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顶,青瓦红墙都失了颜色,九重宫阙内听不到一丝风声,烛光也不敢肆意摇曳……唯有祈年殿中传来众多女人凄婉的哭声,似是哀悼,空气仿佛凝滞了,无一人不是满面愁容——这位开疆拓土、戎马半生的君王将不久于人世。
祈年殿外的臣子个个将头埋在地上,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任凭古今多少王侯将相,最终还不是化作一抔黄土,一朝天子一朝臣,旧日君王又姓甚名谁呢?
“轰——轰——轰——”
未几,只听宫内丧钟响了三次——龙驭上宾。
祈年殿内放开了哭声,殿外上至宰辅下至宫仆皆是泪流满面。
不一会儿,只见祈年殿内走出一名內监,他右手拂尘一甩,紧接着身侧便传来一声声震四野的“肃”……众人皆马上止了哭声。
“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有不死;死者,天地之理也。朕受皇天之命,膺大命于世,定祸乱而偃兵,安民生于市野。然筋力衰微,朝夕危惧,惟恐不终。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子永恒,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以勤民政。”
日月轮转间,新帝即位,定年号为保康。
……
“诶,你们听说了吗?皇上要封那位为皇后呢。”另外两名侍女将头凑了过来。
“对对对,我今个儿听打扫金銮殿的小成子说了,而且我还听说各位大人都上折子反对呢,你们说那位真的能登上皇后之位吗?”
“小成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啊~”
“别胡说!”
“嘘嘘嘘——我看悬,谁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上龙床的,本来魏家都要抄家流放了,结果谁能想到人家摇身一变成贵人了……”
积庆殿外三名侍女正聊得热闹。
突然间,一声尖细的吼声从身后传来:“你们三个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此议论贵人!”
三人未敢抬头,扑通一下就跪下了,求饶道:“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我等只是在此——”
一架朱红色漆木小轿落地,轿上的女子身量苗条,似弱柳扶风,眉眼间的几分愁容给她增添了一丝娇态,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骚。
“吵死了……这大好的天气都因你们变得好生无趣,怎么办呢?”女人拨弄着自己的双蝶花钿明珠耳铛道,“沉塘吧。”
略一抬眼,身旁几个力壮的嬷嬷立即会意,三名侍女未及求饶便被堵了嘴,拖拽间尘土飞扬。
“算了——”
內监连忙把未走远的几人召了回来。
“皇上刚刚即位,不宜见血。况且先皇遗诏里说了,咱们圣上仁明孝友,我当然也得照做不是?”
內监满脸横肉都挤成了一团,点头哈腰道:“哎呦~这世上怎么有贵人您这么贤良之人呐!如此的为圣上声名着想,要不说您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呢~”
“不过你说她们几个可怎么好呢?”女人来了兴致。
“奴才哪敢做您的主啊,不过奴才也不忍看您烦忧,倒是想了个法子,您听一听乐呵乐呵~”
“说来我听听,说得好重重有赏。”
內监的腰弯的更低了。
“奴才哪配领赏啊,只希望能逗您一笑便是功德喽!奴才听闻镇守在京城外的虎贲军缺少几个可心人儿,您看——这几个不正好合适。以她们的蒲柳之质,能去伺候咱们南靖的将士,那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们还得谢谢您呢~”
轿前被缚住的三人瞪大了眼睛剧烈挣扎,泪早已淌了满脸。
“瞧瞧~美人儿哭的梨花带雨的,多可人疼啊~”女人眼皮微抬,向前探身瞥了一眼道,“就按你说的办吧。顺便去本宫殿里领些金银给将士们送去,就说这是本宫对他们守卫京畿的体恤。等事情办好了,你来本宫殿里领赏。”
內监喜不自胜,忙跪下谢恩:“嗻!贵人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儿的,决不出一丝纰漏!”
女人唇角上扬,左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道:“对了,你们要是敢寻死的话,我就诛你们九族哦~”
语罢,微抬了抬手,便起轿离开了。
……
“话说陛下初登大宝之时,因立后之事使得文武百官议论纷纷。无意鸾凤,心藏佳人,可是一桩美谈。现如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魏贵妃,虽未能登上皇后之位,却让陛下心甘情愿为其空置后位多年……”
“这说书人竟敢妄议皇家之事,将军您说,他是不怕掉脑袋吗?”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呷了口茶道:“如果不是有人授意,你觉得他们有几个胆子四处传扬。”
堂下何人?安国公之子兼抚远将军宋鹤霄是也。
“这魏贵妃也是好手段,浮石沉木,惯能颠倒黑白,”宋鹤霄冷哼了一声道,“听父亲说,当年陛下执意立后,朝中多少人死谏反对,陛下刚登基,为了笼络朝臣只能妥协。但也还是封了贵妃,后言皇后为国母,需精挑细选,挑了几年却一直没挑出来。”
“那诸位大人不是被诓骗了吗?”
