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早的时候，虽然春天已经到来，但冬天还没有彻底结束。
在北地、同盟国领域的南部，一座叫“西斯特里”的城邦坐落在这里。这里鱼龙混杂，充斥着偷渡犯、乞丐、公会，和离这里只有数里的三大城邦之一的比斯特同样崇尚暴力，但不同的时候，比斯特封闭、是极端战争犯的摇篮。
比利和大多数出生在同盟国的玩家一样，在游戏之外，他们大多是地上的居民，饱受战争的摧残，几乎无须太多指引，他们就顺着各种任务和人潮离开了比斯特，来到了西斯特里。
但远离战争的日子就好过吗，不，至少对比利而言，这个答案是“不”。
大多地上的难民都在漂泊中走向群居，“西斯特里人”同样如此。于是，在进入“鲸落”后不久，这里孕育出了第一个受到系统承认的、没有主城的“公会”。这也反哺了这座城市，有不少人冲着各种公会的名头来到西斯特里，只要能在公会里做任务赚取不低的dkp，基本都能过得还不赖。
但这样的人里并不包括比利。
他身材瘦小，无法成为打手；他是盗贼，在和近战的solo中也总是吃亏；他没接受过教育，副本攻略也看不明白。
比利最聪明的地方，就是他清楚地知道他自己脑子转得慢，但也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譬如此时此刻，他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愚笨，才会被“修理匠”们发现自己的存在。
比利所在的公会是一个盗贼公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修理匠”指的就是那些被受雇来清理公会叛徒的人。
比利的偷窃特性等级不算低，但在这座城邦里多少有些不够看，想要在这里的玩家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并不容易，但要骗过npc就没那么难了。
一部分赃物会被上交到公会的仓库，比利会偶尔在公会仓库里偷出来一些不显眼的小东西，很久都没有被发现。直到他偷走了那簇花。
一簇平平无奇的白色铃兰，虽然西斯特里没有这样的花，但它看起来属实平凡，也只是灰色品质的物品，他不明白公会怎么这么快就发现这簇花被他顺走了。
不过，他有没有想明白，都不耽误此时此刻的他正奔跑在西斯特里的偏僻小巷里，他不清楚修理匠们的位置，但他知道，死亡如影随形。
比利不要命地往前跑着，小巷地上的泥泞溅满了一裤子，周围的一切都像走马灯一样飞速飘过，直到他前方的小巷里，出现一个白色的、清晰的影子。
白色的影子抱着一柄短槍，这和违和。
西斯特里不会有人披着白色的斗篷，这很显眼，显眼，在这里就意味着不安全。
他猛地刹了车。
他知道他是谁了。
影子在一瞬逼近，比利根本来不及反应。
“兽人吗……没想到你们公会这么严格，但这并不是我的错……谢谢你，捎出我的花。”
这样他甚至不用交付货款。
比利一扭头，就看见他怀里多了一簇铃兰，和那柄短槍簇拥到一起。
影子好心地拍拍他的肩：“往这个方向跑，修理匠找不到你。”
比利清晰地看见地面上脏污的水里映出自己一张狰狞的、狮子一样的脸。
-
09抱着白色的铃兰，路过百字巷、黄鹂街。
西斯特里的街道名称都有它的来历，黄鹂街里有许多的剧院，路过就能听见里面飘出来的如同黄鹂一样的歌声，而百字巷……
这条长巷的地上刻写着一串串名字，据说是为了纪念在战争中有杰出贡献的将领，但西斯特里的战事主张转变后，这条巷子如今显得破败不堪，巷子两侧倒着不少乞丐。
黄鹂街的剧院门几乎都是黄铜色的琉璃，09站定在门前，看着不光滑的琉璃面映出他稍显扭曲的身形，但怀中的一簇铃兰还是清晰可见。
从剧院里涌出的人潮瞥见他，或许以为他是在等待伴侣、或者是准备向某位演员送上一束花。
09穿过人群，沿着剧院的外墙进入后巷，这里乍一看很安静。沿着一旁向下的楼梯，面前出现一扇厚重的铁门。
推开这扇门，震耳欲聋的呼啸声瞬间袭来，他在黑暗里前进，不时和人错开，嘈杂的咒骂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
四周是阶梯式的座椅，有点像奇境上的崖边剧场，只是和奇境上的雅致不同，众人视线和光线的中心是圆形的、象征着血液和暴力的巨大擂台。
这是西斯特里的“狮心”地下竞技场。
它并不是自发形成的，游戏里本来就有pvp的环境，它是官方设定好的竞技场，公平、整洁，只象征着竞技，和死亡与伤痛绝缘。只是没过多久，它就和西斯特里肮脏的血液流淌到了一起。
“干掉她！”
“杀死这头黑熊！”
