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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作品

陈向然想起昨晚废弃的画稿,就觉得可惜。

天色灰白,苍云由近而远从教学楼上空推挤翻滚而去,云影游动在手里的稿纸上——那上面零零星星写了换算公式,和一幅逼真的向日葵素描。陈向然随手画了个花盘,试试手感,一边构思本学期的黑板报。

上个月也不知谁给班长捅的消息,说他会画,画得好,只要放由他发挥,班里的黑板报就没有问题。说到底也不存在“放由他发挥”。给校领导看的东西,规定和要求有一箩筐,要画什么,什么不能画,最后成了照猫画虎。

何况是在这样的学校。

“怎么样向然,可以吗?”

陈向然抬头,桌边站着班长潘千慧,一个略略丰满、大方自信的圆脸姑娘,正取下脑后的橡皮筋,把带点棕色和自然卷的头发拢了一遍,三下五除二重新扎好了。

“就向日葵?”陈向然低头看稿纸,“象征……我们?”后半句语调微微上扬,有一丝调侃意味。

“嗯。老严说的,象征青春朝气的我们!”潘千慧也跟着侃,后半句念得如朗诵似的。老严是班主,教化学,照本宣科念PPT是其显著风格。不过听说,还是有很多人冲着他的高职称纷纷找他课后补习。

潘千慧俯下身,端详他桌上的线稿。她好像也不在乎什么青春朝气,只想完成作为班长的任务。

答应了事儿,陈向然只好负责到底。

黑板报完成那天,十六班门里门外聚了一堆看客。一传十十传百,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是别的班的板报小组成员,专门过来取取经。

“太逼真了。”

“那个用色,是我不会形容的艺术感。”

“是他画的吧?器乐赛那个拿奖的萨克斯手。”

“牛逼咯,那个文艺小王子。”

陈向然用外套盖住头,隔绝了耳边嗡嗡的喧闹声。他不算很困,只是觉得吵,还不断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班里人宣传出去,只好装作闭目养神。

喧闹只持续了一上午。中午放学,班里人陆陆续续走光了,他还对着题本上的直线平面、向量夹角咬笔杆。他做完一套题,用红笔批注好对错,打算歇一会。

时钟“咔嗒、咔嗒”,走到五十五分。椅脚翘了一下,又翘一下。

他觉得无聊,干脆站起来,跳坐上最后一排某张课桌,手撑在身后,荡着小腿,仰头看着自己独自完成的板画。

班里会画画的人不多,一个是他,一个是艺术生舍友程希。板报图画少,大部分是文字,老严便随手指定一个人画。也不知怎的,指上了他。

十朵向日葵伸展柔软的花瓣,层层叠叠,分布在文字的间隙里,用丝线悬挂在板报顶部的藤蔓。下方一个硕大的花瓶,盛装了向日葵的花枝。刚画完时班主找过他,说他要是画成一片原野上茁壮生长的向日葵丛,就更好了。

但画已成,再改也来不及了。

“你经常……画这样的画吗?”身边多了个人。

陈向然扭头一看,很意外,说话的是班里最安静的女生,叫叶知。面容的轮廓很柔和,皮肤略显苍白,说话也轻声细语。她从不主动和人交流,下课永远看到她在座位上涂画、写字,或者看书。

陈向然偶尔经过她的空座位,会看一下她的书堆,都是图书馆借来的,杂七杂八,大部分是当代小说和哲学书。最近也有个别“旁门左道”的美术鉴赏书。他偷偷翻过,所谓“旁门左道”当是有趣得很,让他发现还有这样欣赏作品的视角。书里加了书签,还有三分之一没看,他等着叶知看完,再跟她去图书馆交接这本书。

他没回答,叶知接着说:“用了暖色系,橙黄渐变,咋一看非常热烈,朝气蓬勃,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但因为饱和度太高,倒显得沉重。看得太久,心里穿透那股热烈,会突然冷却下来,感受到这幅画传达的孤独情绪。”

“所以大家看得久了,发觉不对,赶紧溜了。”陈向然转头看她,半开玩笑地接她的话。

叶知眉骨比一般女生略高,所以看上去目光很深,瞳仁是黑沉的颜色,水盈盈的,冲他浅浅地一笑:“只是我的理解。”

板报而已,陈向然没有认真对待,毕竟不会有人认真看。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在构思里溢出什么东西。

