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大脑是一台计算机，脑电波组成的软件，细胞组成的硬件。巨大事件的打击是病毒，侵蚀人的脑电波让反应变得迟钝，记忆也被牢牢钉在深处浮不出表面。霍镜也许就经历过这样的病毒侵蚀，要不然他活了19年怎么会连一段觉得不错的回忆都想不出来。不过最近他似乎被重启了软件，脑细胞在换新，连着一些从前没见过的画面片段在脑中闪过。
高三的假期很短，七天已经是极限，大家好像都只是过了个年，甚至记忆还停在踏出学校大门的那一帧就又坐回了教室，浑浑噩噩间仿佛从来没踏出过教室大门。
何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化妆上班，她今天的状态不佳，眼下有很重的黑眼圈。高三教师只有三天假期，何屿在这三天几乎都在奔波中度过，现在进门看着毫无生气的学生们，顿时喉中苦涩难咽。
何屿站在讲台，音量不大喊了一声：“班长。”
讲台下的人抬头，许妮妮表情迷茫，她是副班长，所以不确定是不是在叫她。
谭锦书转学了，不会再回高三六班，何屿忘了，是她亲自签的字。
“许妮妮，把暑假作业都收起来送到各科老师那里，这节课和下节课都上自习...还有，以后只有你一个班长，可能要辛苦一些，没有几个月了，请你坚持坚持。”何屿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她知道眼下并不适合给班委派任务，一般到了高考最后都是各顾各的，老师也不会特别排任务给班委，让他们全心投入备考。
“没关系何老师，这些都是小事，不辛苦。”许妮妮站在何屿身边，看见了她疲惫的神态。
何屿点点头，前脚刚出教室后脚教室就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华天临那小子不是说谭锦书这学期就回来了吗？”黄青山戳了戳鄢霜月胳膊问到。
“谁知道。”从新年傍晚那天开始鄢霜月的心情就不错，从语言和肢体动作就很容易看出。比如她高兴的时候最后一个字语调是向上，不高兴是是平的；高兴时嘴唇微张，不高兴时嘴唇紧闭。
“你和唐晚晴和好了？”黄青山问。
鄢霜月抬头，扬着眼尾嗯了两句。她真的收敛很多，可能是经历过波折后觉得要小心翼翼呵护感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黄青山都觉得很好，他觉得这样的感觉就像看一本小说，结局书里的角色都度过难关得到幸福。
开学第一天比较轻松，没有晚自习，江夜说要请吃饭，是霍镜的主意，因为上次放烟花让他们等了很久，口头道歉不算道歉，必须有实际的行动才算真情实意。
寒假期很多店都没开门，旧街下口那家地锅鸡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鄢霜月说江夜小气请客就吃地锅鸡，实在抵不上他富二代的身份。好在她只是嘴硬，最后就着菜吃了两大碗米饭。
说是吃一顿饭，就真的只吃了一顿饭，吃饭的时间比在路上找饭店的时间还要短些。不过他们乐在其中，现在的时间都是掰成秒钟来用，能在一起吃一顿饭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大家都默契得沉浸在这匆忙的轻松时刻。
从旧街往出租屋的方向要经过那个破旧的小区，霍镜惦记那只被他“渣”了的小猫，于是停在一个超市前回头看着江夜。
“我得买点东西。”霍镜说“以前的小区楼下有一只野猫，和我玩得不错，上次答应它一周会去看它一次。”
江夜用点头代替回答，跟着他进了超市。
霍镜站在货架前上下打量，他犹豫不决时身边人伸出手拿起一包猫粮然后开口：“我家附近也会有流浪猫，这个牌子的猫粮我经常买来喂它们。”
霍镜点头，江夜看起来确实会是喜欢动物的样子，毕竟他那么喜欢他的鱼。
楼下的路灯又暗了几分，霍镜弯腰呼唤那只狸花猫，因为没有名字，他只能小猫小猫得叫。大概喊了三四分钟，绿化带里终于有了回应。是一只纯白色的猫，身上有些灰，皮毛也打了一些结，霍镜没有见过这只，但也蹲下朝它伸出了手。
“过来。”
白猫确实朝他的方向走去，但仅仅是路过便头也不回得冲身后的江夜走去。
那猫蹭着江夜的手，表现得很亲昵，一点也不像是野猫。
“我手里有猫粮。”江夜抬头，霍镜正对路灯，把他尴尬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咳，我知道。”霍镜转头又对着绿化带用意念呼喊和他相熟的那只狸花猫。
“喵”
霍镜已经能从叫声辨认出是不是它，当他回身见到那熟悉的小小身影时还有些惊喜，因为是流浪猫，所以见它还需要些运气。
“过来。”
