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天气微凉,秋风送爽,秋日阳光醇厚柔润,白云摇曳,山川着锦。风穿过细细密密的树叶,投进院子里的地面,落叶如诗,天空如画。
秦家大院里的仆从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做着各自的事情。唯有秦二小姐的院子里静默无比,少有人出入。
秦惊春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我去叫大人来看您!”旁的丫鬟见她醒了高兴的不行,忙跌跌撞撞跑出去说是要叫......谁?
头有些痛了。
这么说,她是在做梦么?
梦到林时鸣杀了她,还要吻她。
乱七八糟的,头很痛,这到底是不是梦?很真实的感觉。她忽而看到自己手上的红豆手链,上面还是以前她摔过的疤痕。
应该不是梦的。可是她怎么会又活过来,这真的是很奇怪。
“现在是何年何月了?”
“回小姐的话,现在是申灵五年八月。”
“小姐您终于醒了,可把奴婢吓坏了,一病病了这么久,醒都没醒过……还好,您吉人自有天相,终于醒过来……呜呜呜。”
那时她才十七岁,还不会收到红豆手链。
这大概是真的,她真的又活过来。可是为什么,红豆手链还会在......。
罢了,不再想那么多。头痛的厉害。
乱作一团乱麻。
父亲母亲忙不迭过来看她,她却不太能听清她们说什么,脑子好像一直在响,听完寒暄,她便累的倒头又沉沉的昏睡过去。
然后继续梦到她被林时鸣杀死,林时鸣的眼泪一直在流,脸上有她恶意啐的那口血。她一直在哭,轻轻诚恳的吻她。
惊醒。
这对于她来说是很恶的梦了。
林时鸣,到底为什么吻她?
不是说再不交集,再不讲话,不是说自己是忠臣?
那为什么来吻她?
她这个叛尽天下的人。她记得林时鸣那时候最爱说的一个道理是“天下为公”,她一直是一个胸怀很大的人。
可能,她错了吧,所以才会众叛亲离,连她也离开。
错在哪里呢?她只不过是爱她期期艾艾已久的人。
为什么会一直想到年少时的林时鸣,想到她稚嫩漂亮的脸,想到她第一次为了躲避家里人的抓捕而误打误撞跑进她闺房,然后很不走心的把逃跑时误别在头上的花摘下,给她,问,
——“美丽的小姐,不巧打扰你,你的琵琶很好听,这个算作这次道歉的礼物,下次我会给您带谢礼的。”
是的,不能不承认的是,顶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说出这么礼貌的话,确实让她一点脾气都没有。
那时正好是十七岁。
林时鸣要比她小一点,那年她十六。
不过现在不一样,要是林时鸣闯进来,她会第一个告发她。
她不算恨吧,只不过就是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了。
不想和那两个人扯上关系。五皇子也一样,前一世她对他的爱已经耗尽,其实她也不知道她爱上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他会和她爱上他的时候那么不一样。
*
她现在身体很不好,病恹恹的,前段时间还惹了风寒,身子弱的不行。
入秋了。她素来在秋天是不爱披防风保暖的斗篷的,她觉得那么凉爽的天气,浪费了实在可惜。
“小姐,您还是进去休息吧......风很大了。”旁的丫鬟担心的说道。
“嗯。”她没再辩驳什么,听劝的进去房间。
说来,她的琵琶,现在放在哪了?
“阿月,去帮我拿我的琵琶来好吗?”
“诺。”阿月就帮她从房间角落里把琵琶抱了过来。
有些落灰了,她很久不弹。
“小姐怎么想到弹琵琶了?”
