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8。
我是被继母送来的,准确来说,我也不知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母亲去世早,继母隐忍多年,在拿到父亲的遗产后,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来这,拿着钱跟情夫跑了。
或许是尚且有点良知,卷钱跑路之前还“安顿”了我,没让我睡大街去。
这个称作福利教育基地的地方里,都是些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少男少女,应该都是孤儿吧,我猜。
我去见了基地的负责人,就在遇到源的前几分钟。
负责人姓吴,四十多岁左右,肿眼泡,蒜头鼻,眉头不自觉地皱着,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他看见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从左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我的简历,又抬眼看了看,似乎是对照了一番,然后才说道:“刘暄,是吧。”
我点点头。
“既然来到这里,从今天起,就此改名。”他说着,拿起一旁的黑笔,将简历上的名字涂黑。
我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的动作。
“007。”吴负责人说,“你的编号——007。”
我垂眼,只见简历上的“刘暄”已经看不见笔墨,取而代之的,是一旁的“007”。
“……”我沉默地点点头。
“班级A班,其余信息这上面有,自己看。”
吴负责人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我。
似乎我沉默的样子让他不喜,他皱起眉头,看了我一眼,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挥挥手。
我拿起桌上的纸条,离开了。
走廊很长,尽头是电梯,一旁是落地窗,视野空阔,可以看到基地的绝大部分地方。
冬日正午的阳光有些微薄,经过窗户的折射之后再落进来,零零碎碎地撒在地上。
我伸出手,阳光撒在手心,我朝空中虚握了一下。
考虑到楼层较高,我打算坐电梯。或许我该庆幸,而正是这一时的犯懒,才让我遇见了源。
他身穿一件黑色的冲锋衣,链子被规规矩矩地拉到最上面,堪堪遮住下巴,长发被一根细皮筋扎住,松松垮垮的。
黑衣服衬出他白皙的肤色,二者对比,虽有阳光的晕染,却依旧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眼尾微微上挑,三白眼却显出一股颓然之态。
这个少年,明明不同于这个年纪的男生的青春活力,却莫名地吸引了我。
我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眼随心动。
虽然知道这样明目张胆地盯着人看很不礼貌,但莫名的,我的视线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少年很快察觉到我的目光,却只是轻轻转动眼珠,毫不经意地投来一瞥。
视线交汇时,我看见他微翘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只一瞬,他便移开了目光,仿佛我只是个不起眼的过客。
想要他。
脑中只有这个念头,重复着,疯狂地叫嚣,几乎要化为一种冲动。
似乎是我的视线太过炙热,冷淡的少年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毫不掩饰地把我上下审视一番,问道:“哪个班的?”
我如实答了,又马上问:“你呢?”
他选择性忽略了我的问题,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秒,有一瞬间的出神。
“编号?”
看着他出神的样子,莫名的,我有点烦躁:“你先回答我。”
“……”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愣,“A班,跟你一样。”
我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来:“007。我的编号是007。”
“007?吴企取的?”
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我愣了愣,才意识到他说的“吴企”就是刚刚那个蒜头鼻老头,于是点点头。
“……”
少年似是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然后轻笑出声。
真好看,我想。
薄唇微勾,眼神向下瓢,睫毛随着笑声一颤。
想亲。
我没注意到,自己正直勾勾地盯住他有些苍白的唇瓣,就像那些猥琐的中年大叔一样。
讲真,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冲动,一度以为自己是性冷淡呢。
我嘞个乖乖,以前过的什么苦日子,真是有点心疼自己。
内心戏还没完,抬眼却见他已经走出几米远,我连忙喊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完了。
这简直就是猥琐佬啊。
我又唾弃自己一次。
“002。”他头也不回。
002,002,我在心中默念了几遍,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
12:30。
距离午休还有半小时,我打听着来到了饭堂。
这里人很多,却不吵闹,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窃窃私语。
我去拿了饭,饭菜是配好的,很省事,外拿一个勺子,我便开始寻找座位。
