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信息!」
「吸氧,他那一笑,我人直接没了!」
「速报速报!那个教练叫周叙砚,二十七岁,一米八七,榕城留屿跆拳道俱乐部的教练,去年才开始带队打比赛,他是上上届大运会男子80公斤级的冠军!」
「哦!老天!我为什么之前不关注体育!」
「嘀嘀楼上,他早退役了,你关注也没比赛可看呀。」
「所以这次青锦赛的冠军是周教练的学生?救命那个眼神也太温柔了吧!我现在去拿个冠军还来得及吗!?」
景思麦捏着手机,往下滑动屏幕,后面大多是这样的评论,要么惊叹那张脸,要么挖出一些周叙砚的边角履历,要么口嗨想学跆拳道。
偶有一些人疑惑,为什么周叙砚夺金之后就退役了,不继续冲奥运亚运。
退出评论区,博文上的那条视频又开始重复播放。
旁白:“下面颁发的是女子组47公斤级的奖牌,冠军是来自留屿俱乐部的涂薇……”
画面是刚刚结束的榕城青少年跆拳道锦标赛颁奖仪式,摄像头对准领奖台,从视频中的角度拍过去,刚好把斜后方教练席的周叙砚也框进来。
冠军涂薇是他的学生。
周叙砚穿着修身的黑色西装,头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一丝不苟。
他右手手肘抵在前方的桌面上,屈指轻托自己的下巴,看上去眸光熠熠,接着,那双眼逐渐眯起,微微弯下,仿佛想笑却克制笑意,最终,嘴角只极浅地抬了几下。
依然能看出来是在笑。
不停有弹幕飘过:
「心脏被击穿了不开玩笑……」
「我踏马直接魂穿他学生!」
看起来,周叙砚是对着涂薇的后背,露出了老父亲一般欣慰的神色——孩子长脸了,但作为老父亲不能骄傲。
然而对于景思麦来说,这个笑,怎么看怎么刺眼,怎么看怎么糟心。
因为涂薇旁边站着的第二名,是他的学生,危星遥。危星遥垂头丧气的样子和涂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涂薇那会儿正转身朝周叙砚挥动胸前的奖牌。
从比赛结束起,景思麦就一口气堵了胸膛,于是在场馆里压抑地暴走,走完几圈后并不解气,更不想回教练席和周叙砚坐一块儿,所以坐去了观众席看颁奖。
没想到正对周叙砚,他把这个笑尽收眼底。
景思麦有种错觉,周叙砚那个笑不是对学生获奖的欣慰,而是明摆的挑衅,对自己的挑衅。
或许未必是错觉,他们不是第一次狭路相逢了。
两人初见时,景思麦就遭遇暴击,字面意义上的暴击。
那是三年前,景思麦当教练不久,榕城几家比较大型的跆拳道培训机构组织了一场教练友谊赛,意在让圈子里的人互相认识认识。
友谊赛,打着玩,也就没有分量级,混了两副扑克,抽牌抽到一样的就对打。
景思麦坐在垫子上,忽然听到旁边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好巧,红桃A,我俩打。景思麦捻着牌,目光从红桃A挪向声音来源,然后,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
那青年面容冷白,颌面线条清晰,却并不显得凌厉,笑起来还十分柔和,导致景思麦产生了“这个人很好打”的错误第一印象。
我叫周叙砚,叙事的叙,砚台的砚,是留屿新来的教练,你呢?周叙砚主动搭话。景思麦点点头,回话,我是大厝的,景思麦。
周叙砚稍稍凑近,我看过你的比赛,你很强。景思麦偏头,啊?哦,谢谢呢。
景思麦本想客套几句,但是自己压根不认识他,要是夸一句你也不赖,他再问怎么不赖,自己答不上来,岂不是很尴尬。算了算了,不说话,装高冷。
空气就这样沉默住了。
起身上场的时候,景思麦才发现周叙砚比他高了小半个头,他暗自揣摩,身高上不占优势,那得拼灵活度和近身的战术了啊。
跆拳道的有效得分部位在头和躯干,为了避免丢分,近身的打法很容易打着打着就和对方贴靠在一起,互相挟制,然后被裁判分开。
景思麦想开大,寻思着把重心前移,靠转身动作尽快拿分,但是周叙砚防得严严实实,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两人好几次纠缠在一起,赛况十分胶着。
再一次贴脸纠缠的时候,周叙砚突然从极其刁钻的角度,起腿来了一个下劈。下劈姿如其名,用脚掌从上往下劈人,这个腿法通常攻击对手的头部。
景思麦当时就像看慢动作回放一般,一帧一帧看着对方收腿,上蹬,然后阴影在眼前放大……
实际的时间很短,景思麦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紧接着头上一痛,他仰面倒了下去。
Kal-yeo!裁判马上发出“分开”的口令。
——好!
