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耶稣出现后,场内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耶稣身披白袍,裸露出来的皮肤光滑而富有弹性。他缓步走近篝火,看着被剖腹敞开皮肉的变异鳄鱼,眉心微皱,叹息道:“那杀害肉身的,不能杀死灵魂。它的灵魂在悲泣,肉身的苦楚将会带往地狱,由恶魔主宰审判,我主……”
他悲悯地阖上双眼,手指点向双肩额头,微微垂首,似感同身受。
“你有病吧?跟鳄鱼说什么哭不哭的,鳄鱼的眼泪?”这一套下来,把王伟看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就无语地怼去一句。
耶稣嘴角含笑:“人是物,物是人,凡有生命者,皆是我父之子。”
他好似不会生气,脸上挂着不变的微笑假面。
王伟怕他对变异鳄鱼肉动手,阻止他们吃东西,就一直警惕地盯着他,但出乎预料,他压根没有在意被烤得开始滋滋冒油的肉,甚至见胡梓瞳因为离火太近,脸庞被烤得通红流汗,不堪忍受侧头时,想要主动代替她的位置。
胡梓瞳吓一跳,“不、不用了。”
罗君君粘在她身旁,替她接过烤肉的活,一双大眼睛盯着耶稣。
篝火旁的其他人也齐齐看着耶稣,把他当成洪水猛兽。
耶稣见状也不生气,只是缓缓叹口气,很无奈地起身,坐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这附近草地上的草都被薅得差不多了,剩下一些根茎,耶稣的手撑在地面,盐粒般的沙子沾在手心,抹去后皮肤泛着浅淡的红,他不由笑了,而后抬头。
不远处,莫江正望着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啊,吾父,求乞怜您真挚而幼小的孩子吧,让他实现愿望,永远……饱腹。
“烤好了!可以吃了!”
胡梓瞳喜悦的声音骤然响起,戳破了寂静的长夜,她举起一块叉着巴掌大鳄鱼肉的木棍站起来,对着所有人展示,双眼晶亮,有着对食物真切的渴望。
其他人纷纷上前去分肉,因为匕首是薛云琪的,加之捕猎他与戚枍出力多,负责分割肉的张峰第一时间就把肉分出两块大的,分别递给胡梓瞳和罗君君,叫她们给二人送去。
钟钱不忿:“……真大气,分那么多,我们这么多人分这一点儿,塞牙缝吃都不够。”
“你出力了吗?给你吃都不错了,你想多吃,就自己去河里跟变异鳄鱼比较一下。”小梅听见,冷笑。
钟钱不敢吭声了。
张峰在众人急迫催促的目光下,分肉分得快,难免失了准头,鳄鱼肉有大有小,钟钱眼疾手快抢到了最大块的,还烫着,张嘴就呼呼吹起,等不及地塞进嘴里,“好吃、好吃。”
其他人顾不得计较,赶忙拿过肉吃起来。
莫江拿着肉,没吃,他回头看耶稣,想要张嘴呼唤,可声音没泄出,就感觉到身旁有股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想回家吗?想回去就老老实实,不要再去想着你曾经……做过什么,吃过什么。”肖媛一字一句地说着。
篝火旁,火光铮亮,却照得她秀气的面庞孤鬼般阴沉吓人。莫江沉默地转过身,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鳄鱼肉,他没说话,但也没吃,肖媛不再理会他,而是举起鳄鱼肉,放入口中咀嚼。
薛云琪将一切看在眼中,眉心不由蹙起,他看向自己手中的鳄鱼肉,表皮烤得发黑,内里血肉柔软散发着香气,颜色是淡粉色,泛着点白,像是没煮熟的猪肉。
“不想吃吗?”一旁的戚枍问他。
薛云琪扭头看他。戚枍也没吃鳄鱼肉,只是举着。
不过这人西装革履,除却当时杀变异鳄鱼时,脱下外套,内里的衬衫湿了些以外,就没有任何狼狈的时刻了,此时举着肉的模样格外奇怪,像是拉低了他的档次。
戚枍被他看着,微微歪了歪头,“怎么了?你要是不想吃,我可以给你去抓其他的东西吃。”
“比如?”
