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这算霸凌么？

很黑。

乔成景一头磕在五斗柜上，太阳穴嗡嗡作痛。乔家最顶处的阁楼，常年不见光，上一次有人来已经是五年之前，空气中弥漫着粉尘的味道，呛得他一直咳嗽。

混沌中闻到了一点点血腥味——可能是磕坏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阁楼上很安静，听不见一丝人声，也因此让无边的黑暗更令人窒息。他干脆把头抵在五斗柜上无意识地张大嘴巴，颤抖地呼吸着，让略狭小一些的空间赋予微弱的安全感。

早知道就不为了避风头回乔家了。

恍惚中好像又回到很多年以前——也是遭了一顿打，然后被塞进了阁楼里，没水没食饿了三天，然后……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但旋即，多年以来养成的求生欲还是逼迫着他撑着五斗柜站了起来。阁楼太矮，他几乎一下就顶到了脑袋，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但他没有管那么多。

待在阁楼里坐以待毙的后果，他五年之前就已经品尝过。

混乱而又令人作呕的信息素，被抵在脖子上的短刀，还有崩溃至极的时刻，拿起的匕首——

“你敢杀我吗？”

那一次的懦弱与不该有的期盼酿成的苦酒，他已经在次次午夜梦回中反复忍受了五年。

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一定不要重蹈覆辙……

乔成景凭着记忆向前摸过去，摸到一扇窗户时停了手。尖的东西……尖一点的东西……他打开五斗柜，胡乱地翻找着。

在手指尖传来一阵钝痛的时候，他放下了心。

他甚至顾不得分辨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拿起来，用力地把稍尖的一头向玻璃抡过去，一次，两次——

“噼啦——”

窗户碎了。

有那么两秒钟，他彻底呆愣在那里。夏日夜间暖融融的风向他吹来，好像自由的大门真的已经为他敞开。

直到两三秒后，他隐隐听见人声，才急忙回过神来，钻出窗户，纵身一跃——

乔家的别墅连阁楼有四层。他想。他有90％的几率摔断腿，还有10％被那棵不知名的树接住，当然，也有可能被树枝穿腹而亡。

短短的几秒，黑夜之中开不清什么，但他隐约觉得自己方向是对了——接着，就是身体被树枝抽打的疼痛，还碰到了什么硬的要死的东西，还有耳边呼啸而过的沙沙声，再打了几个滚，他活了。

乔成景喘着气站起来。新伤混着旧伤一同撕裂般的疼，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竟然真的活了下来，好像还碰巧滚到了院子外面。

他本来打算要是真死了也行，没想到抽中了隐藏款大奖。

乔成景只停了一两秒，就铆足了劲往小区口跑。耳边的风呼烈烈地吹过，他急促地喘着气，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整个人身的血都在往脑袋上涌。

他能看见余光里手电筒的晃动，雪白的光刺啦一下亮开，让他猝不及防地想到宁远舟在雪白的灯光下清晰的侧脸。

只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点!”传来乔城的吼声，“别他妈让这个女表子跑了!”

“抱歉，连累到你和周先生了。”

“赶紧联系保安亭!拦住他!”

“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不对的人或事，给我打电话。”

他近乎是用尽全力跑出小区，然后一路向前，直到一头拐进人潮汹涌的大街。

“抱歉。”

乔城和他的手下已经彻底看不见。乔成景躲在汹涌的人潮和车水马龙的繁荣里，在一番生死追逐后短暂喘息。

身边有个小omega拉着妈妈的手走过：“妈妈，咱什么时候回家啊？”

什么时候回家？

哪里是家？

乔家当然不是家，周佛海说他今天晚上飞国外去看他爸——他逃了出来，但却身无分文，连id卡都没有。

他有些疲惫地蹲下身子，白色的衬衫皱皱巴巴的，像怎么也抚不平的伤疤。

对了，好像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乔城今天为什么发疯——不就是因为自己不肯勾搭他，想让自己长教训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谁系的铃铛谁来解呗。

乔城这么盼着他能勾搭勾搭，再怎么折腾也会自损八百，还不如就假意服个软，换他太太平平地走。

乔成景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公共电话亭。

可当乔成景看见宁远舟那辆大g水灵灵地从闹市开过来的时候，又后悔了。

妈呀。他心想，一个当兵出身的人，怎么可以，招摇，成，这样!

alpha把大g停在路边，副驾驶车窗半降，露出半张模糊不清的侧脸：“上车。”

