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斩断的手还有知觉般的,手指抽搐一阵,切口散发出只有鬼童们能嗅出的味道,他们停下扣泥巴的动作,拱了拱鼻子找寻气味的根源,争先恐后的爬了进来;几只鬼童将那截手撕开、瓜分,安宁着像啃鸡爪的坐在一旁吃了起来。
来迟的,慢慢蹭蹭匐匍着爬向山鬼姥脚边,去舔她断裂处的伤口,边舔见山鬼姥没注意见自己似的,在边缘处咬下小小一口皮肉。
山鬼姥不恼,语气宠溺的说:“嘶……调皮哦。”弹了一下两人的脑门做为小惩罚。
她断裂之处肉眼可见生长出交错的血管,围绕成手的模样,与之前相比更加细嫩白腻的皮肤覆盖在上面;她的手,又完整的接回来。
场面过于直刺大脑中心,吴徽引都感觉自己手腕隐隐作痛,另一只手环捏着自己的手腕,放在心口前。
山鬼姥妩媚多姿的伸出那只刚长出来的手,细细观赏又像是炫耀一般展示一会儿,音调婉转、抱怨道:“可惜,我着刚给自己弄好的美甲呢……”
脚边的鬼童刚将十根手指的指甲撕下来一口吞肚,闻言慌张的捂住嘴,本就青灰的面庞更加暗沉般,小心翼翼抬头瞄了眼山鬼姥。
偌大的宫殿本就弥漫着一股死气,山鬼姥一系列举动,唯有吴徽引感知这双方强大的气场弱弱的缩了缩脖子;身后妖风吹着,李文师垂下的发丝向前飘动。
那几个鬼童吃完了就跟被山鬼姥陷入诡中迷失一样,灵魂中一魄被抽去,收入那把玉琵琶中,琶音停止,他们找寻不到方向,现如空壳似立在一旁。
山鬼姥面上依旧风情万种,倘若真如民间所说她是生前怨郁而死,死后尽早超生,现在也是一只“艳鬼”;她美目轻瞥,玉手掌心向上摊向少年们所在的一遍,声音糯糯的,一口江南音,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仙君,你猜……他们去哪了呢?”
李文师自然不会去猜,回应山鬼姥的是细小银尖像的刺向自己。
她目下一惧,快速向后闪去,但那银尖也不容她逃跑,躲避不及,山鬼姥被绞住脖颈,其余狠狠贯穿她的心脏处。
那其实是数道面上泛着蓝光的细丝,被炼得如发丝般,取名“玄机”。
倒真是暗藏玄机,通常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条迅速绞住敌人致命的脖颈,另一条则直中向心脏,触及的那一刻在体内迅速分裂,顺着骨架、血液通向身体各处……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中招者多数死于被玄机以极速分裂到极致而撑得身体爆裂,即使走狗运不死那也大残,命不久矣。
看着如此温良的一个人,竟总是出怪招。
山鬼姥此时就是这样,玄机分裂的新丝甚至浮在她的皮下,美丽的面孔被那如小虫子的线搅的凸起,几根破开她不会跳动的心脏,像缝针那样穿过去又伸回来。她发出刺耳的尖叫,时而嘶哑、时而又像少女尖细的音调。
对此,李文师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漠的在心里清心决一掐,刺耳的声音减弱许多,看着她魂灵俱散。
对于吴徽引,可能不是特别好,她一声声嘶吼,带动着整座山的死灵都无法安宁,他们也闹得苏醒跟着悲嚎,诉说自己种种不幸。
水镜下来,没有被绘世卷所记录,全靠着那点意识;吴徽引心底崩着的弦似乎也被挑拨着。
山鬼姥痛苦之余抓住空隙,对上吴徽引混乱间飘忽的眼光,她嘴中开合说着什么……
那具躯体终是撑不住如此压迫、爆裂开来,只有一堆骨头渣子和皮屑,沉雪剑鸣声不减,李文师知情似不对!
吴徽引原本低着的头抬起来,那张幼嫩的面庞看向李文师,挤出一个阴森森的笑说:“仙君,你没想到吧……”
魂转,吴徽引的魂灵被她挤出体内,此刻应该还在殿内游转,好歹也是一只化了型的妖,不可能这么快消散吧?
李文师当即铺开结界框住这里,再将自己拉入幻境,山上的死灵皆显现出来,他在其中寻找他的身影,面上明显慌了神。
正和山鬼姥的意了,她不知那个小孩为何会让李文师方寸大乱,出招皆是怪奇,怕是个“心无旁骛”的人罢了;不过随意,她又能苟活一阵,也代表她可能在此逃脱。
他的身体并非灵力微弱,而是有一股山鬼姥如何都打开不了,似乎尘封许久,她也不管了那个了,能用的够就行。
“入梦来,明事了,恩怨又何知多少?”
