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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27.

钟嘉欣自诩毫无人性,考验人性的分岔口就在她眼前。

战士的荣耀、无辜稚子、百姓安宁……她是一只瘦小的蝴蝶,振翅一飞,无数人的生活跟着改变。

在负罪感和责任感的双重挤压下,钟嘉欣带着真相从史书里退场,又一次投入到漫无边际的探索之路上。她自己造下的孽,她要还。

午夜梦回,她从梦中醒来,惊讶地发现,刚才居然是个好梦。

方舟福利院的一角,种着一排她叫不出名字的树,树叶宽阔,她常常躲过来乘凉。少女钟嘉欣带着一本书走过去,发现她的固定座位已经被人占了。

是那个新来几个月的,姓年。

据说年少歌的父母给了方舟一大笔钱,要求方舟把她平安养到死。拿人手短,方舟对年少歌的态度比较骄纵,明里暗里给了她不少优待,惹得其他孩子都不愿意跟她玩。

钟嘉欣也没有玩伴,但她无所谓。

两个被排挤的少女时不时一起落单,被迫成了伙伴。

“你也没人要吗?”

“你会不会说话?”

“哦。”

这是她们幼时第一次对话,礼堂里,每一次集会、祷告,钟嘉欣旁边的座位永远没人,一直被她拿来放书。年少歌来了之后,钟嘉欣的书就没地方坐了。

被骄纵的新人顶嘴之后,钟嘉欣没什么脾气,年少歌却是火药桶一般的脾气,唯独在钟嘉欣这里炸不出什么火花。反正钟嘉欣不在乎,她自己就不会好好说话,别人阴阳怪气她,她也感受不出来,高贵冷艳地看人一眼,把人当空气。

——哦,关我屁事,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意外地很能容忍年少歌。

在大人的闲谈中,钟嘉欣无意中得知,年少歌似乎是生病了。

她学着别人的样子,往一枚硬币上刻了个“年”字,往礼堂房梁上一抛,祷告道:祝她长命百岁。

年少歌知道后,据说为着这事哭了一通。

年少歌比钟嘉欣小几岁,钟嘉欣觉得她有毛病,小小年纪满口生啊死啊的大道理,活得像个油腻老大叔,没事还喜欢盯着别人看,看得人毛骨悚然,她不爱听、不想看。

有时候钟嘉欣不好好吃饭,年少歌还会端起“过来人”的架子,逼着她把饭吃完,比食堂叔叔还尽职尽责。一逼就逼了好几年,然而到最后钟嘉欣还是一样瘦小,这就是后话了。

“这是我的位置。”

“现在归我了。”

“哦。”钟嘉欣也不在乎,反正还有别的树给她靠,“那你坐着吧。”

说罢,坐下就开始看书。

她看书极其专注,已经初有研究员的风范。

聚精会神看完一节内容,钟嘉欣本想伸个懒腰休息眼睛。一放下书,对上年少歌极近的脸,呼吸交错,吓得她骂出了声。

“你有病吧没事盯着我看干嘛!”

“看看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年少歌上身靠回树干,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钟嘉欣看。

钟嘉欣随口敷衍:“能有什么不一样,长得不一样,名字不一样,生日不一样……也不一定,我没有生日,说不定咱俩生日一样。”

年少歌吃吃笑起来,觉得钟嘉欣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俩都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欸,你不是想改名吗?打算改什么名字?”

钟嘉欣惊魂未定,抓起树枝当武器防身,把身旁泥巴戳得稀巴烂,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改名?”

年少歌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风里:“这样也挺好的。”

“大人起名字,要么是想平安快乐,要么是想一生顺遂,虽然都是做梦,但基本就是这些意思。你不一样,你的名字不是,你爸妈压根没考虑你老的时候。”

就好像她这一生只有年少。

年少歌,年少如歌。

她的人生会像名字一样被半路截断,来不及老去。

“你这样跟别人说话,没挨过打吗?”

“他们找不到我。”

“……那你可真牛逼。我爸妈生下我,医生说我得的病就是活不到老的。他们觉得,我小时候好好活就行,反正我的命也就这么长。”

钟嘉欣狐疑地问:“你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你生什么病了?”

“基因病。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但没得治。”

“怎么可能没得治,没人治吧。”

“就是没人能治。”

“我不信。”

人类连灾变都能搞得出来,还能治不了病?

