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萨是头聪明小犬,巴萨什么都知道。博览群书的马里努阿犬熟读一百二十本恋爱漫画,对各式各样“男孩爱上女孩”的浪漫桥段均有心得,在这其中,“警犬遇上训导员”或许也只能算是一种俗套剧情的变体。
今天的黑云可谓异乎寻常得兴奋,在考核第一环的体能测试上,他以极其夸张的配速领跑全场,并刷新全基地长跑记录。若非是恋爱缘故,根本找不到理由解释昆明犬今日高亢的热情及持续的兴奋,因此巴萨十成十得相信黑云有所状况——总不能是因为被转基因蜘蛛咬了一口吧!
那就太让人嫉妒了,巴萨是不会允许世界上出现除他以外的“狗狗侠”的。黑云不在基地的两周时间里,他身上一定有堪比质变的飞跃。
“黑哥!”马里努阿小犬拦住黑云,义正言辞地表达抗议,“太过分了,黑哥!我都被你拉得差点完蛋!”
在他身后,一群累倒的犬投来赞同的目光,有苦难言地狂点头。在他身前,黑云正在潇洒地甩干头发,毛巾把他的发型揉成一缕一缕,昆明犬略有些不满地对镜理理刘海。
“你不跑得挺好,拿了个优秀呢!”黑云耸耸肩,“没事,跟不上我也没什么丢人的,菜是原罪罢了。”
旁听的其他犬顿时更如鲠在喉,均无语凝噎纷纷散去。
黑云散着步从众犬中走出来,人群像摩西分海似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溜溜哒哒地挪到余礼面前。
在余礼眼皮子底下,他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自得模样,眼神中讨赏的意味都要漫出来了。
“余礼?”
“跑的不错,很棒。”余礼顺着毛夸他,拍拍他的肩。
黑云的表情像是有点满意,但却执拗地撇过头去,不让余礼看见他的表情,半晌后才谦虚地表示:“普通水准而已,是那群人太次了。”
——这就是心情不错的意思。余礼自诩与黑云磨合顺利,相当了解了青春期小犬别扭的表达方式,便继续鼓励他:“怎么会,黑云就是很厉害。就像这样一鼓作气拿下吧。”
然后……他看着黑云满怀期待的样子,在心里默默向他道歉:然后的事情,我恐怕我一时还不能准备好……
恋爱的事情,对余礼而言也太遥不可及了。父亲母亲的亲密关系固然令人艳羡,但他也知道那是无数次的冷战和争吵磨合而成的,长辈们直到中年方才领悟爱情与距离感的矛盾,倾尽所有方才做到松弛有度举案齐眉——而余礼显然没那么多时间。
他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很重,那是十七岁的黑云根本无需承担的东西。“曼巴”的案子牵涉过多、耗时过长,即使在公安系统内部,还在拼命调查的也不多了,专案组更是已经形同虚设。余礼决心重新调查,最初也不过是想让他与金陵的意外有个完整交代,但查到的内容却一次又一次让他心惊。
在整个玉兰,“曼巴”的存在感似乎被人为压制过,乍一看似乎已然式微,细细查来却无处不在。余礼本不想让黑云牵涉进这庞根交错的案件中,但又的确需要借他的背景探明某些事情,他已经够内疚的了,黑云的告白更是让他的惭愧感推向顶点——
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那条一点也不公正的“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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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礼怀着相当特别的心情,配合黑云完成了后续的系列考核。
基本的指令配合测试都很顺利,今天的黑云向他表现出超高的服从性,总是不同寻常地装乖,余礼想他应该知道这小犬打的什么主意。
凌晨时分,黑云极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整理发型的时间超乎往日的长,甚至还想向余礼借定型摩丝,可惜余礼自己也没用过这东西。他对仪式感的兴致让余礼很是担忧,但异常顺利的考核足够打消他的疑虑,昆明犬的毛尾巴在训练外的时间里不停摇晃,连巴萨都投来异样的一瞥。
“余礼。”
黑云发现他在走神,不满地插起腰来,“马上要轮到我们,你可别拖后腿啊。”
“啊、黑云?”余礼眨眨眼睛,往日给黑云的提醒突然用在自己身上,这感觉很微妙。他很快意识到黑云话里的意思,不以为意地笑起来,“不至于,我好歹也是你的训导员呢。”
“你最好是。”黑云趁他不注意,点点他的鼻尖。这动作于他们而言着实有些狎昵,黑云本又比年长者高些,做来便好像教学关系颠倒了似的,显得轻佻。
余礼便觉得奇怪,他不讨厌这样的轻佻,也不介意黑云的亲昵,但情绪的某一点却随着他的动作被牵扯起来,失控的感觉让他不舒坦。
“别这么做,黑云。”余礼按下他不安分的爪子,皱眉对黑云说,“同班的人都看着呢,接下来是最后一项了,不要分心。”
黑云再一次表现出他超乎寻常的乖顺,默许了余礼的说教。他目视前方,反手扣住余礼的手,心里却抑制不住在地躁动——约定很快就要兑现了。对这一刻,他已经期待了很久。
“黑云,黑云!”
