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惊蛰,气温渐渐回暖,墙角的不知名小花汲取养分破土而出,万物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林知瑜站在柴房里,跟角落码垛整齐的木块大眼瞪小眼。
撸起袖子蹲下身,她抱起其中一捆,摇摇晃晃走向庭院正中的空地。
昨夜拖人耗费了大半体力,只见几斧头下去,木头表面仅留下一道浅浅的凹痕。
又一斧头下去险些砸到脚,林知瑜果断放下,刚要转身,头顶上方传来一句关切的:“你在做什么?”
早上那番不算愉快的谈话过后,两个人没再碰面,林知瑜决心冷淡陆巡几天,等他自己想通,于是简短答:“劈柴烧饭。”
仿佛以为林知瑜突然改姓,陆巡没忍住看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拿起那把斧头,将木块摆在脚下。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林知瑜嘴唇翕动,欲言又止,感觉自己还没丧心病狂到让一个病号做工。
下一秒,木块应声四分五裂。
接连劈好几块木头,陆巡微微喘气,回过头发现林知瑜还站在原地,问道:“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林知瑜双手环胸,盯着陆巡的脸答非所问:“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贪官案背后的门道水深,昨夜的错误行动是个警醒,碍于职务在身许多事他不方便出面,保险起见,捏造个假身份恰好方便调查。
陆巡抿了一下唇,示弱:“适当的活动有助于伤口恢复。”
这算是侧面答应了林知瑜的请求。
“随便你。”林知瑜唇角一弯扔下这句走远了。
除去生火,日常用水也是一大问题,陆巡劈好柴活动了一下肩膀,忍着胸口处的不适走向水井。
水井两侧固定的摇杆久无人用,绳子表面爬上了一层霉菌似的青苔,转动也不是十分顺滑。陆巡按住左胸勉强转动了两下,觉得还能用,便将木桶扔进了井中。
林知瑜在厨房寻找做饭的食材,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连忙放下碗筷跑到门外。
木桶中的水尽数洒了出来,陆巡靠在井旁,脸色白得煞人,感觉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卧房内,林知瑜安顿好一切,看了眼床上陆巡虚弱的病容,把一碗液体塞进他手里小声嫌弃道:
“受着伤逞什么能,我不要没用的人,快把这碗糖水喝了。”
陆巡:“多谢。”
林知瑜哼一声:“知道就赶快好起来。”
太阳渐渐西斜,林知瑜推开房门,将托盘放在桌案上:“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见陆巡不搭话,她目光投向床榻,发现这人皱着眉头,额角不知什么时候挂满了汗珠,面露酡红像喝醉了酒。
一把掀开被子,林知瑜惊诧,看见陆巡的外衣被鲜血浸透,额头也烧的滚烫。
“快醒醒,你的伤口开裂了。”林知瑜拍拍他的脸。
床上人依旧不吱声,心说他不会死在这里吧?
林知瑜凝神问系统:【快帮我看看他情况怎么样?】
系统:【回答宿主,对方是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烧昏迷,请及时就医。】
好在天色没有完全黑透,林知瑜找了一辆平板车拉着陆巡到了就近的医馆。
老郎中坐在柜台内拨算盘,看到门外的景象,眯着眼睛颤巍巍走上前。
林知瑜一把拉住他的手:“大夫,我这有名病人需要收治!”
医馆后身有几张容纳病人的床位,陆巡盖着两层厚被子,老郎中搭住他的脉搏,片刻后松开手。
“怎么样大夫,他有没有大碍?”林知瑜有些着急地问。
“气虚体弱,伤口有感染之象。”老郎中缓缓说,把一沓纱布和外敷药放到林知瑜手上,“仿照我方才的手法,天亮前换一次药。”
说罢,老郎中转身离去。
任何在现代不起眼的小病放到古代都可能轻易要了性命,不敢掉以轻心,林知瑜整夜没睡,撤下陆巡额头的手帕,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站起身。
回忆着老郎中熟练的手法,她端来待会处理伤口要用的药品放在手边,着手拆去陆巡的外衣。
外衣沾上血后的触感冰冷而滑腻,林知瑜头皮发麻,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手下动作轻柔地继续。
越往里脱,伤口渗血的面积也就越大,她大气不敢出,在即将脱到最后一层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醒了?”林知瑜抬起眼睛,“干嘛拦着我,我在替你换药。”
陆巡音量微弱地说:“不……不用麻烦。”
“不用麻烦也已经麻烦了,你现在是我的人,最好老实点听我的话。”林知瑜利落地按下他的手。
陆巡恍若未闻:“男、男女授受不亲。”
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受了极大的屈辱,林知瑜冷笑一声,觉得有点烦了,不顾陆巡的阻拦,一把扯下最后一层遮挡。
眼前的画面堪称触目惊心。
伤口处的皮肉外翻,且因为动作的拉扯正不断往外渗血,像一张血盆大口,多半是由刀剑一类的利器所伤。
林知瑜不忍心看,却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只是这郎中用的不知是什么药物,倒上去的瞬间,陆巡顿时猛地一抖。
“你!停手!”陆巡牙关紧扣,从嘴里硬生生吐出几个字。
“你什么你!”林知瑜心里也没底,无视头上刀割一般的目光,虚张声势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都没怨言,你一个大男人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陆巡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不是被疼的,而是被林知瑜的口出狂言而气的。
好不容易包扎完伤口,林知瑜出了一身汗,见陆巡望着房顶发呆,眼里不复先前的光彩,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不至于吧?”她说,“不就是换个药吗?”