一点一点,眼前被无边黑暗笼罩,李文师脑海里响起山鬼姥的声音,她此时柔柔弱弱的,与刚才那个判若两人:“我本无意取你性命,你别自找没趣;小女有怨,多年无法可说,今日得此机会,但求道长明了后再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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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喧嚣,满是烟火气。
此地人们打破限制,已至日落黄昏之时,却也见得灯火通明,一些馆子也正是这时候拉开门帘开始营业。
清城对岸,翮湖环着一座小岛,后山清翠,天然的好背景--绣苑的仆人驾船游向四周,燃起湖中灯火,苑口放下桥梁;侍女敲钟,外面等待许久的人们才陆续进入。
“且说那妖魔三日不去,让各派仙家都无从下手……”酒馆内,说书人正讲至尽兴,手边惊堂木没一会儿拍一下,店小二从后厨急匆匆冲进来,湿手往衣前拧一把,遮着抬头给那人说着什么。
说书人一听,后半段也不讲了,兴高采烈的大手一挥,佯装神神秘秘的说:“诶哟!大家忘记今天什么日子啦?”
座下人一个个恍然大悟,一拍手:“快走快走,一会儿来不及了。”
“对啊对啊,居然忘记了!”
“先走了,少看一眼我都觉得亏大发!”
“……”
钟鸣五下,酉时已到。仆人们在湖面四周绕着凤岛燃起烟花,绚丽的在夜空炸开,短暂的亮堂,对岸的早地上早已坐满了人。
人们仰头观看,纷纷赞叹不已:“这也太美了!”
“你可当,要知道凤岛玉凝楼这几年靠婵儿小姐赚了不少呢吧!”
“三年!四年?好几两黄金吧?”
“何止!?几车才对吧!”
“施小姐,嘿嘿……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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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凝楼顶阁,平光的铜镜里印着一张秀色魅生的脸。
一身华服拖地,牡丹在其上艳丽的盛开,她遣走身边的仆女,独自为自己上着妆,可天然的美貌又何须多加修饰?肤胜雪、腮如荔、指若段葱,抚摸着镜中的自己。
李文师立其左,看着她欣赏着自己的脸。
她转过身,站起来微微一谦身,说:“小女施婵。”
李文师没有表情,走到倚栏边,下面皆是为她而来的人。这个位置能看清清城的一切。
施婵被家人遗弃的第一年,是凤岛玉凝楼捡回她的第一年,是她学艺远赴京城拨得头筹的第一年,是凤岛玉凝楼决定每年夏盛之时展开独属于她演出的第一年;是好多好多的第一年……
为见牡丹千里赴,帘下玉颜思三年。
身后发出清脆的铃声,李文师回头见施婵也往过来。
“繁华吗?这里。”施婵站立其侧,手扶上栏杆。
楼下,对岸,侍人们为前来的人们分发着水;楼内,雅座的富商贵人挥金不惜,买下楼内正拍卖的重宝。
李文师表情淡淡的,回答她:“这幻境接近尾声时便会崩塌,你觉得,你能躲过几时?”
施婵掩面:“你真是,每次跟你说话,你都不好好回答。”
“看看吧,看看我的半生。”门外,一位侍女小心的探出头,轻声告知演出即将开始了,让施婵下去做好准备,施婵跟着她向外走去:“那小孩不错,我把他带头上当装饰了,没结束之前你别想拿走。”
李文抬头,这才仔细的端赏起施婵,果真,她绾起的秀发除了珠宝翠玉的装饰,还有星星点点的樱花。
他面无表情,可手下却将栏杆生生捏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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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凝楼的灯火突然暗下,凤岛如沉入黑暗之中,喧闹的人们禁声观望、唯有两三点议论声。
“每年的演出都不一样,不知今年,玉凝楼施婵小姐又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啊。”
湖面一片一片,燃起各式各样的华灯,如一条长河缓缓升至夜空;楼后钟鼓乐响,如天外飞乐,湖面激荡起波浪。
直至华灯都升至高空,火光撒下,施婵如同凌空坐于湖面上,环抱琵琶准备着。
像飞天仙女,华服之下是纤长白皙的双腿交叠着,那把白玉琵琶都仿佛弱了三分;面帘之下,若隐若现的是她柔情千转的笑。
琶音未出,台下早已安静,仿佛呼吸声都滞住,人们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任何一处。
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抱着琵琶在那坐着。
