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戌时,齐苍大练场金钟声鸣五下,三队夜巡弟子分别燃起道中烛灯、火光熠熠。
今晚月色很好,齐苍望峰大殿前,是一处池台、盛有荷花开着,月光正好落在其上;夜风吹,波光粼粼。
骨煞捏着一盏酒杯,摇摇晃晃走上前来,倚着石栏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把酒杯丢在一旁,手伸着搅了搅那潭水。
他喝得醉醺醺的,看着池中的月亮触手可及,抬了抬身子更向前探去,势必想要抓住那一抹;在一旁看,他大半个身子都越过了石栏,人醉了身形也稳不住,手指尖刚碰到那处水面就一头栽了进去。
跌入池中时,骨煞张嘴想说什么,只吐出了几串泡泡……池底就像是有无名的吸力,他浮不出水面,向池底越来越接近。
感知不对劲,但无论他如何挣扎,从池面上看池中安安静静的,甚至一点涟漪都没有,旁人若是看见,只会觉得他老大不小的人了,竟也会落入水中,实在是滑稽,可是要好一顿笑。
还正好被人看到了,李文师选择这几日留于齐苍,郑勤锋便传人唤他过去,按照仙门历代留下规矩:“厉”以上的妖魔因记录下来,后人也不会因没见过而束手无策。
虽然门派窝囊胆小,但还是该做的要做好,郑勤锋也是厚着脸皮去找李文师的。
也就这么一会儿,天性好奇的小樱花自己摸索着打开了门跑了出去,满庭院的乱窜。
正巧,刚下台阶,就看见一个黑影跌进了池中。
倒还有些眼熟,吴徽引想了好一会儿,把人物确定在了那个山上抱着姥姥的、一个穿得又黑又酷的大哥哥身上。
好像跟李文师还认识,那他果断也翻身跳了进去……
池中仿佛与外与世隔绝,刚跃进来,水便堵着他听不见外面一点声音,只有咕嘟咕嘟的泡泡声。
就像有一双手拖着自己身体,他缓慢落下、调整身体成直立状,在离地面不过三尺远时水如被隔断,上面是水道,平平整整的阻断开,流不到下面来。
吴徽引站在地面上,抬头还能清晰的看见那水流的波纹,身上也是干的,并没被浸湿……
“……”哇--这太神奇了吧。吴徽引看着,眼睛发亮。
他对着那处蹦着想上去,想分享给李文师来看看这里神奇的景象,无论他怎么努力蹦,都挨不到水面--即使碰到了,也上不去。
也不管身后有路,吴徽引仰头对着水面一直徒劳的蹦着,空旷的地道回荡着被他跳起落下发出的砰砰声,在他尝试再次蓄力蹦起的时候,双脚刚离地就被人从背后抱住。
动作凝固在瞬间,吴徽引屈着腿乖乖的不动。
他回头,看到骨煞那双看傻子的眼神。
面面相觑,吴徽引突然剧烈挣扎:“唔唔唔哇哇哼呃呃嗯嗯啊啊啊。”
骨煞:“?”你在说什么鸟语。
动静太大,骨煞抱紧乱动的吴徽引,看他这软软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逗他:“你再哭闹,再哭就把你吃掉哦!”
这一恐吓把刚化形的樱花着实吓到,满脸委屈的咬着自己手指缩在那里。
安抚好他的情绪,骨煞问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吴徽引手舞足蹈的比划一阵,企图张口给他讲解。
还不会说话?骨煞迟疑的打量着吴徽引,看他呆头呆脑的模样也确实不排除真是个傻子的可能,难怪李文师会出手相助。
他想了想,手上施一法团轻轻按在了吴徽引喉间,抬起他的下巴,让他头扬起露出脖颈,向前探身。
吴徽引照做,感觉那里一热--骨煞吻在了他的喉处,分开双唇,舌尖轻轻留下一道湿印。
他的身上有很浓的清香。
做完这一切,吴徽引不解:“诶?”
“你……在做……什么?”
骨煞笑了笑,他的牙齿只有右边那颗虎牙明显,使他整个人看着很有少年气:“这不表现出来了吗?”
借音,不过骨煞跟喜欢叫它“借口”。就像吴徽引这种不会说话的小孩,有时候又正好是唯一能说的,这招便体现出了它的作用。
是可以不用吻上去的,效果都一样,但骨煞就要。
“李文师没给你用这招吗?”
刚化形的妖不会说话都很正常,跟刚出生的婴儿是一样的,李文师更愿意循循善诱,而不是走捷径。
且这种怪招也就骨煞爱练。
骨煞继续问他刚才那个问题,吴徽引说:“李文师呀,被你爹爹叫走了,我偷偷跑出来玩的。”
郑勤锋?!骨煞下意识回头去看身后那条道……
“怎么了?”吴徽引探着身子也去看,骨煞拍了拍他的脑袋,拉起他的手转移话题:“好啦好啦,现在很晚了,我带你出去睡觉好不好?”
