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霖市发生一起大货车追尾事件,出租司机当场身亡,乘客为霖市B大大四学生,目前扔在抢救中。”
心脏检测仪上逐渐变成一条直线,数据线另一头的指夹轻微颤动,孟婧眉头紧皱着,却始终睁不开眼。
断断续续的新闻播报伴随着嘈杂而朦胧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逐渐飘进她的耳朵。
紧接着,她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其中似乎还混着汗味、烟味和血腥味。
“孟婧!孟婧!”
好像有人在拍她的肩,孟婧用尽全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CT检查室。
金属床板及其冰冷,机器的轰鸣声伴着医生的忠告回荡耳边:“你脑中的血块随时会影响神经系统,要尽快手术。”
“手术成功率呢?”她揉着眼睛问。
眼前的画面变了,她的脑部CT照片出现在医生办公室。
医生正指着它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孟家的女儿,你的是沈确的私生女。”
“我不是!”孟婧大声争辩着。
再抬头,那医生又变成沈确的脸:“孟婧,妈妈恨你。”
…
“不!”孟婧在强烈且压抑的心悸中醒来。
太阳穴突突地跳,真丝枕套被泪水浸湿,强烈的光线晃在脸上,她皱着眉眯眼看,发现床头的灯没关。
刚才…是梦。
闻着四季套房中独有的调香,梦魇给人的压抑感逐渐散去,孟婧揉了几下眼睛,惊叹自己居然在有光的情况下睡着了。
可见昨晚醉得多厉害。
头还是很痛,她伸着懒腰,顺手按住电动窗帘的开关,像每天起床的步骤一样。熟悉的布料摩擦声从身后响起,阳光顺着缝隙丝滑地洒下。那束光移动再移动,终于落在面前的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摆着的是…一盒烟?
“吵死了…”
沙哑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孟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拖进一个燥热的胸膛。耳廓染上湿热的呼吸,荷尔蒙特有的气息在晨间拉满,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孟婧心跳加速,身体瞬间紧绷。
不对,这不是她的房间!卧室门上没有挂风铃,床尾的挂烫机消失了,玻璃衣柜中空空如也,不见衣服和包包的踪影。
整个房间空得像是第一次入住,完全找不到任何生活的痕迹。
酒后乱.性?低头看了看,虽然连衣裙不知道去哪儿了,但吊带和安全裤却没有穿脱的痕迹。
环住她的那只手臂存在感极强,源源不断散发着男性才有的炙热体温,孟婧炸着毛胡乱推开,下床还不忘把被子全部卷到身上。
于是回头时,便看到了一片雪白的背肌。
男人身材极好,赤着上半身趴在床上时,让她想起被海水冲上岸的人鱼。微长的刘海盖住眼睛,高挺的鼻梁将枕头顶出细微的凹陷,棱角分明的下颌收进肩窝中,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孟婧呆坐在床侧的地毯上,半天才发现自己手机就掉在不远处。捡过来打开,屏幕上正播放她相册里的照片。
这是一张工作照,戴着金丝框眼镜的英俊男人,西装笔挺地在投影幕布前负手而立,看起来斯文矜贵。
“William…”
眼前的照片和酒后记忆逐渐融合,刚刚平息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孟婧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床上。