“......就是想了。”没什么理由。
她7岁就会弹琵琶,8岁就被召进宫为皇帝表演,奏乐,因一手琵琶受皇帝的赏赐。
确实很喜欢这乐器。
“阿月,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弹一会。”
“诺。小姐您注意着点,别太累了。”阿月默默退出了房间,并帮她带上门。
她弹着弹着,就有些入了神,仿佛外界什么都不存在了,就只剩她一个人。
忽然一个细长人影闯进来。
“美丽的小姐,不好意思闯进您的闺房,您的琵琶很好听。”照旧地从头上拆下那朵误别上去的花,递给她。
“下次我再正式给您赔礼。”
“站住。”她叫住她,放下琵琶缓缓起身。
“你是林家的三小姐吧?跟我去见你长辈,乱跑是不对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拉住林时鸣的手。
不知怎的,林时鸣没有挣的开病弱的她,任由她将她交给林家人,原本说的回礼,是突然被这一举动,搞得没有结果的。
“啊呀,秦小姐真是帮了大忙了,回头我们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
林时鸣这时眉眼还没有那么温柔,尽是少年人的锋利,所以那双眼睛怨怼的瞪着她。
以前林时鸣从不这样。她总是温柔的看着她,即使有那么一点点生气。
算了,都是前世了,怎么总是拿这些个作比较。
前世那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处事温润又刚正,对待谁都是一副温文尔雅样子,谈吐不失风度,文臣之中最文采、最风光的人物,似乎没什么真性情。
现在倒是能看到一些。
这一风波过后,秦惊春的生活似乎又重新归于平静了,甚至平静的有那么一点无趣。
近几天身体大好,渐渐能来见的人也多了,她也能够应答许多寒暄,只是会觉得有些累。可能这么久了她依旧没厘清头绪,还是混混乱乱的,所以才会经常头痛。
就在她以为她真的就完全从她生活中消失时,她又出现了。
秋季狩猎,名门望族都是要去的,当今圣宠当头,圣上又是说务必带上全家一起去凑凑热闹,于是病弱也不能成为她逃脱的借口。
“小姐,您自从病那一场以后,身子越来越差不说,还不爱与人交流了,京中那些小姐们,您一个也不见。奴婢真是心疼您。”阿月边帮她收拾入秋的棉衣,边说道。
“不碍事的。应酬人我也累,现在身体那样差,也不想见人了。”她摆摆手,与其说是什么需要自己好好想想,倒不如说是逃避。
逃避一切试图与她有关的事,逐渐封闭自己的内心。
她总是害怕,可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也不知会不会和她打照面,不过就那个书呆子,多半也是不会去的。林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根基牢固。现在又有皇后作靠山,势头正盛。
说来不知皇后怎么样了?她身体不好,现在秋猎也是要去的,但是她积病已久,恐怕这一来她的病更加的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康复。
前一世皇后对她是很好的,宫里的规矩都细细教她,还帮她谋划良多,科考的事也是多亏她,林时鸣才没受罚,多半也是有圣上爱才的缘故。
怎么又想到她?真奇怪,怎么什么事都非要跟她扯上点丝丝缕缕的关系。
不安,极度的不安。
可能是重活一世的缘故,她有点患得患失的,不太像她了。
她这么收拾着,忽然发现窗外下起了小雨。阿月连忙要去关窗,生怕雨丝飘进来。
她却说:“不用了,就这么开着。”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秋雨,一定要好好看看。
*
一大车子人排了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宫面圣,圣上一看很多人,热闹,也是高兴,又赐了些酒食,歌舞以后才出发。
果然皇后也是在的,也是要去的,这本就是历来的礼数。
“惊春,”圣上唤道。
秦惊春赶紧起身行跪拜礼,“臣女在。”
“朕忽然想听你的琵琶了,你带来了吗?”
“回陛下,是带了的。陛下想听,我现在差人去拿。”
大约是料到会有那么一出,临行前她盯着那琵琶许久,最终决定带上它。
不一会儿,阿月就将琵琶递给她。
她起身鞠一躬,坐在御赐的席位上弹奏。
皇帝听着,又是开心了,拍手叫好。
弹着弹着,林家的人就来了。
林御史行了跪拜礼,笑着拱手道歉,说自己来迟。
皇帝也打趣他一会子。
秦惊春一眼就看到林时鸣站在后面放空,那张脸如此稚气,偏又不落凡尘,眉宇英气,充满少年气息。身穿一身墨绿色长衫,簪一银冠将头发高高束起,满是书卷气。
忽而她往这边看过来,秦惊春惊的手抖了一下,弹错了音。心中咒骂,遇到她就没好事。
皇帝明显是听了出来,皱了皱眉,“惊春,你是身体不适吗?”
她平静放下乐器,行跪拜礼。
“回陛下,臣女近日身体确乎很差,前阵子染了风寒,最近刚好,大约是精神不太好。臣女罪该万死,扰了陛下的雅兴。”
“无妨无妨,多注意休息,是朕考虑不周了,分明前几日才从皇后那里听说你惹了风寒,现在身子大不好了。”
“谢陛下体恤。”
“都落座吧。”
她没怎么欣赏歌舞,只是游神,忽然觉得总像是有人在盯她,回过神才发现原来是林时鸣。
十六岁的小家伙一直哀怨的瞪着她,似乎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真有意思。
林大丞相以前可不是这样,从不这样。
她不可觉察的笑了笑,林时鸣就坐在她旁边,看见她笑,不自觉的嘀咕道,“弹琵琶那么好听,心却狠的要死。”
是吗?
她心狠吗?
好像林大丞相从前才心更狠吧,说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真的不再来找她,一次也不。
她心里有点苦涩,感觉心脏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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