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泼洒进客厅,姚睿轩吸着果冻下来,脚步猛地顿住。落地窗边……那是个画架?!她用力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出现幻觉。
倪惜坐在画架前,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而那个平日西装革履眼神能冻死人的舅舅,此刻正安静地立在一旁,他指尖捏着一支画笔,无声地递过去。倪惜甚至没回头,只微微抬手,便精准地接了过去。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无须言语的默契,空气都仿佛被这静谧的和谐驯服了。
姚睿轩的下巴差点掉到果冻盒里。今夕是何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蹭过去,刚想开口八卦:“舅……”
一个眼风扫过来,冰冷、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闭嘴,安静。
姚睿轩立刻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识相地滚回餐厅,心里却像被猫爪子挠着。
洪姨端上早餐,姚睿轩食不知味,眼神总忍不住往客厅飘。“他俩……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她压低声音,心痒难耐。
洪姨笑得一脸了然:“甭管发生什么,现在这样不是顶好?”
姚睿轩轻哼,咬了口菠萝包:“洪姨你不懂!我舅舅那艺术细胞,基本为负!当年为了追舅妈,硬着头皮每周泡美术馆恶补,结果呢?连毕加索和梵高都分不清!”她夸张地摇头,“或许您不懂,但这就像有人分不清酱油和咖啡,彻底没救了!”
洪姨放下牛奶杯,用过来人的眼神睨她一眼,笑意更深:“先生是不懂艺术,可你这丫头啊,更不懂什么叫喜欢。”
“哈?”姚睿轩叼着面包,一脸懵。
洪姨摇摇头,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转身进了厨房,留下姚睿轩独自在“喜欢”的迷思里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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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如融化的蜂蜜,流淌在倪惜的画布上。她微微眯眼,指尖悬在调色盘上方,犹豫着那片海该用哪种蓝。
“钴蓝?”低沉的声音从身侧响起,带着晨光般的温和。
她没回头,只极轻地“嗯”了一声,唇角却像被阳光牵起,漾开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修长的手指递过一支画笔,笔杆上还沾着一点他指尖的温度和未干的颜料痕迹,仿佛特意为她挑拣出来。
画布上,海浪的线条初具雏形,翻滚着,却少了光影的魔法。她蹙眉凝思。下一秒,一块干净的调色板已递到眼前,上面是他刚调好的颜色,灰蓝里揉进一丝银白,像被他用心捕捉到的一缕波光。
她侧眸看去。他正垂首整理着颜料管,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仿佛在替她完成这幅画的灵魂。那专注,竟比他处理百亿合同案时更甚。
笔尖蘸取那抹“波光”,沙沙涂抹在画布上。他不再言语,只是在她每一次呼吸般微小的停顿时,恰到好处地递上所需,有时候是一支干净的排笔,有时候是一块吸水的软布。
房间里只剩下画笔的沙沙声,以及彼此交织的轻缓的呼吸。一种奇异的宁静弥漫开来。倪惜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真的不需要语言。他仿佛能穿透她的沉默,读懂她每一次停顿的踌躇,每一次指尖的犹豫,甚至那些她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心底最微小的念头。
就像此刻,她刚想抬手去够稍远的松节油,那熟悉的玻璃瓶已被他轻轻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打破了这片宁静:“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目光却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他抬眼,眸子里映着晨光和她带笑的影子,嘴角也勾起浅弧,故作轻松:“看看就会了。”
窗外的风温柔拂过,画布上的海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浪花温柔地漫过画布,也漫过了两人无声交叠的倒影。
姚睿轩不懂什么是“喜欢”,自然也不懂什么叫“迁就”。
从头到尾,倪惜都在“迁就”李默的审美。无论那是不是她心中想要的蓝,他给了,她便欣然接纳。
不远处,姚睿轩吸溜完最后一口果冻,“哒哒”地溜走了。她边走边琢磨,也许自己一直误解了舅妈。那份“离不开”与“不离开”,底色里或许更多是“不想离开”。迎着朝阳出门,她眯着眼嘀咕:“啧,有人真是好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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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睿轩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画架旁的宁静就被打破。
“你不去公司?”倪惜侧头,画笔在画布上落下一道深邃的蓝。
李默正沉浸在“助理”角色中,指尖还捏着一管颜料,闻言挑眉,不满地靠近一步:“别人家太太都盼着丈夫多陪陪自己,你怎么回事?总想把我往外推?”他的气息带着晨间清冽的须后水味道,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耳畔。
倪惜不自觉偏了偏头,躲过这份奇怪的痒,笔尖快速点染一片浪花,装作不满地道:“你要是破产了,谁养我这个药罐子?”