这条路再往里走,就又能看见一个郑勤锋,他和一位衣白胜雪的人对坐,俩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下棋。
骨煞看了一会儿,郑勤锋面上严肃冷静、或者说就没有表情,机械的取棋下棋;而那位白衣人却是嘴角含笑着的:如墨的长发被一条藏蓝发带贴背束着、衬得面上更显病态的苍白,人也看着瘦削凄美……像一位大病初愈的美人。
桌边还摆得有热茶一盏,但两人也是你来我往的下棋,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们甚至都没有发现这里光明正大偷看的骨煞。
再着,就是吴徽引惊天地泣鬼神的响动。
吴徽引跟着骨煞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仰头问他:“嗷对了,大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爹爹说李文师又抱小孩子是什么意思,他还抱过谁吗?”
骨煞一心想送他出去,也没注意听随意搪塞着:“没有什么事,他最喜欢骗你们这帮小孩子了。”
“……”哦,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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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苍事阁还亮着灯火,里屋,李文师正写着东西,郑勤锋搓手点头在一侧等待着。
他停笔,滤了滤墨,将笔搁下,将写好的纸帛递给郑勤锋:“郑掌门。”
“诶诶,好的,麻烦了……”他正望着窗外发呆,此时回过神来笑着双手接过,毕恭毕敬的。
一切妥当,李文师也没什么跟这位好聊的,站起身来抚平衣摆就要离去,郑勤锋正看着上面写的内容,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连连叫住:“诶诶,李宗长对郑某安排的可觉还行?”
李文师淡淡的应了一声,他现在只想回去,沉雪剑暗示着那只小妖又在做怪了。
自知留不住,郑勤锋也无法,差不多拖了这么一会儿也可以了,他也没在开口,“那李宗长早些休息啊,明早会有小生为二位送上早食。”
他目送李文师离去,干笑了两声,确定他走远,起身到侧边的古书架,刚要伸手还是不放心的走到门口拉开一道缝、再次确定四下无人后,抽出了一本书。
原先供人写字的桌案从中间分开,那处地板凹陷,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坑洞。
边缘有绳梯沿至坑底,郑勤锋顺着下去,直到看不见头,那处地方又恢复原样。
顷刻间,烛火熄灭--
四周寂静无声,李文师沿着小道走回客居,屋内的烛火幽幽的亮着一盏--专门留着等他回来的,那只樱花妖估计已经睡了。
借着那一抹光,床铺那里鼓着一个小包--樱花妖每次都喜欢缩在被窝里成一小团那样睡,李文师走过去,看着沉思片刻,伸手想帮他把脸露出来。
被窝里的人突然跳起来,手攥着被子两角,像一只小蝙蝠,扑到李文师身上把他包裹住:“哇--嘻嘻……”
肯定被吓到了!吴徽引得意的笑着,脸靠在李文师腰腹间蹭着,仰起头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李文师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腰不撒手的小妖怪,摸摸他的头。
对于他来说,能化形真是走了大运。
“不晚了,快睡好。”他的声音都袭上了一层倦意,抱着将他放平,为他盖好被子。
见李文师低头忙碌的模样,吴徽引扯着被子盖过自己的脸,眼角弯弯。
他拉住李文师的袖子,自己往里面挤了挤,拍拍空出来的那一块:“啊啊,睡觉觉。”
会说话了?李文师挺惊喜的,不过那么惊喜的表情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原初将他手拉开放进被子里,“嗯。”
居然在分布房间时,他们只分了一间房,当时却并不觉得奇怪。
安顿好小樱花妖,李文师掐了烛火,屋内沉入黑暗,唯点点月光透过窗棂--没注意今晚,月色真好。
他在吴徽引身边和衣躺下,也浅入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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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勤锋到了底,顺着通道走向里面,“自己”正和一名男子下棋,他没觉得奇怪,在一旁站立观棋。
“小柳,应该下这里的……”
那名被他所称“小柳”的人棋艺多少有点烂,连自己一缕人识都下不过,急得他要出手指点一二,被那人拿起要喝的茶杯,将茶水泼向自己。
郑勤锋下意识就是躲,才收回了自己指点江山的手。
那人还是笑着,将余的一点茶水一饮而尽,屈指叩桌面,提醒道:“君子观棋不语。”
他的声音淡淡的,很清雅、却又过于空灵的感觉,像是九天外传来的一阵雅乐,轻轻拂过而已。
“让你办点事,你总是做不好,现在还打扰我下棋。”那人转过头,面如寒霜的盯着郑勤锋。
“我帮你在你一众兄弟姐妹之中夺得齐苍,现在我需要的,你这么久了做不到。”
他战术性停顿,手上落下一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不太平等?”
看着病恹恹的,此刻却给人感觉中气十足。
郑勤锋迫于那人的威慑,低下头,目光正好看见他所落那一子拯救之前棋局,形成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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