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是酷暑。
下午下过一场雨,却更显闷热逼仄。
打开车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梁诗黎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员,道了句:“劳驾。”
康贝接过车钥匙,这辆欧洲运回的限量版阿斯顿马丁,是梁先生送给心爱的小女儿的生日礼物。
看得出来梁小姐心情有些糟糕。
她连包都忘了带走。
可即使如此,梁诗黎骨子里依然透着教养。
她穿着绿色西装,既职业又透着青春洋溢,像是把整个夏天糅进身体里。西装包裹着婀娜的身材随台阶蜿蜒而上,康贝不由看出了神。
“你在看什么啦?二小姐可是有婚约的。京城周家二公子周晋彦你知道不?”
康贝被看穿心思,不由懊恼,粗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梁诗黎此时确实心情不佳。
这是她从英国留学回来进入港台法援署接的第一个案子。
当事人的丈夫用光家里积蓄又欠下一屁股债,却污蔑她出轨。除非给他一大笔钱,才同意离婚,否则就要争小孩的抚养权。
真是个泼皮无赖。
她经过主楼时注意到不少佣人鱼贯而出。手里拿着银盘杯碟。
都是古董级物件,大概是爸爸要招待什么重要客人。
“二小姐好。”
她慵懒应声,绕过主楼走向小别墅。
梁家大宅坐落在山顶,有一幢主楼是梁家家主和夫人平时起居所用。另有两栋小别墅由两位小姐居住。
主楼是原先梁家祖宅,复古的法式建筑,光斑透过叶隙溅落在大理石墙,熠熠生辉。
大小姐梁妙蘅嫁给了港台另一富豪宋家,育有一女,平时只有节日里会归家。
二小姐梁诗黎的婚事今年就要开始筹备。明年秋天将在京城举办婚礼。
明年就要完婚,梁诗黎和周晋彦却只见过寥寥几面。
除了他长得不错,喜欢足球和赛车。其余的一概不知。
对此梁诗黎并没有放在心上。
爸爸向来宠爱她,这是他千挑万选的婚事。周晋彦不用继承家业,她嫁过去之后还能做自己的事情。
梁诗黎的整栋别墅都是请意大利名师设计。她的房间极大,浅蓝色奶油风墙壁,米色Minotti床,巴洛克风的衣帽间。
等梁诗黎踢掉鞋和外套,躺上舒适的床时,整个人才松软下来。
她对当事人既心疼又恨铁不成钢。
吴糖糖当年卷了家里的钱,和这个男人离家出走,常年被家暴。
如今却被倒打一耙,说她和别的男人乱搞?
想想就觉得,凭什么?
若是她梁家二小姐,可不会惯着任何男人。
她干脆不睡了,坐起身联系助理金枝。
【能不能联系上她的家人?】
金枝发了个无奈的表情。
【她不肯说,我可真没办法。】
【可能是觉得丢脸吧。只知道她妈妈之前是内地大户人家的佣人。】
梁诗黎又直直倒下去,陷入柔软的床披。
内地这么大,她上哪去找人?
佣人轻敲房门,停顿两下,听到梁诗黎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进”才缓缓推门进入。
“二小姐,你的包落在车上。”
“还有老爷说晚上有重要的客人,需要您准备一下。”
梁诗黎刚刚路过的时候就察觉到家里气氛格外不同。很久没见到爸爸这样郑重其事招待一位客人。
莫不是从内地来的?
梁诗黎虽然觉得两家只是联姻关系。以后或许是要各玩各的。比如她的姐姐梁妙蘅就是这样。
但终究年纪尚小,还是对未来婚姻有几分期待。
若是周晋彦来港台,是否说明他心里也有好好过下去的意思呢?