低沉且愉悦的笑声从他胸腔里震荡出来,清晰地传进倪惜耳中。他弯下腰,双手捧起她的脸,两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带着微痒的触感,分别落在她左右脸颊,如同晨露沾上花瓣。
他终于上楼换了身衣服,深灰色的阿玛尼定制西装完美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宽肩窄腰的线条在晨光下展露无遗。袖口处,铂金袖扣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那是去年他生日时倪惜送的礼物,上面精心镌刻着“LM”的微缩花体。
步履潇洒地走到门口,他回头:“乖乖在家,我很快回来陪你。”
倪惜放下画笔,朝他招招手。
李默毫不犹豫地折返,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倪惜站起身,仰头只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下颌。这个人,连下颌的弧度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她的指尖轻轻触到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纽扣微凉,触感光滑。恍惚间,她想起研究生时代那堂服装艺术史,教授的声音穿透阳光里的微尘:“服饰的褶皱里,都沉睡着一段历史。”
指腹下的这枚纽扣,像大都会博物馆里拿破仑加冕礼服的展品。而他透过精纺埃及棉传来的体温,又让她忆起下课时指尖抚过投影幕布上凡·戴克油画的瞬间,那些丝绸褶皱里,蕴藏着整个巴洛克时代的温热余韵。
“怎么了?”李默喉结滚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带着震动,顺着她的指尖蔓延。
倪惜不紧不慢地将那颗微凉的纽扣缓缓推入扣眼,丝绸衬线在光线下泛起细碎金芒:“想起一个有趣的说法。衬衫纽扣右压左的设计,源自冷兵器时代,骑士们需要左手解扣,右手拔剑。”
“所以,”李默忽然反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他腕表下的脉搏,隔着皮肤清晰有力地跳动着,传递着无声的讯息,“你现在不是在以妻子的身份为我扣纽扣,而是在为骑士整理出征的铠甲?”
他的目光锁住她,带着洞悉的笑意。倪惜飞快地眨了下眼,像是要藏起被戳穿的小心思。
“你要迟到了。”她借着他手腕的力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轻轻推他。
胸腔震动的低笑再次传来,清晰地传递到她掌心。倪惜耳根一热,猛地抽回手,像被烫到般坐回画架前,背对着他,再不肯回头。
意大利手工皮鞋叩击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沉稳、笃定、带着主人特有节奏感的声响,渐行渐远。
直到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消失在视野尽头,倪惜的目光才从画布上移开。阳光斜切进落地窗,在她脚边投下长长的光影。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中世纪贵妇为何会偷偷珍藏情人的袖扣。
这些微小的金属凸起,确实是铠甲时代的遗存,是亲密距离里最欲盖弥彰的坐标点,无声诉说着占有与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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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的冷气开得十足,姚睿轩坐在出风口,忍不住拢紧了西装外套领口。刚结束法律部的周例会,她就被莫名其妙地塞进了“六十周年台庆筹备会”。满屋子的人讨论着邀请哪位政要、明星、艺术泰斗,名字听得她昏昏欲睡,还得强打精神装出专注的样子。
“名单初步这样定,大家看看。”副台长周暄做了总结陈词。会议室响起收拾文件的窸窣声,众人准备散场。
就在这时,活动统筹总监刘美琪的声音突兀响起,刻意拔高了音调:“周台,嘉宾名单还缺一位重量级人物。项目组反复斟酌,一致认为必须有倪家人出席,才能体现我们这台晚会的历史高度和分量。”
宣传总监许治脸上挂着职业微笑:“刘总监刚才没留意吧?我们定好了邀请倪威先生。作为创始人的儿子,倪总的分量足够了。”
刘美琪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倪威先生分量是够,但并非最合适人选。诸位知道NHK历年周年庆,哪位嘉宾出席次数最多、最具象征意义吗?”
