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房屋鳞次栉比，原本看着都差不多。但颜澈随乐浩泽穿过一条狭长的窄道后，正面相对的那幢青砖小瓦的平房却显得格外陈旧。这房子本就背阳，周围又有浓密的竹林遮挡，散发出阴暗的气息。最奇怪的还是伏在墙角的黑影，如烟如织，萦绕纠缠，蜷成一团化不开的迷雾，特别扎眼。
颜澈其实是忌讳那团黑影的，偏偏越想回避，反而不由自主地越发留意。他甚至忍不住扯了下乐浩泽的袖管，提醒对方看。
“那里有团东西好奇怪。”
“你能看见？”
乐浩泽把眼睛瞪得滚圆，惊诧的原因却在于颜澈。
这让颜澈立马又有点慌，反问：“我不该看见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乐浩泽正想解释，突然额头紧蹙改口道：“我们快走吧。”
他说完特意退到颜澈身边，手扶他的后背推着他向前。
乐浩泽想逃离的表现过于明显，颜澈的反应又太快，想阻止自己再去关注黑影都来不及，结果直叫他后悔不迭。
只见原本蜷缩的黑影伸展开居然是个人形，轻飘飘地贴墙而立，雾气虬结的脑袋上只有两个腥红的圆点，就按在眼睛的位置。
“别跟他对视！”
乐浩泽的警告为时已晚，颜澈的视线和腥红的光点撞个正着，与此同时，人形黑影的头顶上一下子就冒出许多的小烟圈来，抖落几下后笔直飘往他的方向。
颜澈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这一行烟圈在飘行中还变换了形态，列着队的小星星和小心心就这么朝他迎面扑了过来。
“躲开。”
乐浩泽用力把他推离，低沉下来的声音与先前相比冷了不下十几度。
颜澈被推得踉踉跄跄，待遇的落差让他险些忘记烟圈的事。幸亏那黑影不是哑巴，起步离开墙角的时候还会哼哼唧唧地叫唤。颜澈循声一看，全身汗毛直竖。
乐浩泽帮他躲过一击，但人形黑影并不罢休，迈着格外迟钝的步子，东倒西歪地亲自走了过来。虽然是人形，本体还真是全部由黑烟浊雾织成的，阴风拂过，东一块、西一块被吹散，好几步路了，都没个囫囵样。
“赶紧跑啊！”
人形黑暗走得极慢，堪比龟速，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猛然回过神来的颜澈对乐浩泽喊道，他一刻都不敢停留，谁知经过乐浩泽身后的时候，竟被对方一把拉住了。
“没用的。”乐浩泽瞪着黑影，神情严肃地说道：“一旦被这东西跟上，是甩不开的。他走再慢，总能追到你的。”
“他跟着我干嘛？只因为多看了我一眼？最近真是倒霉透了。我现在要怎么办啊？“
颜澈顺势借着乐浩泽宽阔的后背躲藏，心情沮丧还带点委屈。
乐浩泽回过头，发现颜澈那双澄亮的眼眸里此时都快没有光了，竟有些不忍。他深吸一口气，叹道：“算了，我来处理吧。“
“你要做什么？喂，危险，快回来！”
乐浩泽言罢居然昂首阔步地直奔人形黑影而去，留下错愕的颜澈，不敢跟上前，只能手足无措地呼喊。
人形黑影的目标是颜澈，也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当板着脸的乐浩泽气势汹汹地拦在他跟前，他甚至默默把已经踏出来的一只脚给收了回去。
乐浩泽不仅气势十足，行动也丝毫不见迟疑，但见他一边鼓起腮帮子一边举起右手紧握拳头，尔后径直往右拳重重地吹了口气。
“……”
颜澈瞬间有些凌乱，甚至不合时宜地觉得乐浩泽一本正经地做这么抽象的动作居然还有那么一丁点可爱。
问题是肉做的拳头总不会吹口气就进化成正义的铁拳，能斩妖除魔。事实上，颜澈也确实看不出多大变化，于是又开始干着急，生怕乐浩泽对不知是什么鬼东西的黑影挥拳相向。
“不要冲动啊……”
颜澈劝告的话音未落，乐浩泽就振臂一挥，真朝黑影出拳了。
颜澈惊呆了，都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直到事态的发展也的确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乐浩泽肉做的拳头挥到一半竟然凌空起火，金色的火焰霎时照亮了颜澈的视野。火力四溅，这一拳风驰电掣般地袭向人形黑影，以对方的速度根本避无可避，眨眼间就击穿他的胸腹，在正中打出一个带着火星的窟窿。
人形黑影受到重创，颤巍巍地低头去看身上那个被打穿的窟窿，随后倍受打击地呜咽几声，陡然间自爆了，炸起无数飞烟漫天飘散，风一吹便尽数湮灭。