素手拨弹,弦音流转至清城各处,和琶音所纠缠的,还有她身上穿束的银铃。
每一次拨弄,动作都带着铃声震响,琶音带着人们如临仙境、铃声又将人们拉回现实,那心头总感觉有东西在挠,痒痒的。
美妙绝伦,既想闭眼细细聆听,又不愿错过施婵绝貌的容颜。
一曲毕,台下众人赞叹出声,拍手叫好,施婵后退两步,稍一做礼。
小侍女们划着小船到对岸,人们纷纷向船内投赏;据说写的信,施婵真的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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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婵自己知道,那些富商巨贾喜爱她、捧她的不过是自己有几分姿色,没有人懂她、真心爱她。
每一曲琶音道不尽苦素、每一舞惊鸿别不尽哀怨,众人只觉得她美、好美;她向台下望去,皆是**。
容得掌事放行,她走出了凤岛。
她从玉凝楼顶阁看到的,错落的村庄,此时冒着炊烟,男人添火烧柴、女人炒菜,堂屋外小孩自己扣泥巴玩。
即使再看,施婵还是哭了出来,花容失貌,没有往日一派从容甜美的样子。
有得焉有失。
那施婵没有心上人吗?她有。
一次演出,那人不知如何混入进来,原是要赶他走的,他懂自己,懂自己的苦、他听出了琶音里夹着的泪声,他看到了自己舞中的不甘。
他悲叹、或惋惜:“唉,我要是能换你自由就好了。”
施婵月下惊鸿一舞,他吹箫和之,俩人默契无比,尽兴致性,那人得手。
走后,那人告诉施婵,若是后来有什么事发生,便来找自己,他负责。
说完那人匆匆而去,“家有宵禁,先走了!”
施婵将他每一句话都记入心底。
果不其然,她的肚子大了,藏不住了,被掌事的发现,施婵听他的话,说出了事实。
掌事的很生气,但还是不愿放弃施婵。
玉凝楼一行人带着施婵,找到了那人。
门口的侍卫拦下他们,问:“请出示请帖。”
什么请帖?施婵愣了,她报出那人的名字,侍卫也疑惑,但还是进去请示。
正当那时锣鼓喧天,不远处的红轿缓缓而来,施婵看着羡慕不已,但她知道自己很快也会坐上。
红轿子停在了这家门口,侍卫请了半天没出来的人,这时满脸欣喜的跑出来。
“诶哟你急啥呀,没拜堂之前新郎官不能见新娘的你不懂哇?”他们的媒婆调笑着把他摁进屋里,转而牵着新娘下轿。
施婵没看错,新浪是那人。
新娘轰轰烈烈入了门,办新郎的没看施婵一眼,或者说没人看施婵一眼。
她绝貌无比的颜此时仿佛黯淡失色,比不上任何。
他们回了玉凝楼,掌事的遣走身边侍人,独自跟施婵交谈。
“引掉吧,应该还来得及……这次就算了,我就当你是年纪小不懂事,乖啊。”掌事的好言相劝,抚摸着她的手安抚施婵。
她话音刚落,施婵就顶着一双泪眼,毅然决然的回答:“不要……”
回应她的是一巴掌。
她最后也被赶出了玉凝楼。
哪里也去不了了,她现在无处可去,游游荡荡的进了一座庙。
两座女人像高立其中:一座横抱一婴,仰面张着嘴,腿似无力的站着;一座模样温婉,手里牵着孩童,露着治愈的笑。
清城四面环湖,不少家的孩童失足落水的都有,前者名阴母,她保佑死去的孩子来世平安;后者名白姬,她保佑刚孕育的妇人安生降子,无病无痛。
一切都这么巧合,施婵不知自己要拜谁。
她悲痛欲绝,发疯似的抛出庙外,现在城外皆传自己不洁,给她贯上“妖女”称之。昔日爱她的、为之疯狂的此时都对她唾之以鼻。
神庙有灵,吐出二三勾住她的魂,施婵还是跳了湖。
她沉入湖底,细想自己的过错--没有。
强大的怨气在她停止呼吸那一刻爆发出来,灵魂出了湖底,湖面鬼差正等待着她。
“我……不走,不能走。”施婵后退一步。
鬼差站起来,举起引魂灯。
白姬阴母这时出现,挡在她面前,鬼差连连被击退,消散去。
她们容进施婵灵魂深处,施婵第一件事,找上了那个男人的家。
不动声色间,男人便倒地不起,眼睛翻白嘴里冒出一股黑气。
她的娘子吓得不轻,瘫坐在地,不敢说一句话,直愣愣看着突然暴毙的夫君。
“是……是是哪位神仙,你你消消气,我不知我们做错了什么,你您你大仙有大量……”她跪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作响,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
施婵笑了,摸摸自己的肚子,那还大着,孩子也在里面还孕着呢,她转身,抱起床上正在熟睡的婴儿。
“走……走了?”女人抬起头,夫君的尸体也不见了,躺在床上的孩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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