“根据我朝民俗,未婚男女在成亲前,不得与异性亲密接触。”
最后四个字咬得极重。
熬了一晚上,林知瑜本来很困了,听到陆巡这样说,又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为难道:“那怎么办?”
陆巡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回答。
“事到如今,便只有两条路可走。”林知瑜戏瘾大发,抽噎着回,“要不你娶了我,要不你就把我告到官府吧,反正我被人追杀也不想活了,只是可怜我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沉默片刻,陆巡开口:“林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巡的脸色是在林知瑜替他解下最后一层衣服时变红的,只是他本人好似没有察觉到,随着对话的加深,脸色有越来越红的倾向。
“那你是几个意——”
“噗”一声轻嗤打破紧张的氛围,林知瑜本来没想笑,只是瞥见陆巡的脸色便再也忍不住,整个人借由衣袖的遮挡笑得憋气。
陆巡神色有些慌张,误以为林知瑜哭了,疑心话说得太重,正要措辞补救,却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他难以置信地握紧了拳头:“你笑什么?”
林知瑜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上气不接下气:“我笑你外表看上去冷漠难以接近,性格却如此古板。”
然后,推了推陆巡得寸进尺道:“你的家人朋友中,没有人称呼你小古板吗?”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陆巡总算明白过来,林知瑜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声线因情绪激动而发颤:“你、你调戏我?!”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
“那又如何?”林知瑜掰着手指头算,“从昨天到现在,我救了你两次,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听到没有?!”
见林知瑜目光炯炯盯着自己,陆巡心知今天若说不出一个答案,以林知瑜的性格想必还会反复提及,遂率先败下阵来闷声道:“陆某听到了,多谢林小姐救命之恩。”
林知瑜这下满意了。
天亮后,老郎中挂念陆巡的病情,第一时间替他把脉,嘴里稀奇地念叨着:“我见病人眼神清澈,面色红润,脉象比昨日有力许多,想必是得益于姑娘的照顾。”
林知瑜没好意思说陆巡是被她刺激的,心虚着笑问:“大夫,他这伤需要多久才能养好?”
郎中摸了摸胡子:“病人虽未伤及根本,但若是不按时服药,恐怕会落下病根。”
闻言,林知瑜盘算了下身上所剩的银子,思索片刻后答:“那便麻烦大夫了。”
春分当日,天空难得下了点雨,抚平了连日干燥的气候,绕过医馆后的街道上人口络绎不绝,各类摊贩的吆喝声隐隐传来。
医馆临时搭建的卧房内,陆巡正在整理包袱,伤口愈合得差不多,是时候打道回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知瑜打量他片刻,拿起一顶帷帽递到他面前:“人多眼杂,还是谨慎些为好。”
这些时日,陆巡通过与林知瑜的相处,感受到她偶尔虽爱玩闹,却并非不讲理之人,点了点头接过,而后两人顺着小道往外走。
一股令人垂涎的肉香钻入鼻孔,林知瑜示意陆巡跟上,来在包子摊前,朗声问:“老板,四个肉包子多少钱?”
“三文钱一个,客官您要几个?”
糟了,从医馆结完账后,满打满算便只剩十文钱,林知瑜抿了一下唇:“给我三个就好。”
一旁陆巡冷不丁开口:“你没钱了?”
包子摊老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林知瑜忍住踩死陆巡的冲动,接过包子把人拉到一边,语气不以为然:“怎么,难道你会赚钱?”
陆巡明白这些天为了给他疗伤,林知瑜身上的银子大概所剩无几。
看了眼手里的肉包,他掏出一枚成色上品的铜钱状玉佩,转身朝不远处的一家典当铺走去。
林知瑜快步追上他时,刚好听见一句:“这玉佩嘛,质地只能算中品,公子若是诚心交易,便以二十两银子典当吧。”
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把奋力夺过,忽略老板的闲言碎语,林知瑜扯过陆巡的袖子往外走,忿忿道:“二十两银子,你是不是傻?”
“……”一点也不傻的陆巡说,“医药费花了不少钱,就当是我的补偿。”
“用不着。”林知瑜把玉佩塞回他怀里,“我自有赚钱的门路。”
走了几步发觉身边的人不见了,扭头发现陆巡面露不解的站在原地,林知瑜连声催促:“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