“你不去吃饭吗?”叶知回座位上拿饭卡。

“我带了面包。”陈向然收拾书包,拉上拉链,“回宿舍吃。”

叶知说:“当心被抓,扣分。”

陈向然说:“知道。”

被叶知从色彩角度指出,陈向然有一丝际遇知音的慰藉。不过,还有她没注意到的部分——

向日葵的枝干被修剪过,放进花瓶,上方放射状的线条细若蛛丝,是这些丝线将它们吊出了最好看的姿态,十朵向日葵才从原野卉植变成一个插花作品。

木偶一般。

那些丝线是一开始画的参考线,绘画结束时,他忽然不想擦去了,就留着。

高一宿舍楼在学校后方的山坳里,临靠后街,和他翻墙的地方。正午了,三楼以下仍然潮湿昏暗,鼠蚁横行。那些人卷着裤脚,提一桶衣服,湿拖鞋踩过人来人往的狭窄走廊,弄出一地水渍,没有三四个小时干不了。

陈向然在门口换了拖鞋,走进宿舍。舍友正堆聚在阳台,有的手里还拎着脸盆,嘻嘻哈哈不知讨论什么。

“最近行情不对,晚饭去后街吃一顿都难咯。”

“文具难道不让买么?学校哪知道我们去后街干嘛。”

“快看快看,是他们嘛?”

陈向然被勾起好奇心,凑到他们中间往楼下看。他们宿舍在三楼,可以清楚看到楼下经过什么人。

……

申恺?

是昨晚见过的那群,勾肩搭背横穿后街,仔细一看都还是上回那套外衣,看个头顶也能认出来人。

舍友叽叽喳喳,完全没注意到他。

“你们认识他?”

陈向然突然发问,七个舍友魂被吓飞,阳台不过一丈见方,相互一撞,口杯水瓢、瓶瓶罐罐叮铃咣啷滚了一地,所有人忙着捡起来。

“然哥,”程希猛喘几口,砰砰拍打胸脯,“咱下次出点儿人声,行不?别鬼鬼祟祟的。”

“你们认识那些人?”陈向然蹲下去帮着捡,一边追问。

程希告诉他是石中那边来的混混,最近常往海中这一带乱窜,学校可能什么时候就要彻底禁止学生外出了。

陈向然说他混他们的,不招惹他们不就行了。程希才说,有人被打了。

被围攻的是学校风纪自管委员会的高二学长,这个学长还说,是他们风自委里头,某个高一的老好人跟石中人称“生哥”的混学生有勾结。没人相信,但校领导总归是要警惕,宁可禁闭三千,不能放出一个。

“混学生。”陈向然想起那双燃烧的眼睛,饶有兴趣,“混学生为什么听他的?”

“要么假的,要么有交换呗。”程希刚收完衣服,放下撑衣杆,进屋里,把衣服往行李箱一股脑塞进去。

这个“风自委”是海中的不定时炸弹,每天这个点都要巡逻。陈向然一回头,就见两个戴红袖圈的人走了进来。

宿舍昏暗,只有阳台透进来的几道被树叶筛过的光——看不清那两人的脸。

他自小有爱幻想的“毛病”,因而常常走神发呆,随着年龄增长更是变本加厉,某些时候思绪一闪,徐徐悠悠去往另一个世界。就譬如此时,他正把那两人看作阴影中饥饿的兽。

他们两眼精光,四处嗅闻。在四号柜子上嗅到残肉的味道,互相耳语了什么话,咧了咧嘴,像月夜枯树下两只微笑的山猫,在板子上刻下爪印,发出难听的刮擦声。

“4号床程希,扣两分。”

……

人都走了,程希还愣在原地。整个宿舍跟着他沉默很久,互相交换着眼神。

最后还是程希自己低骂了一句“神经病”,行李箱暴躁地踹进床底。

都是这所准军事化学校的日常了,从凌晨紧张奔赶到入夜的每一天,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一个褶也不能留的床单,从高到矮摆放的洗发水瓶罐,从长到短排列的毛巾。别的宿舍为一根头发、一片纸屑扣谁的分而争长短,也就这个宿舍还算和谐。陈向然经过这两个月,大抵认命了。

“两分,扣什么?”程希的上铺弱弱地问。

“柜子脏加违禁零食。”有人这么说。

“那好像不是肉干吧,就一点污渍,不用点高碱性的洗洁精擦不掉的。”

“咱这有卖?”