“比如在林子里看见的鸟。”
薛云琪无言:“那是乌鸦。”
而且还是半腐烂的乌鸦,肉都掉下来一半了,且不说能不能吃,能不能下手抓都是个问题,感觉会一抓满手滑腻腻的腐肉油脂。
戚枍叹气:“那没有办法了。”
薛云琪懒得理会他,低头打量着肉,思索片刻,正要张嘴吃时,身旁这人又突然开口:“不过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吃。”
薛云琪再次看他。
戚枍微笑:“或许你忘了,我们在禁食期。”
“呕——”
剧烈的呕吐声猝然响起,薛云琪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就见钟钱撑着地面正在呕吐,粉白的鳄鱼肉混杂着唾液掉在沙地当中,沾上了沙粒,像是长满了细小脓疱。
在将吞下去的肉吐出来后,钟钱依旧在呕吐着,只不过胃里没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是胃液。
跟他一样的还有张峰以及胡梓瞳,皆是把肉吞进喉咙就开始吐,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入口,看见这一幕,当即把肉从嘴边拿开,不敢吃了。
“怎么回事?这肉不能吃吗?不是说鳄鱼肉还富含着很高的营养?”小梅惊诧道。
她身旁的王伟小心地咬了一口肉,干呕着差点吁出来。
“好难吃!”王伟震惊道,“……好像腐烂了很久的肉。”
不仅如此,在入口之后,他还有种潜意识的悚然与恐惧,就像是某种动物的本能告诉他,他不能吃。
动物与生俱来趋利避害,是因为早就在远古时期,死去的第一个母体,将自己所识别的一切利害以生物遗传的方式传递下去。
有些婴儿一出生就会对未知的世界感受到恐惧,恐惧庞大的物件与声响,也正是因为在很久以前,它们曾经对某个母体造成过伤害。
王伟无法把鳄鱼肉吞咽下去,甚至在舔了一口后,疯狂地想要把这味道从自己舌头上祛除,他狂咽口水,又到处去找地上的青草,但最后还是撑着地面干呕,直至把胃酸吐出。
跟他一样的还有刚刚吃下鳄鱼肉的三人,其他人见状,把鳄鱼肉重新放回了盛放的草叶上。
不,不是所有人都放了,有两个人没有。
薛云琪看向并排坐在篝火旁的二人,肖媛和莫江。
肖媛手上用木棍插着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鳄鱼肉,边缘有一小块缺口,很显然是被她咬下的,她没有咀嚼的动作,也没有吐出来,像是含着。
察觉薛云琪的目光,她微微怔愣,随后喉结滚动,竟是硬生生把这块肉给吞了下去。
而她身旁坐着的莫江则是低着头,大口地吃着肉,没过两分钟,他手中握着的鳄鱼肉尽数都被吃完了。
因为吃得急切,他嘴角边缘染了些许的油渍,抬起头时,双眸黑漆漆一片,映照着火光,有些许怪异的瘆人感,但看向薛云琪时,又礼貌式地弯着眼角笑了一下,又变成了之前乖巧腼腆的小孩。
“你们怎么吃得下去?”小梅震撼地问。
其他人也看向二人,胡琮和李飞翼挤在一起,不由得离他们远一些,后退到和刘进三人身边,挤得刘进都要往后摔了。
“你们干嘛!”刘进无语。
俩人不说话,缩着脑袋当鹌鹑。
薛云琪又扫了一眼低头沉默不语的两个老人,确定他们必然有事瞒着没说。
“饿了。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肖媛率先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她捂住嘴,弯着腰将自己瑟缩成一团,“……我在进来之前,也一直没吃东西。”
没有人震惊,因为这话代表着肖媛是偷渡者,毕竟智乐科技收费高昂,是会按时给客户们提供营养剂,保持□□鲜活和健康的。
肖媛这样说,显然不是智乐科技的用户,也没有在大楼里进入游戏,而是私下购买了游戏名额进入游戏的。
这很常见,但大部分人选择不说,毕竟有句话叫人分三六九等,死人也不例外,正式玩家瞧不起偷渡者的比比皆是,偷渡者嫉妒正式玩家使绊子的也常见,只不过现在他们是在第一个副本里,暂时还没遇到这种事。
人饿到极限确实会反抗自己的本能。
众人没有过多怀疑,反而还低头看鳄鱼肉,思索着自己能不能也将它吃下去,毕竟胃部火辣辣的疼,仿佛在自动啃食体内的血肉。
“那你呢?你也很饿吗?”罗君君忽然问。
她看向的是莫江。
莫江舔着自己手上的油脂,沉默不语,像是什么样也没听到,罗君君本来肃然的表情变得尴尬,最后也没继续问下去,而是沉默地重新坐下来。
