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关上门,在门合上的一刹那,用自己原本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圣女大人,好久不见。”
圣女当即便听出来前后声线的变化,人也清醒了不少。
还是找过来了啊。
“哦?你不是内宫的弟子吧?”
“听这声音……莫非阁下是之前偷摸钻进林鹤房里的那位?”她的声音平静,听着倒是没有半分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过来寻她似的。
仅在半月前听过一次就能凭声辨人……一时竟不知是说他声音好辨认还是说这位姑娘能力过人。
不过……什么叫偷摸钻进林鹤房里啊???他不过是趁月黑风高去查探一番,怎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
压下心底的不满,凌浔醉转过头,只见圣女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你来做什么?”
凌浔醉上前几步,唇角扬起温和的笑容,让自己看上去人畜无害。
“圣女大人,在下是来谈合作的。”
“谈合作啊。”
圣女眼皮轻轻往上抬了抬,做出思虑的神情。
随即她便笑嘻嘻道:“我拒绝。”
“……”
凌浔醉没想到对方会连合作条件都没听便拒得这么干脆,看来他扰人清梦来得的确不是时候。
但他并不打算放弃。
“你知道我是朝廷派来的人吧?”
她故作讶然,一双潋滟美目轻眨,显得单纯又天真,“公子……竟是朝廷的人?”
“那你现在知道了。”凌浔醉无视她的作态,率直道:“我想我们是有共同目的的。”
“你是想说破坏林鹤与嘉南人的勾当么?”圣女笑了笑,“或许是吧。”
“但这我光凭自己也能达到,做什么要与你合作?”
“我能帮你召来刑部的人帮忙。”凌浔醉不紧不慢道。
“公子忘了么。我既能送一次消息给朝廷,就能送第二次。”圣女给自己倒了杯茶,纤长的玉指缓缓摇晃着杯子,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凌浔醉挑了挑眉,“若我没猜错你送消息是匿名的吧?可见你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就算到时候刑部的人赶来了也会先核实你的户籍等等,禀报皇上之后领了圣旨才会听从你的嘱咐去捉拿林鹤,他们不会相信来路不明之人。即便是有点官职的人,就比如我这种小官,若想召来官府的人做事也需要经过他们身份查验无误可信才行。”
“你凭什么认为我的身份见不得光?”圣女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带了几分考究。
“你若是一介草民,这信你压根送不进朝廷。而你不仅送进去了,还有十足的信心让朝廷派人助你一臂之力,这说明你背后的势力不简单,奇怪的是你没有靠那股势力来解决林鹤,而是选择向朝廷求助。”
“兹事体大,任谁立了这份功都能向圣上讨赏,而你却选择隐瞒身份,这说明你对圣上赏赐没有半分兴趣。你大抵是偶然发现了这聆月宫的阴谋,出于仁义想要阻止,又不想惊动自己背后的势力,想假手于人处理,这才设法致信朝廷。”
“我说得没错吧?”凌浔醉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目光冷静沉着,似一把寒光乍现的利剑。
身份核验自然是瞎编的……他想赌一把。
他赌这人对六部的行事规矩并没有知根知底。
是赌局,也是试探。
倘若她清楚六部的行事规矩,那她的身份可就和朝廷扯不清干系了。
圣女思纣了半晌,低下眉眼:“有对有错,不过身份核对那关确实是我欠考虑了。”
什么狗屁检验身份……刑部那帮人哪会这么尽心尽职?看过证据可信后就直接开捕了,臭小子居然想借机诈他身份?
做梦。
来求合作还带这么多心眼,真是不知好歹。
不过既只是想要从他手中分一杯羮,也不是不能给。
这样能省去不少麻烦,原本也只是想速战速决,既然自己不能出面,有人来替他收拾这些烂摊子,未尝不是好事。
“还有,有句话我很认同。我对皇上的赏赐没有半分兴趣。”
她笑吟吟道:“对那玩意有兴趣的,是你。”
凌浔醉很大方地承认:“是我。”
“不知现如今圣女大人可愿意听我谈合作了?”
“公子贵姓啊?”圣女放下茶盏,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免贵姓凌。”
圣女在茶塌边坐下,抬了抬手指示意道:“凌公子请坐。”
“我叫舒九。”说着,她给他倒了杯茶。
凌浔醉坐下来,开门见山道:“舒姑娘,我希望你能分享一些搜集到的证据给我,我会上报朝廷,待时机成熟便派人来捉拿林鹤。”
“这个没问题。”舒九点点头,“只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舒姑娘但说无妨。”
“首先待朝廷来人时,你得隐瞒我的身份,届时我会找时机逃走,你要把我当成聆月宫中受害者的一员。”
“好。”凌浔醉颔首。
“其次,向皇上讨赏时你需得多添一句话。”
“什么话?”
舒九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凌浔醉听话地凑了过去,美人俯过身来朱唇开合,似有若无的气息轻染在他耳侧。
“待刑部来的那日再告诉你。”
★
两人约定三日后在城中一家酒楼碰面,分享一些重要情报。
三日后正好是凌浔醉要出去买化肥的日子。
让碧落提前买好化肥后,他来到了约定的酒楼,上楼进了包间,发觉舒九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净的青衣,以轻纱蒙了面,腰间的银铃也没带在身上。
“久等了,抱歉啊。”凌浔醉略带歉意地笑笑。
舒九盯着他的脸,半晌才移开视线,开口道:“你眼光怎这般独待。”
“ ?” 凌浔醉没听懂,“什么意思?”