*
前一晚,四季酒店顶层露台。
京市的夏天闷热,好在傍晚刚下过雨,晚风吹过,竟也有难得的清凉。
酒店每年七八月份都会在顶层建临时吧台,搭配当年最流行的网红软装,仅供VIP客人享用。
“孟小姐,实在抱歉。”值班赵经理和孟婧相熟,“今晚有人在这里办party,吧台那边被包了。”
“没关系,我自己带了喝的,就在角落坐一会儿。”
孟婧回酒店时淋了雨,在房间洗过澡后,想上来看看彩虹,没料到,一向安静的露台上竟人声鼎沸。
刚刚见识了那帮人里有耍酒疯的,赵经理有点担心,也不好明说:“就是挺吵的,你待一会儿就回去吧,别吹感冒了。”
“好。”
孟婧没心思客套,径直走到角落处,将一沓冰镇啤酒放到露台边沿。
她的头发还没干,带着香气的水珠滴落在白色连衣裙上,洇出淡淡水渍。
今天就不该出门。
仰面靠着躺椅,孟婧开了一罐啤酒,晃着光洁白皙的小腿,淡淡看着远方天空。
不到八点,暴雨过后的晚霞散得极快,天空虽然晴了,却也逐渐染上墨色。
她举起手机,却怎么都找不到完美的角度。咔的一声,屏幕上出现一片漆黑的夜空,既丑陋又无趣。
原来人在倒霉的时候,连彩虹都不出现。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被肌肉记忆控制,登录FINDER,点开置顶联系人,选了那张不知所云的照片,发送。
又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抵京后,对方主动爆照、立刻拉黑,一系列的操作让人摸不着头脑。此时,软件中已经无法显示两人的距离,孟婧向上翻着聊天记录,心中的委屈、憋闷越发不受控制。
“大猪蹄子!”
骂了还不解气,她又抬脚狠狠踢了一下掉在地上的啤酒包装,叮叮当当声过后,全身凹陷的易拉罐滚到露台边沿,卡在了两根护栏中间。
生气的喊声引得吧台方向的关注,几个男人饶有兴味地看向白裙,互相对视一眼,心思了然。
“谁带来的小姐姐,怎么一个人在那儿。”其中一个金发吹了声口哨,系好衬衫领口,从吧台上拿起一杯长岛冰茶。
另外几个人吁了两声,散漫地随着音乐晃着,坐等看好戏。
还没走出几米,不知谁小声说了句“梁少又来了”,气氛顿时变了。
有人循着声音偷看,有人拿起镜子补妆,还有人开始捡起到处乱扔的酒瓶。
金发愣了一下,随即调转脚步,朝着走过来的男人露出略带谄媚的笑:“梁少,阿涟这就回去了?”
“嗯。”梁珞唯刚才上楼找人,只是匆匆一瞥,如今看仔细了满场的狼藉,更是心烦得厉害。
“阿涟的单身夜,怎么不找个bar。”他随手拿过金发手中的酒,不管里面是什么便一饮而尽,“在这儿多没意思。”
他今晚被大哥临时叫来,劝刁涟早点回家,根本没准备参加这个闹哄哄的party。
不同于以往浑身大牌的冷酷造型,今天的梁珞唯身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多了些亲和。饮酒时,凌厉的下颚微微扬起,随着吞咽而滚动的喉结性感至极。
在场很多异性都听说过梁家二少在外的花名,有胆子大的,鼓足勇气想趁机刷刷存在感:“明天还有订婚仪式,阿涟也不敢闹得太厉害,要是梁少觉得无聊…不如晚点儿带我们续个摊儿?”
“我倒是想。”梁珞唯嘁了声,脸上不带一丝笑容,桃花眼半眯着,散漫没有焦点,“就是怕被我哥打死。”
众人见他主动开玩笑,紧张的气氛也有所放松:“这世上敢让二少低头的,也只有大少了吧。”
“得了吧。”梁珞唯走近吧台,挑了一瓶黑啤,“我的旧伤,你们肯定有人见过。要说都是小时候我爸打的,信么?”
在场的皆是富家子弟,同辈还能斗胆开一开玩笑,但梁家家主梁屹承的瓜,可没人咽的下去。
尤其这还是人家的地盘。
“嘿嘿,梁少还是这么幽默。”
金发瞧着气氛尴尬,解释道:“明天还要参加梁大哥和阿涟的订婚仪式,您来之前我们就准备结束呢,只是刚才…”
他给梁珞唯使了个眼色,眼神瞟向不远处的露台边:“刚才看到那边有个小姐姐,好像心情不太美丽,要不…梁少替我们去安慰安慰?”