钟嘉欣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要么是资源不足,要么是医生废物。

“你怎么这么确定?”

“就是不可能啊。”钟嘉欣不明白年少歌在纠结什么,她理所应当地认为人类有能力探索世间一切真理,一切未知都是未来的已知,没什么是不可攻克的,如果有,那就是研究者太废物,“我一会儿去找本书看看,我看了就明白了。”

树影斑驳下,方舟福利院的一角,伴着蝉鸣和风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做出了影响她一生的决定。

然后几十年不曾抬头。

钟嘉欣四十岁了,和基因病斗了三十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里面的“希望”却不知所踪。

她内外交困,基因病她搞明白了吗?

无数次自我质疑,幼时那句“我看了就明白了”一次次翻涌而起,她要是搞不明白,年少歌该怎么办呢?

她不能搞不明白。

她梦回福利院,站在树影下,少女钟嘉欣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个废物,她无言以对,在心里认同。

而年少歌可能已经忘了儿时的话,她把自己当成一个将死之人,一厢情愿地要身边人都好。起先,只是督促着钟嘉欣——她唯一的朋友要好好吃饭。而后,她走出方舟,见证过灾变的结束与战争纷起,百姓流离、民不聊生,她是要死的人,可普通人怎么也活得这么痛苦?

毅然决然奔赴更广阔的世界,投身公共建设,年少歌长成了年代表,追着每一个她能看见的人,尽量让他们活得更安宁一些。

钟嘉欣在精神失常的边缘走了一遭,带回了通往地狱的钥匙。地狱是已死之人的归处,年少歌按住钟嘉欣的手,夺回了“自己的东西”。

钟嘉欣是兵,年少歌决定亲自成为握住兵刃的手。

谁都知道“非我也,兵也”是个笑话。

年少时炸药桶一般的性子在世道流离中被磨得不见踪影,她像精卫一样,在心里把自己溺于深海。

她一个将死之人,总归是要下地狱的。

如果一定要有这样一个人,满手鲜血、背负罪孽,要替所有罪人被永远钉在十字架上,何必要让那些天纵奇才来做罪人呢?

钟嘉欣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她不该是罪人。年少歌看着她一此次崩溃又一次次逼着自己清醒,她无论如何不该是罪人。

从礼堂房梁上的那枚硬币开始,年少歌就对钟嘉欣生出了仰慕之情,觉得她姐姐该是世界上救苦救难的人,该集一切包容美好于一身。几十年的动荡中,这份仰慕渐渐变了质,生出了更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一枚刻着“钟”的硬币没被抛出去,方舟福利院没了。刻着“年”的那枚硬币被其他钢铁尸体层层叠叠压得喘不过气,表面已经覆满灰尘,字的卖相着实不太好看,边缘模糊有风华痕迹,把指腹贴上去,隐隐还能感觉到是个“年”字。

年少歌原想,等钟嘉欣从失去亲人的苦痛中走出来后,就把自己没抛出去的这枚硬币送给她。

到死也没能送出去。

恩怨、爱恨……太多东西被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被时代的浪潮一冲,什么也都留不下来。

如果可以,年少歌希望将来的史书上,钟嘉欣的名字后面跟着的是“当代生命科学之母”、“方舟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一类的荣誉头衔。

是年少歌自作主张,替她做了决定。

钟嘉欣没有错,她只是一个先驱者,没有草菅人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找到可行的治疗方案后,潘多拉的魔盒在她手里被捂了两年多,一直没有拿活人做实验。

是年少歌扳动了历史前行的轨道。

外面是战火纷飞,钟嘉欣手里,是一个或许能让战争终结的方案。

它诱惑着年少歌,年少歌清醒着沉沦,把无辜的人拉下水,一起做了罪人。

死前的年月,钟嘉欣精神几度错乱,她无法正视自己,无法正视年少歌,她们两个该偿了自己的孽,然后被后人宣判。

她把自己耗在实验室里,留下了一堆别人看不懂的手记,撒手人寰。

临别前,钟彦发现她又一次神秘失踪,隐瞒不报。

钟嘉欣带着什么东西去找过年少歌,为着当年霍中校的事最后一次争执,和她不欢而散。

她老了,病得太重,她没办法再像年轻时一样孤身前往旧城。钟嘉欣最后一次与旧城联系,找到了当年跟她做生意的关铭轩,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了他。

“有个孩子,年少歌说她没找到。她都找不到的话,估计是跑到旧城了。姓霍,你替我找找,找得到的话,把他养大吧。”

“要是找不到呢?”