“挑人冒充都不会挑,偏偏挑张面饼脸,易容起来都难些。”
面饼脸……?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用的是姜扬的脸。
五官是有些扁平……但这么尖锐的评价真过分啊,他都替姜扬委屈。
都怪碧落。
等等……既然圣女身份是冒充的,那舒九这张脸也是易容的吧?
他不仅有些好奇起易容术之下的真面目来。
这姑娘性情坦荡直率,行事从容又随心,毫无姑娘家的扭捏作态,与他从前在京城平日里见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
这便是江湖儿女么……
“坐吧,给你讲讲聆月宫。” 舒九笑了笑,“我在这间房外设了结界,外边听不见。”
“我得知聆月宫与嘉南人有来往是因为在两个月前,我坐在一间客栈的房顶上晒太阳,结果耳朵比较灵,不凑巧偷听到两个人在巷子里商讨制作鬼降之事,有个戴着兜帽穿黑衣的人蒙了脸,说的是北荣话,但听口音不像是北荣人,倒像是嘉南的。”
她能分辨出嘉南人的口音?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从前接触过嘉南人?凌浔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
“我一听,鬼降不是嘉南的巫术嘛,有些好奇便悄悄跟了过去,结果发现其中一个人进了聆月宫。”
“后来又听闻城中有孩童失踪,我怀疑也许跟制作鬼降有关,便留了个心眼打听了一下,碰巧的是这些孩童的双亲都跟聆月宫有关。”
“我起初跟你想的一样,想着随便抓个人冒充进去。但由于聆月宫不允许圣女出宫,那日霍若夜晚偷偷回家探亲时不幸遭遇歹徒,被恰好路过的我救下来了。她告诉我说她很思念双亲,但由于父亲被那些聆月宫的传教徒迷了心窍,硬要送她去竞选圣女一职,觉着选上了便是神的眷顾,但她并不愿待在那里。”
“我故意对她的圣女身份表露出艳羡之情,她便问我愿不愿意顶替她的位子,好让她回到双亲身边,我答应了。”
“天赐良机啊……”凌浔醉感慨道。
“是啊,我运气一向不错。”舒九点点头,“我混进去后便一直待在聆月宫里,林鹤很看重霍若,常把我带在身边,我由于从本人那得知了不少情报,也就这么蒙骗他至今。时间一长,我能确认当初与那嘉南蒙面人交谈的就是林鹤。”
“你应该也能猜到吧,嘉南人利用聆月宫来制作鬼降,这种巫术若用在北荣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说着,舒九歪了歪头,话锋一转,“那匣中的密信写的什么?礼尚往来,凌公子透露一下?”
凌浔醉无奈的笑了一下,“你那时看到了啊。”
早知他便多看几眼了。
他也没有隐瞒,将密信的内容盘托而出。
得知密信的内容,舒九恍然:“那里头全是罪证啊。”
“不过你居然看得懂嘉南文?那个匣子我撬开过一次,什么也没看懂。”
怪不得他当时觉得这锁不太完好的样子,比一般的锁好撬,原来是被眼前这位撬过了。
凌浔醉含糊道:“看不懂啊。只是家父早年从商队中买过嘉南的书,我无聊时翻了几页,便认得一些,当时密信记了个大概找人帮忙破译的。”
“哦~凌公子过目不忘啊,佩服佩服。” 舒九笑弯着眼,也不知信没信,只是转移了话题,“凌公子有去过城外西山么?”
“密信中提到将童男童女送至西山……我还未曾去过这西山。”凌浔醉摇头。
“走吗。” 舒九蒙上面纱,站起身来。
俨然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聆月宫不是不许圣女出宫?你出来这么长时间,没问题吗?”凌浔醉问。
“林鹤近几日有事去凉城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
两人出了城,一路往西走去。
“林鹤去凉城做什么?”凌浔醉问。
“说是公务在身……可我实是想不出他一个破祭司能有什么狗屁公务。” 舒九扯了扯嘴角。
“不会是带着传教徒去坑蒙拐骗的吧……”
“很有可能。” 舒九认同的颔首。
“没事,聆月宫也运作不了太久了。”凌浔醉叹了口气,“不知那些失踪的孩童还有无存活的,若能救下来便好了。”
“希望有吧,都做成鬼降可太残忍了。”舒九想象了一下那记忆中血淋淋的小鬼,内心一阵抵触和不适。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山脚。
此时天边已染开一片火烧暮云,若再不加快脚程待天黑了怕是不好探索深山。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去,一路寂静无声,山间草丛偶尔窜过几只野兽,惹得绿叶轻颤,花瓣都被拂落些许,化为春泥融于大地之中。
这山瞧着不高,但实则坡度很陡,爬起来很是费力。
凌浔醉出身武官世家,自小便日日锻炼,加之常年行军在外,体力和韧性都远超常人,这点脚程算不得什么。
反而是舒九一个姑娘家,看着清瘦柔弱,爬这一路不仅不曾落后于他,竟还分毫不显疲态,气息平稳,甚至连薄汗也没出半点。
他起初顾忌着姑娘家的体力,故意放缓了脚步,如今见此情形,便不再顾忌快步往上走去。
见太阳快要落山,舒九也加快了脚步,稳稳跟在他身后。
凌浔醉再一次肯定了心中的猜想:这舒姑娘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然而她又仿若能洞察人心似的,在他身后刻意放慢了脚步,娇软的声线夹杂着轻微的喘气声,“哎呀,凌公子,这山好难走,累死人了。”
“能不能慢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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