原本因为鳄鱼肉而兴高采烈的众人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和绝望,也有人尝试继续吃,但结局也是呕吐。
耶稣一直在旁边坐着,微微阖眼,面带微笑,火光照耀,恍若一尊散发着圣光的雕像。
薛云琪看着他,眉头慢慢拧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有轻微的拉扯力道从左下角传来,是有人在扯他的毛衣,微侧头,垂眸一看,是对着他笑的戚枍。
“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戚枍将自己的西装外套铺在地上坐下,让出一块位置。
众人三三两两聚集,坐的都是地面,没有人有多余的衣服来垫地,唯有戚枍进入游戏时穿的是西装套装。
质地精美的西装外套成了皱巴巴一团,展开后不复笔挺,薛云琪犹豫了一下,比起坐沙地,还是选择了坐到戚枍身旁。
不过坐下来没多久他就后悔了,因为身旁的人太啰嗦麻烦。
“你说他们瞒了我们什么事?”
戚枍的身体暖呼呼的,像是一个恒温器,薛云琪理智告诉自己不该靠过去,结果他坐直了,戚枍却自来熟地靠过来跟他咬耳朵。
身旁人的呼吸落在耳畔,薛云琪不适地离他远点,硬邦邦地说:“不知道。”
戚枍自然而然地将倾倒的身体掰回去,等看着薛云琪重新坐直才继续道:“肯定和耶稣有关。”
他目光扫过其他人,轻声说:“说不定今晚就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薛云睨他一眼。
戚枍指了指天上,那一轮月亮悬挂着,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随着时间的变化,它也一直在移动。
薛云琪望向上方的眼眸闪过微光,似有所觉,同时,胃部的饥饿愈发强烈,他捂住胃,略微用力摁压,减轻了一点疼痛感。
肩膀被突兀地扶着,摁向身旁,薛云琪心中一惊,下意识挣扎,但那搂住他的手如钢筋铁骨般坚硬,力气大得他无法反抗。
“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戚枍像哄孩子一样柔声说。
他身体的体温比篝火还要温暖宜人,薛云琪觉得戚枍在现实世界肯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机械化程度越高,花的钱也多,按照戚枍这种连体温都能调节的人,指不定是那种站在高楼大厦里说“天凉王破”的霸道总裁。
脑子变得愚钝,困意让薛云琪无法再思考下去,他昏昏沉沉地睡下,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
他睡着了。戚枍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然后抬头,对着不远处准备朝他们走来的小梅和王伟摇头,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个“嘘”。
小梅面露迟疑,最后没有过来,只是在他们附近的位置躺下休息。
而其他人则是围着篝火与鳄鱼肉作斗争,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声响归于安静。
一望无际的宽阔沙地中,唯有这堆燃烧的篝火照亮温暖了四周,乌鸦从林间飞过,发出刺耳的喊叫,隐隐有野兽咆哮声传入,玩家们睡得并不安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双目微阖的戚枍骤然睁开眼,看见一道人影步入高耸的草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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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复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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