啥?这家伙说啥?裁判叫鲁达,是景思麦的朋友,他在心里暗暗吐槽神经,然后上前一步,查看情况。
——好!
鲁达见景思麦仍然躺在地上,便选择无视他的嚷嚷,开始读秒。
Ha-na!(1)
——好变态!
Duhl!(2)
——好变态的!
Seht!(3)
……
跆拳道比赛里也有俗称KO的“击倒胜”,裁判读秒10秒,要是起不来,对手就获胜了。不过,就算起得来也要读够8秒,给选手一些休息时间。
——柔韧度!
Yeol!(10)
读秒结束,鲁达终于听清楚这家伙说了什么,断断续续的词儿拼成一句“好变态的柔韧度”,但景思麦还是躺着。
——啊!
鲁达判了周叙砚KO胜,而景思麦在那短促的一声啊后不省人事。
景思麦到现在都没搞懂,那种情况下周叙砚是怎么发力的,只能归结于韧带好。不过,后来跆联改了规则,贴靠后不允许做里合上头动作了。
那天,景思麦被人送去医院,轻微脑震荡,医生说最好住院观察几天。
景思麦醒来后,就他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他抱头回味起周叙砚的行为和最开始那句“你很强”。
榕城的跆拳道圈子在跆协会长的领导下发展得挺和谐的,俱乐部之间招生也算良性竞争。所以这么一场无奖竞赛、友谊赛、交流赛,周叙砚会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大打出手?
景思麦思来想去只得出了一个结果:周叙砚想证明自己很强。
景思麦不会承认是自己菜,所以只能是周叙砚太强。周叙砚用打败强者来证明自己更强。而他,景思麦,刚好就是那块垫脚石。
真是可恶啊,这么厉害去打奥运世锦啊,在俱乐部耍什么威风,大家都是点到即止,他可真下得去狠手啊,不是,狠脚。嘶,好痛。
景某人虽然慕强,但是喜欢的是谦虚的强者,不是骄傲的强者,周叙砚这种在打着玩的比赛里痛下杀手的,实在是太幼稚了。
咚咚。门被敲响两声,打断景思麦的天马行空。
周叙砚提了个果篮,站在门口。
我以为你想打激烈一点儿的比赛,没想到……周叙砚顿声,没说下去,单手在空中划了几个圈,又垂到身侧。这话进了景思麦的耳朵里,自动补齐并转码成——没想到你这么不禁打。
沉默,一如几个小时前打完招呼后的沉默。景思麦盯着周叙砚,抿紧嘴唇。他不能和幼稚的人一般计较。
景思麦指着门,你走。
周叙砚欲言又止,顿住几秒,叹了口气。
好,我走,你好好休息。
周叙砚放下果篮,在景思麦的灼灼目光中离开,他走后,景思麦愤怒地跳下床,愤怒地从果篮里拿出个苹果,再愤怒地咬一口。周叙砚可恶,但水果是无辜的。
梁子似乎就这么无形地结下了,景思麦单方面的。
没有血雨腥风,没有干戈大动,只有一腿下劈和一句你走。
实际上,这几年,景思麦和周叙砚没什么接触,甚至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他们只有带队比赛或者俱乐部联谊的时候,打打照面。
虽然氛围说不上多融洽,但还不至于擦枪走火,体面的打工人,不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对冲,最多下次再有这种比赛时打回来。
景思麦自己其实没正经打几年比赛,退役之后就一直当教练,他眼光很尖,给省队贡献过不少种子选手,有一个甚至已经走到了国家队。但因为本人懒散惯了,就只在俱乐部混,没想过当专业教练。
不过呢,毕竟是竞技,好胜心还是有的,他带队打遍业余和半专业无敌手,直到去年周叙砚也开始带学生打比赛。
从区里的青少年跆拳道比赛,到跆协办的比赛和这样杯那样杯,再到小一点的锦标赛,无论是带十岁不到的小朋友,还是十五六岁的青少年,都打得格外艰难,但凡对上周叙砚带队,他只有万年老二的份。
真的很憋屈。
不知道周叙砚给学生灌了什么药,他们可以把自身的某一个优势发挥到极致,就像周叙砚本人一样。
周叙砚,柔韧度变态。涂薇,反应速度变态。
心梗,叹气。
那天青锦赛结束,景思麦正要上返程大巴时,周叙砚喊了他一声,小跑过来:“刚才你怎么去观众席了?”
比赛期间,教练组都是正装陪同。景思麦本来就穿不惯西装,再加上心态崩溃,当时脸就快垮了,忍不住扯了两把领带掩饰暴躁,又没理由发作,只能干咳两声:“串场走迷了,随便坐的。”
继续黑脸。景思麦也知道,对手强,不是对手的问题,打不过要从自身找原因。
但就是,有一点着急,也有点生气!
