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奕仰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几点苍云,遮蔽了太阳,心里不由得恍然。
方才天剑门上,他远远的站在屋檐上时,又想起了碧岚宫那日。
他说,天璇宗再也回不去了,她却说会永远陪着他。但念头一闪,就是紫胜岛上她冷漠而疏离的眼神。
世间辗转,早晚有重逢之日。
她说不会再见,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所以他所以连魔君位子都放弃了,只想逃离这一片纷扰。
但回忆哪有那么容易忘却,三番五次想施法去除,却又下不了手。
就算他在抱元谷日日夜夜同自己说一千遍一万遍,再不会想起她,要将她永远忘了,也还是念念不忘,刻骨铭心。
就算他再不想承认,再不想对面,许多记忆仍如潮水,快要将人淹没窒息。
方才他替她挡下那招,本想独自离开,不再去打扰她的事情,谁知事态发展出乎他预料,竟还是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好在他第一时间传令了碧岚宫,从一开始就是拖延之术,只等宫众赶到他就离开。
可她竟然收下了那只笛子。
本以为她会拒绝,往昔分别,哪怕再度重逢,也如水过无痕,不会留下什么踪迹。
白芷收下那只笛子的一刻,他就诞生出一种隐秘的想法,绝不能放手,不能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
哪怕失去所有一切,他也要留住她。
……
魔界,碧岚宫。
无奕吩咐其余宫众各自归位,独自带着白芷径直回到以前的居所。
她压根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无奕抱着,施法带到了碧岚宫。
他单手推开门,白芷见眼前的房间布局熟悉,空间极大,收拾的干干净净。
这竟然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她心中本有些感动,但想到这是他骗自己的计谋,就快气的七窍生烟。
可恨他竟然假借自己受伤骗取她同情,实则是为了将她抓回来。
无奕柔声:“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我一直命人打扫干净等你回来。”
见白芷气愤的模样,无奕有些后悔用法力逼迫于她,到碧岚宫后,他便稍松开手,直至进到房内后彻底松开,放她下来。
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一想到他又在欺骗自己,心头火起,伸手就朝着他掷去一个花瓶。
白芷愤愤指着他,质问方才的事情:“好啊,原来你一直是装的!”
他没有躲,生生让花瓶砸在额角,留下一丝血痕。
低头是碎成满地的瓷片,瓶中插着碧花,香气又钻入鼻息中来,那股熟悉的味道,带起噩梦般的回忆。
白芷更加难平怒意。
她如今境界早已不同往昔,不是什么任由他摆布的小花妖。
她回归仙族,是清虚天的天极,无奕居然如此戏耍于她,简直是她奇耻大辱!
无奕见她摔来一个瓷瓶,忙上前径直摸了摸她的手。
她一双素手被碎瓷片割出几道伤痕,加上方才比武受的伤,还没来得及治愈,白皙的皮肤挂上几丝殷红。
他忙替她治愈,竟松了口气道:“还好,只是点小伤。”
白芷再度挣脱他:“别动手动脚的,离我远点!”
见他又要过来,她实在不想和他接触,咬牙施法,拉开身位,顺势屈起手指,射出几道白芒阻止他继续前进。
可在她翻手捏决之时,无奕见招拆招,仅是一瞬间的空隙,他已经扣住她手腕,又将她拉近身来。
无奕低声道:“对不起,阿芷,你先听我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在碧岚宫中呆着也是无趣,这才隐居抱元谷,谁知你又来到了我的身边......”
他实在无奈,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恐怕找不到说话的时机,只能先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她手腕命门被扣住,无奈受制于他,只能听他自顾自说。
他们近在咫尺,他语调温柔,她却蹙起眉头,浑身戒备,随时准备着运气将他击退。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来到我身边后,我就不想再离开你了,蓬山大会那些魔修不是我带去的,实则另有其人,我去参加大会也是为了调查一件事,不料身份暴露......”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辩解破坏蓬山大会魔修并非他派出。
她被他骗了那么多次,如今还会再信他吗?简直荒唐。
“你给我闭嘴,事到如今,还想骗我?”无奕见她挣扎,不忍弄伤她,手微微一松。
白芷果然找到破绽,伸手便弹射出一道白光,却再度被他化解。
无奕丝毫不恼怒,仍是耐心道:“我没有骗你,这几日与你呆在天璇宗上,我才明白......阿芷,我心里放不下的始终只有你。”
“放不下我什么?你有关注过我的感受吗?”白芷不听这句也便罢了,听了更气。
她越说越激动,气的没顺过气,咳嗽起来,两颊也微红。
以前他只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如今他只想强行将她留下,和以前并没有本质区别。
无奕被她反应吓了一跳,忙上前帮她顺背。
白芷一手捏诀控制住他左手,一个利落旋身便挣脱开他,趁他没有反应过来,再迅速一掌将他推开。
无奕捂住胸口望着她,被她击退。
白芷轻咳两声,就要离开房间,转头冷冷道:“你再敢拦我,我就不客气了。”
如今她境界不同以往,那种任人摆布的情况绝不会再出现。
若无奕以为还能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那就太小看她了,只怕他没那个本事!