妈呀，居然还是亲自来接。乔成景心里幽幽地想，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玩得就是花。

其实语气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但乔成景此刻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感到几分脸热，平时心思细腻的人此刻竟然一点没品咂出来。

他快跑几步，糊里糊涂就这么钻进了副驾驶的时候，十几分钟之前还精打细算“解铃还需系铃人”的脑子已经有点懵。

所以当宁远舟挑着眉毛问“伤是怎么来的”的时候，乔成景毫无防备地“啊”了一声。

他自己可能没察觉，但在宁远舟看来——就是面容秀美的omega身子斜斜地倚在车座上，额头上沾了几缕微湿的发丝，太阳穴上渗出鲜红的血丝，眼睛干干净净湿漉漉地瞧着他。

典型的勾人却不自知。

也不对。没准就是故意的呢。

想到这，他心情好了一点，不顾因为堵着路而引起身后车辆刺耳的鸣笛声，轻轻歪了下头，语气也缓和了很多：

“你这么多伤，怎么搞的？”

乔成景这才意识回笼。他心中一凛，低下头去，摆出一副怯怯柔柔的样子：

“没有谁……有人跟我，我怕，摔了一跤。”

“有人跟你？”宁远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终于启动了引擎，笑了笑，“怎么发现的？”

乔成景被这句话狠狠噎了一下——这咋编？但到底还是勉强应对：“我从家里出来买点东西，走在小巷子里的时候一直有人跟在我后面。”

宁远舟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乔成景心里又是狠狠一跳。

撒谎呢。

不过也没关系。慢慢来，不着急。

车窗外昏黄的街灯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大概宁远舟开得实在很稳，乔成景跑了那么远也的确太累，刚开始他还装模作样地提防宁远舟把他给卖了，时间长了就昏昏欲睡起来，眼皮有些睁不开。

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又用力睁大。

结果宁远舟在停车等红灯的时候开了广播，放了一组很舒缓的轻音乐。

柔软的音符彻底抚平了乔成景一天下来紧张无比的心，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omega乖巧的脸轻轻歪着，昏黄色的路灯透过车窗勾勒出秀丽的五官，像衣服画工细致的西方古典画。

不是画男性雄浑美的那种——是更偏向于女性的、幼态的，线条柔和圆润。

宁远舟静静看了几秒，收回视线。

乔成景是在迷迷糊糊中被宁远舟叫醒的。

“到了。”alpha轻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乔成景的第一感受是荒谬——他平时在自己床上的睡眠时间都不足四小时，空腹喝咖啡续命的人，竟然就这么在一个不怎么熟的人的车上睡着了。

还睡得挺香。一个和钟喻有关的噩梦都没做。

期间但凡宁远舟揩他油，或者直接□□，再或者杀人抛尸，他都死定了。

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给了自己不少虚假的善意，所以潜意识里有了依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下定决心改掉这个坏毛病，面上却是一副惊惶又惹人怜的样子：

“啊，抱歉宁先生……我没注意，太困了……”

说着就去拉车门，却发现死命拉不开。

表演被中断，演员乔成景恼羞成怒：你妈的又来!

身后却传来宁远舟一声轻轻的嗤笑，还有毫无诚意的道歉：

“抱歉。”

“又忘记了。”

乔成景：……

“咔哒”，宁远舟打开同声锁，然后看见某个omega一声不吭地溜下了车。

这么急着要走。他幽幽地想，也不怕我把他给卖了。

于是也跟着下车，走到omega面前，对他招了下手，说道：“以后你住这。”

乔成景轻轻“哦”了一声，又装出有几分期盼的意思问道：“那您……？”

“我钱不太多，目前只有这一处房产。”

听到这一句，乔成景并不惊讶，反而放下了心。这样的确更好他动作，而且都到这时候了，懂得都懂。

结果宁远舟补了一句：“所以我会出去租房子住。”

乔：？

他急急出声：“别呀……”又旋即意识到第n次失态，愣愣地闭了嘴。

宁远舟看着这幅样子的乔成景，心想虽然是装的，但也挺可爱。于是笑了笑：

“骗你的，又不是一个房间。”

乔成景猛的一抬头，眼睛里像有星星闪啊闪的。

实际上内心里一万个打死你掠过。

“先带你回去上个药。”宁远舟背过身去，语气听起来很是轻松。

乔：宁远舟你天天欺负我……彻底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