周叙砚:“景教,今天承让了喔。”
“……”
“……”
“……”
见了鬼了,他还提这茬。
憋了半天,景思麦撂下一句“那你很棒棒喔,我走了,拜拜”,然后头也不回地上车。
发车的时候,景思麦还是不由自主回了一下头,他看见周叙砚仍旧站在原地,叉腰注视着车子离开的方向。
青年修长的身影在景思麦的视野里逐渐远去,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
景思麦看着那个人影,总觉得外面起风了,不然,周叙砚为什么有种要被吹走的感觉。
两天之后,也就是今天,周叙砚在颁奖台后微微一笑的视频莫名蹿红网络,自然而然也被景思麦刷到了。
笑笑笑,笑嘻了。
回忆结束。
景思麦由衷生出了一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挫败感,他捏紧了手机,就在准备网线一拔恩怨去TM的时候,实时互动里开始狂刷新的消息:
「@lightchaser 大帅哥开直播了!请叫我雷锋!」
「卧槽!速来围观美颜暴击!赛后合影的糊图图实属没有拍出@lightchaser 的万分之一。」
「妈妈啊,这短短一分钟我心动了无数次……」
景思麦莫名窥探欲作祟,点进直播里,开屏是近距离的脸,第二次如此清晰地看这张脸。
上一次是贴脸开大被劈。
“哪里帅了啊……”景思麦固定好手机,托腮凑近仔细看,一脸嫌弃,“也就……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手机竖屏里,周叙砚的脸很快远离屏幕,保持到一个露出上半身的距离,他穿着灰色的薄外套,拉链拉到顶,看起来是刚运动过,修剪整洁的鬓角还有汗痕。
不知是光还是什么的原因,周叙砚的瞳色看上去淡淡的,是慵懒的琥珀色,很柔和的气质。
如果不是自己被他劈晕过,景思麦甚至觉得,一拳一个。
“啊……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周叙砚似乎是注意到飙升的观看人数,略睁大眼睛,“以往只有十几个人。”
「啊啊啊!原来一直都在播吗?」
周叙砚点头:“偶尔,播一些跆拳道技术讲解,好像没什么人爱听。”
「爱听爱听!周教练!我这就去报班!有成人班吗?」
「已经给儿子报了,开学一年级,正好锻炼锻炼他。」
「周教练好像只带周末的班?兼职吗?」
周叙砚挑着评论里的一些问题回答:“嗯,我只上周末的课,是的,是兼职。本职吗?我是做游戏的,这两年其实有在做一款VR电竞跆拳道游戏,大家以后有条件的可以试试。”
“嗯,传统的体育项目也要自身革新,电竞的话降低了性别、年龄、体能等等方面带来的差异,很多不同身体条件的选手可以同场竞技,有更多的可能性。”
“以后有机会,可以跟大家直播跆拳道的电竞比赛。”
原来他是做游戏的啊。
什么???他都不是全职教练???一把小刀扎进景思麦的心,吐血。
近些年跆拳道的发展变化挺大的,规则在不断修缮,护具变成了电子的,身兼计分功能,以前脚脚到肉,后来只要踢过感应力度,毕竟一套电子护具价格不菲。
VR跆拳道,道馆里也有几套设备,馆长让他们都试试,要跟上时代的脚步。但景思麦一直有些排斥,他觉得,像跆拳道这种搏击类的竞技项目,不打到对手身上,有什么意思呢。
话虽如此,跆拳道演变至今,已经分成了两种。
比较原汁原味那种,是国际跆拳道联盟(International Taekwon-Do Federation)的,简称ITF,主打一个杀伤和攻击,没有护具,只有拳套和脚套,危险系数比较高。
现代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采用了世界跆拳道联合会(World Taekwondo Federation)那种,简称WTF,戴满护具,以竞技为主,为了增加比赛的观赏性,规则也在更新。
现在市面上的道馆,基本是教授WTF跆拳道的。
景思麦WTF入门,中途跑去玩ITF,去国外打那种接近于无规则的笼斗赛,后来骨折受伤退役。
真正的男人敢于直面铁拳铁腿!
而今,居然还有隔空打的,景思麦摇摇头,跆风日下。
评论区聊上了电竞跆拳道,嚷着让周叙砚尽快开播。周叙砚说:“因为VR设备的需求,目前普及得还不算多,没有合适的对手。”
“没有合适的对手。”景思麦掐着嗓子重复一遍,怎么有这么凡尔赛的人啊!
于是他忍不住怼了一句。@JA**INE:「打空气有什么意思。」
屏幕中的人,看到这一条,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眼中有光亮起,然后敛起嘴角,又后退了一些,能看见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把半张脸埋进了衣领中。
“你想,看我,打实战?”声音被布料阻隔,沉缓传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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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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