“那也是命。到时候,我自己下去跟他解释。”

苦苦挣扎的日子里,钟彦在方舟长大了。

后来的钟嘉欣不止一次地向钟彦传递一个概念:“你是钟彦,不是我的儿子。”

不必自作主张接她的班,更不用替她清偿自己的罪孽。

只要钟彦愿意,她希望钟彦成为任何自己想成为的人,唯一不要成为的,就是“钟嘉欣的儿子”。

无名孤儿被她带回家,骤然从泥里到了天上,不安长久地笼罩着他,唯恐某一天被钟嘉欣弃之如敝履。

留下他的,是一道命令。

“去给我倒杯咖啡”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这件事让他清清楚楚地意识到,钟嘉欣留着他还有用,他还有理由赖在这里。

如果钟嘉欣不需要他了,他还有哪里可去呢?

作为“钟彦”活了十几年,对钟嘉欣依赖又敬畏。当初的不安和恐惧死而不僵,在钟嘉欣一次次词不达意中冒出了头,钟彦曲解她的意思,越发不愿意放手,唯恐有一天自己失去利用价值,又成为那个可有可无的无名人。

钟嘉欣被年少歌雪藏,钟彦跟着一起消失,他收集钟嘉欣留下的每一份手记,妄图借此跟上她的脚步,换得她一丝停留。

生死不会为钟嘉欣停留,钟嘉欣也不会为钟彦停留。

她溘然长逝,钟彦又没有家了。

钟嘉欣、年少歌,还有她们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一片一片,把钟彦拼凑成了现在的样子。钟彦十几岁的时候,很多次站在钟嘉欣身后,凝望着她的背影,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被她带回来。

后来钟嘉欣没了,留下一个无人能解的谜。钟彦接过她的衣钵,屡屡碰壁,他回忆里走近钟嘉欣,无助地被母亲拥在怀里,迷茫地问她:“你这么厉害,应该早就把一切都解决了,还留个我做什么呢?舍不得吗?”

当初钟嘉欣究竟为什么留下他?

真的是一时心软吗?

“年阿姨,或许您都已经忘了。她当年带回我,是因为我也有基因病。”

年少歌望向钟彦,神色不为所动,好像一张披了多年的假面。

“钟教授……我母亲对我说过,她这么多年唯独执着于基因病,最开始的念头,只是希望可以救您。”

深海里,一颗沉寂多年的炸药桶骤然被引爆,炸出了一场无人知晓的水下海啸。

年主席高坐方舟之上,是方舟的刽子手。

她给每一个死而复生的幽灵披上荣光,像地狱守门人一样,把他们送回地狱。

至于那些无辜稚子,她会亲自看着他们长大,再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打开每一份言辞恳切的请愿,在自请奔赴旧城一线的申请书上,写下“同意”二字。

她给铁桶一般的方舟开了口,让外界的谣言和攻讦顺着这道口溜进来,化作无形的逼迫,推着新的精卫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

她促使基因型成了新的政治正确,不许问、不许提,从日常生活里把潜在的风险一一破除。一部分新型基因与一个诅咒纠缠,她要把这一切埋进土里。

钟嘉欣在世时,她和她后来的团队都被年少歌雪藏,在保密级更高的研究基地里继续与诅咒基因斗争。一旦进去,签了字,就别想再轻易出来。

上一代人的故事已经落幕,新一代人已经长成。年主席亲自把他们送上绝路,有人回来,有人回不来。

回来的那些,总会有下一个合适的瞬间,让他们死得其所。

如果这种诅咒还要再被下一代人继承,那就只能在方舟里出现——方舟里,甚至有婚姻登记处。

也许最多再有一代人,诅咒就会被掐灭。

届时,方舟也会变回真正的方舟研究院吧。

钟嘉欣死后,年少歌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墓碑。

她等着基因病发,带着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推着她的孩子们往前走。

在废墟之上,重建了家园。

“这是你要的‘天理昭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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