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琰立在车水马龙的道旁，微微抬头，府门上高高挂着一方牌匾，赫然写着川王府。
府门已经关上，陈九川没有追出来。
玉琰刚转身，身旁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帷幔从里头掀开一角，一女子从里面微微探出头叫住她。
那女子生的极美，神情温婉，语态柔和。
“姑娘去哪，我捎你一程吧？”
见玉琰犹豫，女子又浅笑道：“姑娘放心，我没有恶意。”
上了马车，那女子只是问了她的去处，招呼了她一些茶点，便没再问什么。
只是在玉琰下车时，突然说了句：“姑娘是个极幸运之人。”
女子浅笑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情绪。
似羡慕，又似无奈。
玉琰微怔，匆匆道谢后，下了马车。
入了宫门就只能靠自己走了，后宫在皇城之内，长宁宫更不用说了，但没办法，玉琰也只能老实走回去。
走了不知多久，路过昭仁殿附近的时候，玉琰遇到了陈煜。
陈煜坚持要送她回去，玉琰多番委婉拒绝无果后只能任他跟在身旁。
回想起自己昨日醉酒时的窘态，玉琰心中忐忑的厉害，思索一番后还是道：“昨日……多谢二皇子。”
“举手之劳罢了。”陈煜面色平静，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似泛起波光，话音微顿，眼睑微垂掩住眼底的情绪“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玉琰薄唇紧抿，低眸看着地上，叠在腹部的手微微扣紧。
两人后面没怎么说话，就这样走着，直到玉琰快到后宫附近，陈煜这才开口：“你身后就是后宫了，男子不方便进去，等会儿只能你自己走了。”
玉琰垂着眸点头转身往里走，突然似又想起什么，又转身。
陈煜在后头还没走，对上玉琰的眸子温柔的笑笑：“公主可是还有何事？”
玉琰有些犹豫，但还是开了口：“二皇子，我知道我不该过问朝中之事，但……”
没等玉琰说完，陈煜便问：“公主想问何事？”
“昨日倾禾殿倒塌，陛下今日可找到了原因？可与主理李大人有关？”
“你与那李大人相熟？”陈煜下意识的问。
玉琰摇摇头：“我不认识他，只是昨日我看了那倾禾殿的榫卯构造甚至精巧，想来这主理修建的李大人倒不像个学艺不精之人。”
“公主也懂这木工建造之术？”
玉琰自懂事起便跟随师父修习榫卯技艺，长到十岁时师父后又开始教她机关术，直到三年前师父失踪，她才鲜少碰这些。
能工巧匠之人本来就甚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见其蒙冤，玉琰心中实有些不忍。
“公主？”
陈煜见她愣了神又轻声唤她。
玉琰反应过来，到底是谨慎惯了，摇了摇头只是道：“我素来喜欢看些杂书，看得多了，就懂了一点。”
“殿下若是觉得不方便说也无妨的。”
说到底，就算她知道了结果，她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
本想觉着就算了，谁料对面竟说：“刚刚陛下已经将此事交由本宫调查，公主若感兴趣可以一起？”
“好。”玉琰平静的神色都难掩语气中的喜气。
“明日本宫会早些再去倾禾殿现场去查看，公主若要来，直接去那找我就好。”
顺了心事，玉琰连瘸着腿走路都觉着没那么累了。
入了长宁宫，刚迈进院门，就见胧月站在院门口，待看到玉琰，她神色有些慌张的跑了过来。
“公主，宁氏在里面，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还不高兴？
玉琰心中轻笑，走了进去。
宁氏坐在上头，玉琰连眸子都没抬一下，只是规矩的行礼，语气尽显冷硬。
宁氏眼眶微红，似刚过哭过一般，见玉琰待她比往日还要疏离，心中酸涩又是翻涌，起身去握住玉琰的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琰儿，这件事是本宫做错了，不该为了一己私心，那般对你。”
玉琰微愣，下意识抬眸看向宁氏，心中五味杂陈。
她最近也不知道为何，以前的她是最擅隐忍情绪的，不管是多么让她难受的人还是事，她都能忍在心底不让人有丝毫察觉。
按理来说，到了北陈她该更应该谨慎才是。
可刚进门的那会儿，她竟头昏的想同宁氏耍脾气。
质问的话被生生咽下，开口没了刚才行礼时的冷气，面色平静温顺：“娘娘严重了，玉琰没有生气。”
宁氏拉她坐下，抓着玉琰的手握的更紧，脸上是真挚的歉意：“琰儿，今日确实是本宫着急昏了头，一心只想着撮合你与川儿，全然没顾及你的想法。”
“但你要相信，本宫对你绝无恶意。”
“川儿是本宫自小带大的，他虽然表面顽劣但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性子沉稳，本想着你们两个若能成，也可以让他收收心。”
“我与他……性子不合适。”玉琰虽心有不忍，但还是低声坦诚道。
宁氏没有不悦，只是垂眸微笑着拍了拍玉琰的手：“婚嫁是两个人的大事，本宫擅自做主，于你，于川儿，确实都不公平。”
