石堆，暗暗决定以后自己当皇上一定要当个高效率的皇上，至少要让当地的父母官反应快一点，大大降低自然灾害对百姓们的影响！
周绩果然是个狗皇帝，官道都被堵了连通都不通，就知道修皇陵建寺庙，再过两年，怕是也要追求长生不老炼丹嗑药了！
姬无患不屑地转身往马车走，忽听身后响起一道微弱的呼唤，“啊……救……救救我……”
姬无患浑身发冷，抬头看了眼落日余晖，拔腿就跑，利落跃上马车，钻进车厢里搂住周吉年，咽了咽口水对神色疑惑的周吉年道：“你说这土石下面会埋着人吗？”
周吉年一顿，马车行驶，他跟着摇晃起来，声音也跟着颠簸，“安儿，为何这么说？”
姬无患不可能泄露自己怕鬼的一面。
就见他稳了稳气息，瞥了眼飘荡着窗帘不时露出的风景，松开周吉年，端起桌上的半碗茶，喝了一口，淡淡道：“小爷方才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
周吉年闻言蹙起眉头，撩起窗帘看向车后的泥石堆，忍不住道：“安儿，我们去看看吧，万一真的有人被埋……”
姬无患打量着周吉年眉眼里的担忧，暗暗可惜落霜不在，不然直接问落霜就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啵～”
他在周吉年嘴上亲了一下，弯着腰打开车门，对门外赶车的阿福喊道：“阿福停车。”
“吁～”
阿福和另一个家丁忙勒马停下马车。
定睛就见姬无患跳了下去，阿福连忙跳下车跟上去，“少爷，怎么啦？”
“叫几个人来随小爷挖，下面好像有人在叫我。”姬无患边说边往泥石堆走，一阵风吹过，他抬手搓了搓胳膊。
阿福闻言一愣，脸都有点发白了，看了眼自己赶车的搭档，还是选择高声喊道：“姜哥，带上铁锹跟上少爷！”
“好嘞！”
带头的货车传出回应，很快六个拿着铁锹的武夫就跟上了姬无患，看他趴在地上侧着耳朵到处爬，最后指着一处巨石，喊道：“把这块大石头挪走！”
“救我……救救我……”
话音落下，风声把紧随其后的虚弱男声吹进众人的耳朵里，大家脸色一变，握紧了铁锹。
“少爷，您先到旁边等着。”
阿福皱着眉头扶起姬无患，拉着他退到一边，安慰道：“姜哥在战场上退下来的，人一定会没事的少爷。”
“嗯。”
姬无患淡淡应了一声，心里有些难受，还不如是自己幻听呢，这也不知道泥石堆下面埋了多少人！什么时候埋的！当地县令都是干什么吃的？！
他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在现代某地出现自然灾害致人死亡的命案后，往往都会有几个当地官员被贬。
该贬啊！
防护不到位，不贬他贬谁！
姜哥带头，很快就利用巧劲把那块巨石砸到路边的污水坑里，然后带着五个人埋头挖了起来，语气沉重道：“大家注意不要挖到人！”
“放心吧姜哥！”
有人回应了一句。
然后人群安静下来，落日渐渐被黑夜吞噬，阿福一溜烟跑去货车上取灯笼，给三个女人手里一人发了一个，点亮蜡烛叫她们去给挖土的兄弟照亮。
兰公主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有点害怕，但看翠姐姐和小草姐姐小跑着过去了，她也强压着恐惧凑近，拉住姬无患的衣服，闭上眼睛道：“安郎，挖出来了吗？”
“挖出来了。”
姬无患声音发颤，接过兰公主手里的灯笼把人往后面推，“你退远些，香气熏到小爷了。”
兰公主睁开眼不敢回头，往前跑了两步才转身看过去，就见翠姐姐和小草姐姐举着灯笼扭头干呕，满脸的恐惧。
再看姬无患，他伸手抱住一个孩子，颤抖着转身走下土坡，扭头干呕一声，盯着脸色煞白的兰公主，“接着，死了小爷拿你是问！”
兰公主激灵了一下，伸手接过满身泥土的半大男孩，瞧人满脸土色，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下意识就想把人扔出去。
“啪！”
注意到这，姬无患一巴掌扇在兰公主的脸上，“给小爷带车上，暖活！”
兰公主感觉不到脸疼，她满脸眼泪地看着姬无患的眼睛，被他盯得心头一震，赶忙转身往自己坐的马车跑，踩着脚踏钻进车厢，小心翼翼把人放在软榻上，倒了半杯水抖着手想喂给这个眼睛紧闭的男孩。
“孩子，你张嘴喝点水好不好？”
“呜呜呜……嘴里怎么都是土啊……怎么这样啊……”
姬无患听两耳朵兰公主的慌张，深吸一口气看向自己的马车，就见一个黑影摔了下来。
是周吉年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姬无患跑过去抱起人往车厢里塞，就听人说道：“安儿，养伤时我看过几本医书，略懂些医术，让我去看看还活着的人，让我去看看。”
“周吉年，你会暴露，小爷会尽力的！”
“不，安儿你让我去，不要耽误时间，快带我过去，银针我都带着了！”
看周吉年如此急切，姬无患暗暗咬牙，纠结不已，直到被周吉年咬疼耳垂，听见他的低声乞求，“安儿，吉年求你了，抱我过去好吗？”
“操！”
姬无患爆了个粗，借着微弱的烛光大步把周吉年抱到被姜哥他们挖出来的圆坑旁边，看着底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人。
旁边还撒了堆白色的纸铜币。
看上去，他们是一队送葬的百姓。
就在这时，周吉年滑了下去，姬无患骂了句脏话，跟着滑下去，看向旁边正在夯实坑壁的姜哥，问道：“还有几个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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