无奕怔了怔,不死心,仍要继续上前阻拦。
白芷忽然转身施法,眼中锐光一闪。
空中凝聚出一道实体白光,寒芒闪过,毫不犹豫将他下腹到胸门处割了长长一道伤痕出来,最深处有一寸。
此招她只是做防备,没想到他丝毫未躲,竟生生受下,白芷看着心下一惊,又忽然生出一股愧疚。
她不敢再看他眼,强装镇定的立即转身:“魔君大人,先养你自己的伤吧。”
他神情错愕的看着白芷,不敢相信她会直接下手,白芷神色冷漠,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芷向外走了没几步,本以为能够直接回仙界,他还是跟了上来,这点伤当然阻拦不了无奕。
无奕继续追问:“阿芷,别走。你到底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我只要你离开我。”见他如此执着,她神色一黯,仍是头也不回。
白芷叹一口气,觉得他替自己挡伤,方才她又伤了他,有些过意不过,便继续解释道。
“我下界是为因果而来,绝不是什么特地寻你。而你破坏了蓬山大会,我解除因果无望,此刻便要回仙界去了,我们也别再纠缠了。”
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她不愿再回忆起,只当做了一场梦,而梦境的主角不是自己。
如今梦醒,他们也该各自放下,去做自己该做的。
无奕低声:“我明白了,我打搅了你精心准备的蓬山大会,那你收下这颗魔珠,服用后可轻易突破两个大境界,再也不需要担忧因果债的问题。”
白芷惊讶的目光中,无奕运气将自己的本体魔珠凝聚为实体,放在掌心,伸手便要递给她。
她大惊失色。
这魔珠是无奕毕生境界所在,寻常修士是无法将修为实体化的,但他本是上古魔道陨落遗留的魔珠化形,所以凝聚这颗珠子取出身体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即便他境界深厚,将魔珠凝聚在体外也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仅是片刻,他额间已经有出汗的症状,他胸前方才被白芷划破的伤口还未来得及拿法术治愈,此时已经开始出现恶化泛红。
“你在干什么傻事?!”白芷慌忙推开他,当然不敢接下他的魔珠。
无奕认真的看着她:“阿芷,我助你突破修为境界,你还像以前那般陪着我,好吗?”
“你疯了!”白芷看着他一副失魂落魄神情,心中一疼。
无奕无动于衷:“只要你能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阿芷,我只想以后还能看见你。我不会瞻前顾后,想干什么就会去做。”
“你都踏破开天境了,怎么还看不破,做这般冒险的事情?我们得缘分已经尽了,为什么还要强求?!”
白芷伸手推开,无奕却执着将魔珠放入她手中,挣扎之时,魔珠被打落在一旁,缓慢地滚到了远处。
这下他的魔珠彻底离体,脸色很快差下去几分,胸前伤口甚至散发出恶臭。
无奕发现她径自离去,看也不看魔珠一眼,不由得神色凄然,声音低落:“……你执意要走吗?”
他将魔珠凝出,容颜显几分苍白,白芷虽然恨无奕,但眼睁睁看着他做这种危险到要丧命的事情,也狠不下心。
白芷去而复返,叹息了一声,想要拉起他的手。
“阿芷,不要走!”他又抱了上来。
白芷微微一怔,没有避开。这个拥抱这样赤城,又十分温柔,叫人恍然回到方面。
“......放开我。”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口便声音哽咽了。
她早就和自己说过千百遍,不会再回到过去的,心痛的无法遏制。
他只是手臂越收越紧,轻轻蹭她耳后。
她浑身颤抖,觉得有什么在胸口滞住,快要窒息。
半晌,白芷发觉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叹气道:“你先放开我,我去捡起魔珠。”
他这才松开怀抱,白芷捡起魔珠,拉过他的手掌,将魔珠放在他手里,珠子一入掌心便没入其内,消失无影无踪。
魔珠归体,无奕依然没有恢复伤口的心思,目光一瞬不瞬地直直看她。
既然是修境之人,难免会遭遇劫难,对过去耿耿于怀的话,去除不掉的杂念就会阻止修行。
她受因果困扰,费尽心思重建天璇宗,只差最后一步蓬山大会,如今也毁于一旦,既然任务失败了,因果也无法去除。
白芷望着他,又低垂下眼:“我的境界一事,已经无可挽回,蓬山大会被搅乱,因果债也将无法消除,此事已成定局,绝不要你舍身将魔珠渡我。”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其实,我收下你的笛子,又何尝不是看不破过去呢?”
原来归根结底,她心中也放不下那段感情。
无奕望着她道:“你愿意留下来吗?”
白芷转过身去,缓缓摇头:“不,我要回仙界去,还有没有做完的事。”
他神情又低落下去,只能沉默不语。
连魔珠都无法留下她,看来白芷是真的去意已决。
或许再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她,怎么努力都只是缘木求鱼。
他们之间的回忆就像那只摔碎的花瓶,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在角落里找出新的残片。
他们也再回不到从前,这也怨不得谁,是他亲手把她推开的,无奕感到一股颓然。
事到如今再阻拦也是无用,白芷布阵便要离开。
而她神色黯然,只觉自己愧对金仙,愧对清虚天,无法彻底和过去断绝割舍。
既然如此,她也无法再继续任天极一职。
所以,她此次回仙界,只为一件事,就是辞去清虚天极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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