墨书的声音大了些,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
“慎言,”宋鹤霄冷脸扫了周围几人一眼,“这几年皇上将朝中旧臣都杀了大半,谁还敢再提立后之事。何谓美谈?荒谬至极。”
“您小点儿声,”墨书左右瞧了瞧,“人多口杂,咱们这次本就是被陛下急召回京,处处都有人盯着咱们 ,多事之秋,恐生事端啊。”
宋鹤霄扯了扯腰间系着的流云百福和田玉佩的穗子,眼神里透出狡黠,冲他招了招手,与他耳语道:“墨书,咱们是得低调行事哈。”
语罢,他扔了一锭金元宝在桌上,然后拿起桌上的佩剑,起身走出了茶楼。
墨书低头看了看桌上那晃得人眼疼的金疙瘩,又瞅了瞅自家将军手里的赤霄宝剑,最后瞧了瞧他那身锦缎华服……这到底哪里低调了?
……
晌午正是人多的时候,墨书随着宋鹤霄四处闲逛,这边去闹市看看钗环首饰,那边去各家铺子大买特买,明明府中什么都不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各家商贩倒是在今日遇见了心软的财神爷。
“将——少爷,”墨书从一摞包裹中艰难的露出头道,“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啊?还回不回家吃饭了?”
“不回,小爷我今儿心情好,定要走遍这京城的每一处。刚刚不是买了不少点心,你饿了就吃,吃完了咱们再买。”
少爷一张嘴,墨书跑断腿。
终于,在行至一条随处散落着干稻草的窄巷子时停了下来,墨书忙挑了个干净地方扔下东西,倚在墙边顺了顺气,顺便往四周瞧了瞧……没有危险,但是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思索间,巷子深处传来男男女女的争吵声……
“光天化日之下,便想劫掠民女,这世间是没有法理了吗?”一个清丽又中气十足的女声穿巷而过。
“哟哟哟~美人儿这是想英雄救美啊?”几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健壮男子色咪咪地打量了一下女子婀娜的身姿,领头那人上前一步道,“你以为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能护得了她?你看起来可比她会伺候人,那不如你来哄哄大爷……”
话语间,那人右手一挥,女子头上的帷帽被掀翻在地,帷帽勾连着发丝,扯得头皮生疼。
帷帽虽被掀翻,但女子未曾后退一步,一双杏眸里盛满了怒火。
“我想是谁多管闲事儿,原来是老熟人啊,”男人面对着林清秋快要冒火的眼神仍是不以为意道,“希望林小姐抬一抬手,可别害了咱们哥儿几个。”
“你们倒是挺会倒打一耙啊。”林清秋冷笑道。
她今日本是去暗楼拿线索,谁知碰见常重的家奴强抢民女,她素日恨极了这些嘴里、心里都不干净的苍蝇臭虫,平常日子里哪有戏文中的天降英雄,于是这里便上演了一出美人救美人的戏码。
此时的局面来看,林清秋并不占优势——对面四五壮汉,而她今日为了掩人耳目,只带了千乘一个。可如今千乘被派去了田庄 ,加上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子也就两个人,势单力薄,正面冲突实在不是上上策。
……
“少爷,咱们这样不——”墨书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梁上君子,可自己家少爷却佝偻着身子听得津津有味,眼看美人都要被欺负了,也不去管管。
“嘘——”
英雄救美的戏码今日不知道还能不能看上……墨书抬头望天,思考着要不要再劝劝自家少爷。
“你们几人是谁家仆从?竟敢当街强抢民女?”宋鹤霄已走出了一丈远,墨书才发现他不见了。
巷尾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来。
“你又是哪头蒜!识相点儿给大爷滚蛋,不然爷爷明年去你的坟头撒尿……”领头的壮汉隔得老远冲宋鹤霄喊道。
宋鹤霄无话,只是脸上的笑容随着脚步的走近越来越灿烂……墨书知道这群人要遭殃了——少爷笑容越深,打架越狠。
林清秋打量了宋鹤霄好一阵儿,原来是他……正愁没人甩锅呢,冤大头就自己送上门了。
……
“你是聋子吗?大爷今日说什么也得——”
话未说完,墨书快步上前给了他一拳,紧接着便见那人倒在地上嚎叫呻吟,其余几人赶忙上前扶起自己的头儿后退了几步。
及至走进,几人看着眼前男子的打扮便知绝非凡人,虽不识得是哪家的公子,但见宋鹤霄身上的麒麟纹样便知是自己惹不起的。
几人忙作揖道:“对…对不住,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公子是哪户人家?”
“我们少爷是哪户人家也是你配听的?”换做平日里,墨书根本不屑于跟这种人对话,痛打一通便罢了,被打之人哪怕告到府衙也没人敢管。
只是如今在京城,办起事来不免束手束脚,以防被人拿住了把柄。
宋鹤霄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道:“谁在此狺狺狂吠,改日我倒要携厚礼亲自拜访拜访。”
……少爷快别笑了,褶子都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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