那边在叫他的名字,黑云就这样拽着余礼的手过去,收获一路的注目礼。
最后一项考核内容是综合性质的模拟任务,其中占比最大的部分,嗅源探查,那是警犬工作不容忽视的本职。测试的流程和训练时很像,不过在嗅源本身上了难度,黑云早知道准备命题的考官们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即使这只是一次通过性质的测验……但他没想到会在纱布里闻到如此恶意显著的胡椒味道!
余礼的手掌盖住他的眼睛,他的指腹粗糙,枪茧和笔茧奇异而融洽地同时存在,很符合余礼的个人气质。他的呼吸很轻、小心翼翼的,像怕打扰到他,但不论他如何弱化,那股温和的气流触感对此时蒙着眼的黑云来说却都是那般无比清晰、难以忽视。这太糟了,黑云一时竟觉得,相比起考官精心准备的作为干扰项的香料,余礼的存在本身似乎更容易扰乱他的心神,影响他做出误判——但这是万万不行的。黑云想,他还等着顺利通过后和余礼共进晚餐呢。或者,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爱情考验吗……?
不论如何,仅仅这种程度的考验考不住他。
黑云在余礼即将离开他之前,先一步抓住他的手腕。余礼的手很稳,捏着纱布的镊子抖了一下,牢牢悬在黑云鼻尖一指的距离,从各方面都没有误触的嫌疑。
一板一眼的监考员一皱眉,到底没有出声阻拦。于是黑云就那样环着余礼的手,肌肤相接的触感这一次反而不再让他分心,他仔仔细细确认了纱布中的气味,隐藏于辛辣干扰下的纯化海/洛/因,黑云闻得很清楚,而后松开余礼的手。
“准备好了?”余礼问他。他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里,面无表情的冷酷表情未免太过性感。
黑云按下蠢蠢欲动的心思,把注意力全数放在余礼身上,与他对视,从余礼晶莹的浅色虹膜中,他看见自己的身影……
“黑云!”
余礼一侧身,他的警犬像闪电一般飞冲而去,紧密排列的一箱箱道具里充斥着各种气味的东西。但黑云目标明确,他很清楚任务的第一要义是什么,警犬在这样的时刻只会做一件事——
找到方向,指明嗅源,而后,向训导员请示。用他的鼻子。
用他的鼻子,一副世界的不同光景在他面前徐徐展开,气味构成的世界纷繁复杂,一点逊色于目之所见的色彩斑澜。黑云嗅到腥辣的红、酸涩的黄和甜腻的金,它们无一不显著、无一不刺鼻。很显然,布置它们的人希望这能扰乱自己——但这是没有用的。
因为他知道,余礼在身后,也许几步远的地方,或者更近。不论如何,独属于余礼的气味,那些他知道、不知道的人生经历所组成的迷人色彩,始终牵引着黑云,汇聚他的注意。从这方面而言,最初与余礼定下“时刻看着他”的约定,黑云早已经完美做到了,下次可以试着凭此向他讨赏。
黑云没有在过分繁杂的实战环境中迷失,这是一大进步。余礼注视他的犬的背影,他似乎长高了些,十七岁还是长身体的年纪?昆明犬越跑越快,在速度上人类几乎不可能比过这些狼犬,但余礼很快随着他的加速而加速,紧紧跟上犬的脚步——这是训导员必须做到的事,不论多难。
信任、妥协与依恋,所谓搭档,不过如此。
“除编号A23外,均已排查无误。”
黑云半蹲在地上,仰着脑袋,露出一抹微笑。余礼看他得意的小眼神,心下一软,很快又板起眉眼,向赶来的监考员敬礼。
对方点了点头,记下指定道具的编号,在黑云炯炯的目光下,委婉表示考试结果还要等不久后一同公布。余礼赶紧将黑云拦下,等小犬转过身来,他才发觉对方一点没有自己脑补中的失落,恰恰相反,黑云简直肉眼可见得志得意满。
“怎么样,余礼?”他晃着尾巴,晃着脑袋,一副求夸的模样,“我完全能确定这次考试的结果,不要太简单!”
一双耳朵随他动作颤得太厉害,余礼盯着盯着,忍不住抬手揉乱他头顶的发型,连带耳朵也被压弯。
“啊、是呢。”他柔和了眼角,顺毛夸奖自己的小犬,“黑云是我见过最棒的警犬,我从见你第一面就这么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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