狸花状态看起来不错，走过去蹭了蹭霍镜的小腿。霍镜刚刚情绪上头，真乖两个字还没从嘴里蹦出来，毛茸茸的一团就手指间溜走。
不回头不知道，一回头才发现江夜脚边已经围了好几只花色不同，大小不一的猫，甚至还混有一只土狗。
见霍镜投来目光江夜有些无措，他抬脚跨出包围圈，朝对方走去。好在它们都被食物牵住，江夜才走的干脆，不然裤脚肯定拖着几只走。
“它们...饿了。”江夜双手垂在两侧，微微握起拳头。
“看样子是。”霍镜笑着将手揣进羽绒服外套，眼神落在那只低头进食的狸花猫身上。
现在正是冷的时候，今晚有风，它们吃饱了才好抵御寒冬。这小区时常有流浪汉路过，猫粮和猫窝都留不长久，霍镜没能力改变它们的命运，只能满足一下自己的私心。
“走吧，回家了。”一整包猫粮已经喂完了，江夜把自己的手插进霍镜的兜里。
霍镜回握住江夜的手掌，很暖和，于是贪恋得更加用力抓住这为他而来的温存。
“好。”
都说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去对岸的人除了要有恒久的坚持，还要廖若晨星的幸运。沈中希望把这份幸运带给每一位学生，然后给每个人发了一根红绳戴在手腕上，说是专门请人开过光，赋予了它文曲星的气运，每个人都能沾一沾这份不实的祝福。
“我们不是理科班吗？文曲星…会理综吗？”霍镜一边把红绳绕在手腕上，一边低头嘟囔。
一只手不方便系，于是他咬住另一头试图扯紧那根细细的红绳。霍镜正和口中的绳子抗衡，口水浸湿了线头，让鲜红变成暗红。
“说不一定，万一不行就让他带话给文殊菩萨。”江夜伸手从霍镜嘴里扯出红绳替他绑好。霍镜胳膊并不细，红绳绑在他手腕上添了分娇气，江夜细细摩挲内腕那块娇嫩的皮肤，眼神久久不能挪开，直到自己腕上也覆上那根一模一样的红绳。
“我不用。”江夜轻轻按住霍镜的手，看着他说。
“怎么了？”霍镜问。
“我已经带上了。”话毕，江夜从脖颈掏出一根银链，垂着的银环侧面反射灯光，然后映在他的瞳孔。
“这...怎么能一样。”霍镜有点吃惊，没想到江夜能随身戴在身上。
“都是求一个心安，对我来说比这红绳管用。”江夜笑着说。
精神寄托于莫种物品是很正常的事，能有效缓负面情绪，所以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只要在心里默认它的位置就好。
霍镜原本因为学习的疲惫得到缓解，是那种显而易见的舒心和轻松。
“这能有什么用？考场上又不能带，这不是浪费钱吗？”不合时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黄青山让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变得尴尬。
“这要钱？”霍镜机械式得回头开口问。
“对啊，五块钱一根，从班费里扣，你刚刚没听见妮姐说啊？”黄青山面前摆着两根红线，一根他的，一根鄢霜月的。
“班费？什么时候交的？”霍镜问。
身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很小，但传进霍镜耳朵里时十分清晰。
“上个学期刚开学吧，那个时候你还没来，没事儿，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反正谭锦书走了，正好补上空，黄青山是这样想的。
这是一件小事，几十块钱的班费，忘了就补上，但在许妮妮说那记名测上有他的名字时他就在心里默认这事很大，因为他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记忆力衰退成这个样子。虽然几十块，但就是觉得十分严重。
后来想探清原委的心情被高考的压力覆盖，他们确确实实开始了学校教室两点一线，一睁眼就是字儿，整个人也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霍镜觉得有些奇怪，他上一次高考时也没有这样的心情，这次却会在看排名栏时会紧张到手抖。然后江夜就会出现他身边捉住他的手腕，用手指摩擦他的皮肤。
凌晨一点半，霍镜还在修改这次考试下来的试卷，鱼缸的电流声是这个房间唯一到杂音，他有些累，于是放下红笔移步到鱼缸前坐着。
这时霍镜才突然想起，江夜已经有一周没有来看过鱼了。自从开学，他们好像十分默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即使在教室坐在一起也是偶尔在课余时间温存一会儿。
好想江夜，他呢？他想他的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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