于是梁诗黎甜甜地应了声:“好。”
为见客人,她又是洗澡又是特地打扮了一番。
本就白皙细腻的脸即使只是轻轻涂上一层粉底也显得美艳动人。
她打开衣帽间,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说实话,她早已忘了这个未婚夫长什么样。
只记得人高高瘦瘦的,打扮得很新潮。
最终,梁诗黎选了件Fendi淡粉色刺绣长裙,搭配Christian Louboutian白色细高跟。
她冲着镜子一笑,缓缓走下楼。
太阳沉到林线后,梁诗黎踏过大片绿色棕榈树和绣球花,佣人为她打开门,道:“梁先生在茶室。”
梁诗黎没有去打扰,而是在饭厅坐下,静静玩了会手机。
没多久,梁正业携一个年轻人进来。
梁诗黎一眼就看出,这人不是自己的未婚夫。
两人的气质相差太远,此人穿着一身宝蓝色西装,身材修长,眉骨下颌锋利,一双如墨的眼轻轻扫来就让人感到极强烈的压迫感。
梁诗黎道:“爹地。”
梁正业看着眼前懵懂的小女儿,闪过一丝心疼。前两日他就听到一些风声,说是周家二公子为了逃婚跑到伦敦去了。
今日见来的是周晋岱,他心中便有数。这门婚事怕是不成了。
刚刚周晋岱提出周家愿意作出经济上的补偿。他还没答应。可笑,这可是他自幼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儿,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我小女儿Ansley,这是周家大公子周晋岱。”
梁诗黎微微点头,叫了声:“晋岱哥。”
她的声音酥酥软软的,唇上涂了唇釉,水蜜桃似得清甜可人,松软的长发微微散落在胸前。冷金色的光把白皙的皮肤打磨得比脖颈的珍珠更闪眼。
周晋岱没有错过梁诗黎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他不动声色地微笑,“你好,Ansley。”
晚餐丰盛,各地空运而来的新鲜食材令人食指大动,勃艮第牛肉,罗勒蒜酱烤扇贝,香气扑鼻的松茸奶油浓汤,
三人却都浅尝即止,姣好的教养令厅内只有间隙或有餐具碰触之声。
饭毕,佣人送上云朵舒芙蕾冰淇淋。
梁诗黎用意大利设计的复古汤匙轻轻捻起冰淇凌,丝滑的口感在口中荡开,带来阵阵沁入心口的甜味。
“晋岱哥,您是一个人来的嘛?”
梁诗黎觉得以后都是一家人,问问自己未婚夫的事情也不算唐突。若是不问,反显得没礼貌。
空气沉滞了几秒。
周晋岱十六岁开始接管家族业务,二十六岁成为周家话事人,外界对他的评价有说他秉节持重行事沉稳有魄力,也有说他幽深如黑夜中的狼猛不丁会咬你一口。但他罕有面对女孩期待的眼神,一时间乱了几分。
周家的意思既然是商业联姻,金钱方面多赔偿一些,补足梁家的面子。
刚刚梁正业既没答应也没动气,他不想再继续互相试探实藏机锋。
不如直接点。
“周晋彦,他不会来了。”
他的嗓音如遥远古寺传来的钟声回响震荡,带着实在的重感与清冷。
梁诗黎乌黑的杏眼刚露出疑惑的神情,就听到下一句,“你们的婚约就此作罢。”
“抱歉,梁小姐。”
梁诗黎期待落空,胸腔里委屈气愤的情绪通通涌上头,指甲紧紧嵌入肉里,没好气地说:“周家这是在欺负我吗?婚礼都开始筹划了。他结不了,那你和我结!”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马上就后悔了,周家不愿结婚,她这样像上赶着做什么。
好像没了周家,她梁诗黎嫁不出去似的。
“胡闹!”梁正业脸色铁青。他心中再有不满,也知道事已至此,无法转圜。即使强迫周家成婚,最后也不过是苦了小女儿。
梁诗黎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爸爸这么凶,心中酸涩不已。
周晋岱看着眼前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原本红润的脸庞如风雪刮过般惨白,觉得自己对这小女孩说话太直白了些。
太伤她自尊了。
只是身为家族继承人的他和次子择偶标准完全不同。
周晋彦只需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两人能聊聊艺术一起吃喝玩乐便可。而他的太太必须和他互相支持事业与生活。
梁诗黎性格恣意,并不是好的人选。
周晋岱薄唇微抿,眼里看不清情绪,声音带着淡淡疏离与冰冷。
“抱歉,梁小姐。”
梁诗黎真的讨厌透了眼前的男人。他们周家这样没种,只知道说抱歉。还有那个周晋彦,如果不愿意和她成婚,当初就不应该应下。
怎么男人都这样。
她的当事人老公是这样,周晋岱两兄弟也是这样。烦透了。
梁诗黎站起身,微不可见地轻鞠一躬,声线带了几分嗤音:“抱歉,招待不周。”
她脊背瘦削精致的蝴蝶骨透着莹光,若蝴蝶翕动羽翼轻盈地带着高不可攀的贵矜之资飘然翩跹而去。
是个心高气傲的。
周晋岱轻笑一声,没有在意她的失礼,这是养在温室中的花,每日需有人精心打理,妥帖呵护才能生长得灿烂绚丽。
却绝不适合成为他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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