“当然是创始人倪华老先生。”许治接口。
“错!”刘美琪环视全场,看着众人交头接耳,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掷地有声,“是倪惜女士!”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恍然的低语。
姚睿轩原本脚尖都转向门口准备开溜了,此刻却像被钉在原地,默默收回了脚。
刘美琪眼角余光扫过她的小动作,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她转向频频点头的周副台长,笑容更盛:“周台您看,论对电视台历史的情感连接和公众形象的代表性,倪惜女士无人能及。五十周年庆时,她和已故的倪华老先生联袂出席,可是霸占了全港所有媒体的头版啊!”
周台长一拍桌子:“有道理!美琪,方案立刻调整,优先全力邀请倪惜女士。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他转向脸色微变的许治,安抚道,“倪总那边当然也要邀请,但倪惜女士是重中之重,务必确保这是我们六十周年最大的亮点!”
许治张了张嘴,他早已和倪氏对接好倪威压轴,此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周台,这……”
周台长摆摆手,不容置疑:“做好预案,双管齐下!”
周台长要赶赴下一个行程,迅速宣布散会,经过刘美琪身边时,重重拍了拍她的肩:“务必拿下,我看好你。”
刘美琪抱着文件夹,笑容灿烂:“全力以赴!”
人群散去,姚睿轩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高跟鞋清脆的“哒哒”声逼近,刘美琪精准地拦在她面前,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姚总监,聊两句?”刘美琪笑容温柔,眼神却带着审视。
姚睿轩后退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刘总监不赶紧去全力以赴,有心情和我闲聊?”
“倪惜女士,”刘美琪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隐约是倪惜的旧照,她语气笃定,仿佛手握王牌:“我刚查台史资料时发现的。她是你舅妈,对吧?”
姚睿轩嗤笑一声:“台史资料?我看是人事档案吧?刘总监消息够灵通的。”
“怎么样?帮我牵个线?”刘美琪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诱惑,“你帮我这次,以后在NHK,我保你顺风顺水。我这个人,有恩必报。”
姚睿轩抱起手臂,个子虽矮,气势却不输:“知道我的来历,还担心我在台里站不稳?想请我舅妈?”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自己回家求她,犯得着经你手当人情?”
“哦?”刘美琪挑眉,语带深意,“既然有这背景,你这位金融法律双料高才生,李默的亲外甥女,怎么甘心窝在电视台法律部当个小总监?默默无闻,不借家族半分力?姚总监,你想要的,恐怕不只是站稳这么简单吧?”
姚睿轩将手机“啪”地反扣在桌上,深吸一口气。这人把她当垫脚石的心思,昭然若揭。
窗外,天色阴沉,乌云低垂,山雨欲来。
倪惜已隐居近十年。自倪深去世,她便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若能请动这位“隐士”出山,刘美琪在周台心中的地位将无可撼动。
手机震动,是新闻部王主任的信息:“刘总监,六十周年大庆在即,若能专访倪惜女士,意义非凡!盼促成!”
新闻部这尊大佛也主动低头了。刘美琪嘴角得意地扬起。这一步棋,走对了!唯一的障碍,只剩眼前这块难啃的“小骨头”。
“你或许不需要我帮你升职加薪,”刘美琪转换策略,语气带上“共谋”的意味,“但职场打拼,谁不想做出漂亮成绩?这次晚会就是绝佳舞台。只要你帮我请动倪女士出席,统筹组副手的位置,我向周台力荐你。功劳,我们共享!”
姚睿轩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靠家里人铺路做出的‘成绩’,我姚睿轩不稀罕。刘总监,真想请倪女士,拿出你的真本事去邀约,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说完,她拿起笔记本,不轻不重地撞开刘美琪挡路的手臂,双手插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刘美琪站在原地,盯着她的背影,半晌才嗤笑一声,低声骂道:“不识抬举的衰仔!”
回到办公室,姚睿轩一眼就看到桌上小山般堆起的文件。全是台庆活动的策划案和法律风险预案。法律部的实习生探进脑袋,小心翼翼地说:“轩姐,周台让人刚送来的,说……请您全程参与台庆活动策划。”
姚睿轩一阵无语,刘美琪的动作,快得令人发指。
敲门声再次响起,门外传来刘美琪清晰愉悦的声音:“姚总监,临时会议,讨论嘉宾名单细节,周副台长点名要您参加哦!”
阴魂不散!姚睿轩盯着那堆文件,感觉乌云已经压到了自己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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