梁珞唯看向孟婧的方向。
他出门匆忙,没戴眼镜,其实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白色背影。
倒是个离开的借口。
假装凝视几秒,他灌了口手中的黑啤,冷冷道:“滚吧。”
“得嘞!”金毛喜笑颜开,张罗在座的人,“撤撤撤,别打扰了梁少的好事。”
“艹,原来梁少喜欢清纯型儿。”
“有什么清纯不清纯的,人家看的是身材和脸蛋儿!”
梁珞唯看着这帮人就烦,大步转身向露台边走去,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紧紧皱起眉头。
孟婧完全没有感受到远处的吵闹,三罐啤酒下肚,她的脑子变得时好时坏,眼前也偶尔模糊。
手机被扔在露台边,她双臂倚在围栏上,低头看着脚下的缓缓车流。
这个城市太大了,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卡在栏杆中间的易拉罐,干瘪、苦涩,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倘若有人此时给它一脚,便会瞬间跌落,再也无人知晓。
脑中的混沌取代清明,“不可以卡在这里”的想法占据上风,孟婧一只手扒着栏杆,一只手拔出易拉罐,口中呢喃:“卡得也不紧嘛…”
不如让它飞,即使粉身碎骨。
“高空坠物,造成伤害要承担刑事责任。”
男人冰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孟婧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易拉罐再次掉到地上,叮叮当当滚到那人脚边。
梁珞唯把玩着空玻璃瓶,坐在孟婧拿来的那打啤酒旁,语气没什么波澜:“这个,可以拿?”
“谁都要管我…”
孟婧刚想说随便,却在看清他的脸时彻底惊呆了。
“William?”她睁大眼睛,觉得自己真醉了,“你终于来找我了。”
这深邃的五官,逆天的长腿,不是她网恋三个月的男朋友还能是谁。
梁珞唯微微挑眉,蓝灰色的眸子闪烁出防备:“你是?”
“我是…我是‘梦境’呀!”孟婧急切地走近,拉住他的手臂,委屈地弯下身子。
孟婧生在江南,本就唇红齿白,灵秀温婉,此时两人离得近,她水嫩的脸上升起红晕,浑身散发着刚出浴的花香。
雨后的清凉散去,夏夜的浮躁不断升温。
梁珞唯看到她颈上起了一层薄汗,细密的汗珠吸附在白粉色的皮肤上,像自己右手正捏着的那罐冰啤外壁。
冰凉,湿滑。
几秒后,他别开目光,嗓音有些哑:“认错人了。”
徒手抹去易拉罐顶端的水,骨节分明的食指抠在拉环上,手背青筋微微跳起。
“啪”的一声,绵密的泡沫溢出,流到易拉罐边沿,黏湿他的虎口。
若有似无的小麦香气萦绕周围。
孟婧呆呆地松开他,看着男人不慌不忙地擦干手上的液体,喉中似乎同时体味到了那酒的苦涩。
“William,我怎么会认错。”
她拿起手机上翻找,亮出屏幕上的照片,一张张滑动——是男人的工作照,怎么看都和眼前这位是同一个人。
“渣男…敢说这些…不是你吗?”
她委屈得眼睛也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因为过于急切,整个人直接挤到梁珞唯那双长腿之间。
“为什么拉黑我,你…是不是有别人了?”即使是蹙眉质问,眼波流转间都带着勾人的媚。
太近了,近到超过以往逢场作戏的范围。
远处有起哄的声音,梁珞唯用余光看了眼那帮人,心里暗骂一句。随即,灼热的左掌作势箍住孟婧的腰,扬起头凑近她的耳边。
从远处看,就像是黏腻的情侣借着月色热吻一般。
他的气息难得不稳,嗓音却依旧磁性低沉,带着强势的冰冷。
“说,谁派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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