黑熊指的不是熊，而是熊态的兽人，同盟国内的大多城邦都是种族的混居地，而三大城邦之一的比斯特，附近的城邦也多以兽人为主。
和精灵种族一样，兽人内也分为各种兽人，他们各有各的称呼，不过玩家就没那么多心思去探究这些兽人本来的种族名，都会直接用动物的名字来称呼他们。
这个熊态兽人体型厚实，她力气很大，拳拳到肉，她的比赛看起来总让人热血沸腾。但竞技赛是擂台制的，总有人期待着“擂主”的惨败。
这一次，攻擂者是一只罕见的精灵，或者说，半精灵。
这世界上唯一的半精灵。
她的吟唱速度几乎已经达到了临界点，眨眼间，两三个赤红色的法阵在擂台上空浮现，火焰呼啸着冲向黑熊，黑熊的动作比她看起来要轻快，但仍有两处法阵的火焰触碰到她。
黑熊意识到，对方是有意识地延缓了法术的释放，这样会让她错误地估计火焰的速度和方向。
这没人见过的、披着暗色斗篷的法师，的确要比她从前碰到过的法师更聪明一些。但，还不够。
黑熊的职业是“格斗家”，她的拳套完全不像看起来那么朴实无华，她使用了技能，一瞬以拳套为中心展开了一个法术护盾，可以吸收百分之二十的法术伤害，这让法师的技能多少显得有些刮痧。
擂台上的对手看不见对方的ID或详细信息，只能看见红蓝条和状态栏。
法师穿着朴实常见的灰斗篷，但她的招式和法术相当华丽。
另黑熊还有些不安的是，对方的蓝条比她想象中还抗造，按道理说这种规模的法术应该很耗蓝。
就这样半秒不到的走神，黑熊的脚底忽然生出黑赤色的荆棘，她陷进了陷阱里——糟了。
她和法师原本还不算远的距离被彻底拉开，她要被风筝了。
读条时间变长了，冰雪的风暴在对方的法杖上凝结，可以想见她会接受怎样的风暴洗礼。
黑熊的眼底勾起兴色，显然，这个法师对冷门的“格斗家”了解没有那么多。
【玩家“XX”使用了技能“坚毅”，解除控制，并进入霸体状态。】
拳套顶部一根钩索吐出，它射向空中的吊顶灯，黑熊借力一瞬荡向法师的背后……她这一招百试百灵，很多法师都这样倒在她的拳头下。
余光中，细微之处发生了变化。
这个法师停止了读条，反应很快，但是，没用。
黑熊拳头高举，携带着毁灭之势袭向法师——
巨大的烟尘升起，所有的目光汇集在舞台中央，直至烟尘散去。
意外的是，没有任何人倒下。
高大的兽人垂着头，在万籁寂静中，她举起手：“我认输。”
“噢！哦哦哦哦！！”
欢呼声响起，主持人走上擂台：“让我们为新一任B4擂主欢呼，让我们高呼她的名字！”
主持人看向她：“呃，这位朋友，怎么称呼你？”
“……深骸女巫。”
“让我们高呼她的名字！深骸女巫！”
“深骸女巫！深骸女巫！”
-
09向她奉上花束。
姜绪接过花，自然也看见了这支插在花束里的短槍。
“上一支还没废掉。”姜绪说，“对面是个识趣的人，槍尖刚刚刺进她的额头，她就认输了——这种武器简直就是bug。”
很多近战都很信赖自己的近身作战能力，也相信和远程职业solo，必要的就是拉近距离，避免被其风筝。
那个兽人抓住了她刻意暴露的破绽，也把自己送向了槍尖。
不过这也是因为“萨满”这个职业对这个世界里的大多数人来说，比“格斗家”更陌生。可以近战的法师和他们的常识根本不符。
09微微侧头：“没有多少人会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这么敏感，也可能她看见过类似的武器。”
“或许是。”姜绪用指尖碰了碰铃兰摇曳的花蕊，她打了个哈欠，“你今天来得很晚。”
“有一个小意外。”09说，“不过不重要。”
“B4。”姜绪轻念道，“要拿到任务物品，还要打八场。”每个梯级有五场，她之前已经打满了C级，照这样下去，做完任务至少要到下个月。”
“很多任务都是在熬时间。”09笑，“你对自己很自信呀。”
姜绪盯他一眼：“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的翅膀呢？”
他们租住的小院离这里有段路程。
“我不想走路了。”
09眨眼：“我不是说过吗……在这趟旅程刚开始之前，我就说过，‘就像一只坠落的雏鸟’。不过，你好像想起来很多事。”
“这是你自愿的。”姜绪说，“让我看。”
09无奈地触碰了“堕天使之羽”。
黑色的羽翼从他的后背倏地探出，只是有一半像折断的伞骨一样垂着。
姜绪：“为什么会这样，好丑。”
“要翻越那些山很不容易，格蕾。就像我们走出来的时候一样。”
“是吗？”姜绪沉默片刻。
的确很不容易。
09在深山峡谷后的雪地里找到的她。
姜绪回想片刻，总觉得，其实好几次她都进入了濒死状态，即使她并没有完全察觉。
来到西斯特里，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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