玉琰听着，回来时心中的那股闷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腔酸涩。
她想起了西越议和时要强推她来北陈和亲时，母后对她说的狠厉话，仿佛还犹如在耳，字字珠玑。
于母后而言，别说她的婚姻，就算是生死似乎也是无关紧要的。
“本宫想清楚了，不管你嫁不嫁川儿，于本宫而言都是一样的，本宫以后也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你万不可应此事与本宫生疏了！”宁氏似是释然一般，语气都轻松起来，就如玉琰初次在长宁宫见她一般，眉眼明艳又张扬。
玉琰微微握紧了宁氏的手，点了点头。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还要去见陛下。”说着宁氏从绿灯手中拿来一个白玉瓶放在玉琰手中“这是本宫去让人去一个神医那得来的专治扭伤的膏药，听说有奇效，你早晚各敷一次，应该能见效。”
“多谢娘娘。”
这四个字玉琰不知说了多少遍，但没有哪一遍比这次要更加真心。
送走宁氏，玉琰休息了片刻，便拿出前些天做了一半还没做完的小玩意儿。
胧月见她拿出木件，体贴的去里屋把工具找了过来，在旁边安静的看着。
她记得自从三年前公输先生失踪后，公主便没有再碰过这些机巧，直到来北陈的这段时日，才又重新开始拾起。
玉琰坐在一把自制的小板凳上，用襻膊挽起宽大的衣袖，娇小的双手在拿起刨子时却异常有力量，一上一下，格外认真。
只有这个时候的玉琰才最像她自己。
这边陈九川前脚刚回八巧阁三楼厢房坐下，白书便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下官见过殿下！”
来人是刑部侍郎崔永元，是陈九川在朝中的心腹。
“无需多礼！”陈九川忙起身去虚扶，示意他到一旁花梨木方桌坐下，白书给两人斟了茶就退了出去。
崔永元警惕的看了门口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道：“下官昨夜暗中去查过了，倾禾殿倒塌似与三皇子有关。”
“而且今日宫里的人传来消息，二皇子主动去找陛下请命彻查倾禾殿一事，陛下也允了。”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曲在桌上，那双漆黑的眸子晦明晦暗，相比平日神态多了几分正经和狡黠，勾唇一笑：“为了扳倒太子，这人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殿下可需要下官出手。”
陈九川抬手示意“先不要打草惊蛇，二哥那人谨慎的很，先找人盯紧了，本殿倒是要看他如何自导自演。”
崔永元点了点头，神情若有所思：“太子这些年无所作为，朝臣废太子的折子不知递了多少上去，如今又是倾禾殿倒塌一事，这废太子一事恐会提上日程。”
“这些年东吴步步紧逼，一直是陛下的心腹大患。前些时日，边关又传来消息，说东吴军新增了不少军队，不久估计就会有新动作。”
崔永元顿了顿继而道：“下官今日来还有一事想斗胆一问。”
“崔兄只管问。”陈九川道。
“下官听闻殿下上年去域外寻到了那神兵巧匠，敢问这神兵何时能成？”
陈九川微怔，随即笑笑：“机关术这东西研制本就耗时耗力，不是这一年半载就能成了，崔兄心急了。”
“殿下莫要误会，下官并非是有意要崔殿下。”崔永元站起，言辞恳切：“只是这形势紧急，二皇子野心勃勃手段狠厉，下官恐担心误了殿下的宏图大志，神兵若难制成，殿下倒不如早做其它打算。”
陈九川垂眸，没有作声，因为崔永元说的没错。
他现下的情况比他告知崔永元的还要差。
正在研制的机巧面临困境，而唯一能解此等困境的人，他没能请来。
而机巧制不出来，就意味着他这几年的谋划将功亏一篑。
“殿下好好想想吧。”崔永元起身向陈九川行礼告退。
翌日，玉琰如约来到倾禾殿倒塌的地方，到的时候，几个匠人正在废墟里翻找查探。
玉琰走过去行了礼，与陈煜寒暄了几句，便站在他身后认真看着。
本以为需要很长时间，谁知不消片刻，几个匠人就过来回禀。
“殿下，殿宇间的榫卯连接处和宫殿架构都没什么问题，李大人技艺精湛，我等都自愧不如。”
玉琰站在后头听着，微微松了口气。
工匠话锋微转，又道：“只是这修建宫殿里面的大部分木材很多都不是金丝楠木，倒像是在樟木。”
说着，后面的匠人拿来一块木头，呈给两人看。
建造宫殿的木材表层大都上了颜色，外面很难看出材质，但是木材的纹理和内部特点是骗不了人的。
普通樟木内部的纹理虽然与金丝楠木的纹理颇为相似，但是细纠它们的味道和纹理都有明显的差异。
金丝楠木味道偏清淡，黄金樟木的味道酸臭味偏浓。
“这些樟木若是混在金丝楠木其中，若不细究，确实很难发现。”一个工匠道。
“可这与倾禾殿倒塌有什么关系？”玉琰忍不住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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