颜澈用力揉了揉眼睛，心情足以用震惊来形容。乐浩泽此时已经若无其事地走回他身边，用刚才打爆黑影的那只手重新握住行礼箱的拉杆。金色的火焰早已隐去，颜澈凝视那条肌肉结实的手臂，目光充满敬畏。
“这就搞定了？谢谢你~但你这火焰拳是什么来头？超能力吗？好厉害哇。”
颜澈这番赞叹弄得乐浩泽很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脸颊，赧然道：“我这才哪到哪啊，不过比你早来了大半年。灵缘者里，我的资质算很差了，精灵的加持也只能用在力气上。倒是你，这才是你和精灵石缔结灵缘的头一天，都能看得见超自然生物了，说明很有天赋。”
“这种天赋晚点觉醒其实也是可以的。“颜澈无奈地摊手，心事重重地继续跟着乐浩泽走。
精灵石原来真会为灵缘者带来改变，但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气运没好转，好像更差了，要不然怎么会一清早连撞两回邪。
乐浩泽见颜澈突然闷闷不乐，只当他是受了惊吓，悄悄藏起指节估摸已经发黑的右手，安慰道：“别担心，你没碰到那东西，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经他提起，颜澈才想起来问：“那是什么？”
“是‘秽‘，由人心释放出的怨念集结成的鬼灵。别看老街热闹，人来人往的杂念也多，这鬼灵都化成人形了。他平时喜欢蹲在墙根吸取怨气，但如果碰巧有人能看到他，只消对上眼就会中招，等到被他缠上，时不时碰你一下都很麻烦。“
颜澈听得心里发怵，弱弱地问：“有多麻烦？”
“晦气缠身，倒霉到底。“
乐浩泽吐出的这八个字直击颜澈痛处，简直是他毕业后的生活写照。于是，他悻悻然地“哦”了一声，不声不响地低头看路。
乐浩泽看出他没心情再聊天，识趣地保持沉默，气氛从融洽变得略尴尬，好在没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精灵茶楼前。
茶楼地势略高，门前设有一小段石阶，乐浩泽拾级而上，站定在只有一对铜环的木质大门前回头说：“快进来吧，老板在等你。”
颜澈刚好被石阶旁立着的手绘告示牌吸引，上面除了花草鸟兽的立绘还用彩云体写着：内有灵兽，伴你乐饮。
听到乐浩泽催促，他应声上行，边走边纳闷：灵兽坐店？这也可以？
等到乐浩泽为他推开这扇新世界的大门，他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灵哪门子兽。放眼望去，店里是有不少小动物，猫猫、狗狗、鹦鹉、羊驼还有龙猫，都只是些颇受大众喜爱的萌宠。难得的是，小宠物们没有相克一说，乖巧地窝在古色古香的茶楼各个角落，也算是揽客的噱头。
不是说精灵协会分所嘛，怎么感觉是在认真经营创收的样子，那他这业务专员干的该不会真是发传单或跑堂的活吧？
颜澈为新工作担心，他立即拉住乐浩泽悄声问：“在这茶楼不用我们拉客吧？”
“当然不用。茶楼是小妖精们看顾的，我们——另有安排，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看到乐浩泽摇头，颜澈才稍微放心，至于小妖精什么的，他还真不想打听。
“啊~好想翘班呐。昨天有个小丫头，骑着我不肯下来，实在闹心。“
“大家都一样，我还被按头吃小蛋糕呢。嘘，别说话，被老大听到要扣钱的。“
正巧一大一小两只白犬从他们面前经过，换作以前，颜澈听到萨摩耶和小博美张嘴往外蹦人话，肯定夺门而出。眼下他只是和小萨想法一致，灵兽是没有的，萌宠是妖扮的，这工作环境，实在闹心。
“老板在中庭，我带你过去。”
乐浩泽继续引路，颜澈目不斜视，跨过一道门槛，穿过一条长廊，这就来到中庭。潺潺流水，树影婆娑，中庭比大堂来得静谧雅致，就是没见着人。
“木岿呢？”
颜澈不解地询问乐浩泽，后者随手一指庭内高大的玉兰树。
“啊？“
颜澈不甚明了地耸肩，忽然有种强烈地违和感，他连忙走近去看那颗大树，惊恐地发现粗壮的树杆上生出一双眼睛和嘴巴。
“年轻人，又见面了。“
嘴巴张合，树皮带出褶皱，那声音居然是木岿的。
颜澈倒抽一口凉气，又惊又怕。
敢情这店里的宠物花草都是角色扮演，资源利用到如此极致，这家新单位可别做着、做着又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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