饭堂占地面积不大,几乎都坐满了。我四周看了看,大多都是一小群人扎堆坐,很有拉帮结派的意思。
察觉到好几道带着窥视和好奇的视线,我不耐地皱皱眉——实在讨厌被当成讨论对象,周身压抑的气氛让我心里闷的很。
偏移视线的一瞬间,我看到个熟悉的面孔——
巨大的落地窗折射稀薄的阳光,角落里坐着个少年。
他似乎并不急着吃饭,右手中的勺子有规律地在餐盘上敲打,左手托着下巴,正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或许是因为他周身两米范围内几乎无人坐,所以我才能看见他。
我心情好了些,笑着朝他走去。
少年的心不在这里,等我坐到他对面之后才察觉到我的存在,微转眼眸,露出一点诧异,又转过头去。
我忽略他的冷淡,主动搭话:“看你好久没吃饭,在看什么呢?”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盘中的饭菜,用勺子慢慢地扒了扒,挑出一根青菜吃了。
好冷漠,不理我。
我有点受挫,毕竟人生第一次主动搭话,居然被忽视了,从前也只有我冷落别人的份。
但一看到他,心中的无名火又消了。无他,对着这样一张脸,我实在生不起气来。
生也是生窝囊气。
我扭头朝窗外望去,只能看见几座矮楼的楼顶,还有无尽的山。山林中萦绕雾气,白茫茫一片,将基地环绕起来。
基地在一个岛上,不清楚岛究竟有多大,山的尽头便是海,我看不甚清楚,目光试图穿过雾气,去想象无尽的大海,幻想海浪的声音。
可惜看不到,也听不到,所见只有山,还有基地的矮楼,矮楼中有两座高楼。
一座是我与源初遇的地方,像办公的地方,走廊旁几乎都是落地窗,视野很好。
还有一座有些奇怪,它不与处于基地中央的办公楼挨着,反而更偏向基地的边缘,靠近山。
距离太远了,我看不甚清,只看见它很高,占地面积很大。
良久,默默吃饭的少年搁下勺子,掀起眼帘看了我一眼,依旧是冷淡又疏离的语气。
“还有十几分钟午休,这里也要关门,你再想吃饭就得等到晚上。”
我听罢有点高兴,眨了眨眼,问道:“你在关心我吗,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
刹那间,我能感受到他的无语,或许是没料到我这么不要脸吧。
他端起盘子想离开,我心中一急,脑子跟不上肢体,率先一把按住他端盘子的手。
少年手指修长,温度偏凉,碰上去很舒服。
源低头看着被抓住的手,神情明显带了些厌烦,皱着眉。
我在他开口之前放了手,自己也没料到身体反应这么快,一时无措又尴尬,只能找了个借口。
“不好意思,我、我刚到这,不熟悉环境,有些害怕,你、你能、就是……”
声音越来越小,我眼巴巴地望着源,自动忽略他眼神中透出的不耐烦,眨巴眨巴眼睛,希望他能理解我的意思。
“……”
他盯着我,好像有些无语。
我赶紧趁热打铁,垂下眼眸,微撅起嘴,还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
“啧。”
他无可奈何地发出一个单音字,偏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说道:“如果你吃快点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宿舍。”
虽然不是理想的回答,但也不错。
我心中暗喜五分,面上便显十分,露出一个无害的笑来,说道:“谢谢你啦,反正也顺路嘛。”
——以后还会有很多次“顺路”的。
当然,我没说出这句话。
回宿舍的路上,我再次主动搭话。
“你的编号是002,那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源看着前方,想了想,说道:“我劝你以后别问别人名字,问了别人也不会告诉你。
“嗯?”我疑惑,“为什么?”
“因为……”源慢慢放缓速度,我也跟着走慢,偏过头去看他。
“在这里,很少有人用本名。”
“?”
我歪了歪头,很是不解。是为了方便?还是因为这里大多是孤儿,没有名字?或者是被抛弃的孩子,不想因名字想起过去?
“不过……”源顿了顿,转过身来,低头看着我,说道:“虽然本名不常使用,但我希望你记得。”
我不明所以:“当然会记得啊。”
源笑了笑,没说话,似乎是觉得没必要再跟我解释,转身继续走了。
我心中已存下疑虑,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又不由得感到委屈。
继母啊,你靠不靠谱啊?谋财就谋财嘛,还想害命,你就算害了我的命,我的兜里也找不出一个钢镚儿来了。
嘻嘻,开个玩笑。
关于这里的很多事情,源似乎并不打算告诉我,或许对他来说,跟一个刚认识的人讲太多似乎没必要。
所以,一路上,他只跟我说了禁止做的事情,讲了一些大概情况。
据他所说,基地中一共四个级——A、B、C、D,每年一次考核,实行淘汰制。
这些一一听完,我点了点头。
“铃——”午休铃响起。
楼梯口上来两个男人,看见我们,便转移方向朝这边走来。
源察觉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个男人停下了脚步,但依旧看着这边。
“回去吧”源说。
我点点头,凑上前去快速地抱了他一下。
一触即离,不顾他眼中的冷意和身体一瞬间的紧绷,笑着说道:“午安。”
余光瞥到他的手——在我凑上来的一瞬间已经握起了拳头。
好难过,这么防着我。
我朝他挥了挥手,回到宿舍。
一间宿舍10个人,却很安静——应该说,整栋楼都很安静,从打铃开始,就只有我和源说话的声音。
宿舍里的其他人已经入睡,我放轻了脚步,上了床铺。
我闭上眼,凝神去听外面的动静——那两个男人走了上来,似乎在跟源说话,我屏住呼吸去听,可隔音效果太好,辨别不出内容。
“啪嗒。”一声脆响,钥匙转动的声音随之而来。
门被锁上了。
我再听了一会,确认他们走远后,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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