“同情希哥两秒。我听一个学姐说,这届会长太狠咯……”

宿舍嗡嗡吵闹,陈向然塞上耳机,裹好被毯,偷摸摸遮住手机和耳机线,躲进床铺,拿出题册准备写。

这些日子换季,山里气温降得快,风仿佛受伤的巨兽,呜呜地伏着山地哀鸣而过。阳光苍白地氤氲在阳台门口,光影发灰、发青。

怕是又要下雨。

他望着外面的天,想起某个反向的天气预报,觉得下次可以让他播报一下。

他又逗笑了自己,怎可能会有下次。

手机呜呜振动,他从被子底下掏出来,亮屏——是母亲林岚。

他翻身下床,电话得到厕所里接,宿管的眼睛是白天的显微镜、夜里的红外线,随时可能把人扫描进档。

“向然,吃过午饭了?”

声音听上去心情不错。

“嗯,吃过了。”

“在学校还好吗?妈妈刚刚才知道你又拿奖了呀,还有板报,家长群都是夸你的。嗐,弄得妈妈挺不好意思的。下半学年有什么比赛,尤其是省的,都去参加一下。对自主招生有用的。”

“不过学习可不能落下啊,咱们下学期要分去理重点的,分数得够。”

林岚很能说,经常用“咱们”、“啊呀”一类的词语,显得他们之间有多么亲近。她兀自言语,不怎么停下来,他有时根本插不上话。

厕所很窄,被厕坑占去三分之二,他只能两脚岔开了站。上方有个天窗,可以从这里望见灰蒙蒙的四方天。

“我……不参加了吧。”

“不拿几个奖,你从小学这些东西,不是浪费了?”

“不是您说的,为了陶冶情操么?”

“也要多多展示自己嘛。你是妈妈这辈子最好的作品。”

“那……”陈向然吞咽了一下,顿了两三秒,“艺考的时候展示呗。”

“艺考啊……”

提到艺考,对面不出所料地沉默了三秒。

“然然啊,你想艺考的事,别轻易和人说。如果不是成绩不好,没人考这个的,说出来让人奇怪。况且,艺考也要好好读书呀,我们先把书读好,行吗——哦,你们班主来信息了。唉你看,这次期中考又……”

他曾发现过一件事。关于他无法控制的幻想。

经过反复验证,他几乎可以笃定,在林岚训话的半分钟内,他的鲸鱼会来。他观察过它很多次——它在黑暗的深海时隐时现,模糊不清——因此只确定它是蓝色,不确定它的品种。可能是座头鲸,因为它会咿咿地唱歌。它依然在深海,向上游去,因为浅海有阳光,还有天空。

起初他觉得,只是他不由自主的幻想。后来成了条件反射,周围任意事情都可能成为开关。让他暂时回到吟唱声中去。

聊完电话,午休铃声响起,所有人按规定都得待在床上。身体任何部位不可超出床的范围,包括将小腿垂在床边。

陈向然往枕头上一躺,被毯蒙住头的一瞬间看到一抹棕红色,一下掀开,看到在床头倚了两天的雨伞——还没还给修车铺。

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是学校规定的可出校时间。他将校卡押给门房保安,从门缝一钻便出去了。他很少以这样的“正规方式”出校,因为他往往会在巷头酒吧待够一个小时,超过学校规定时间,若校卡被扣押,处分在所难免。

今天只是去还伞。

他顺着人流,从后街前半段一直游到后半段,天色滚烫,浑厚的云层压不住夕阳余晖,金光熔化了云朵的轮廓,在将泄未泄之间。下班放学的晚高峰时间,白领、学生、工人混杂着穿过长街,人潮人涌。

远远的,人流中钻出一群好不和谐的人物。

这些人没有工作服,也不穿校服,仿佛不属于任何地方的游民,在街上突兀地行走。陈向然正正眼熟,那个吊儿郎当依旧穿得很酷的是申恺,神色沉闷、不怒自威的高个,是齐怀生。

他笑了一下,毫不回避,甩着手上的雨伞径直走去,直到那群人个个瞳孔收缩,反应过来,纷纷挡住他去路,他才顺其自然停下。

就料到是这样,他头一摆,看向别处,肩上的伞晃了一晃。

齐怀生看到他,眼神微变。

少年这回穿着清爽的蓝白校服,头发没有发胶,随风软软地飘。也没有化妆,五官轮廓比上妆时英朗了几个度。眼皮松垮地耷着,眼神仿若飘在世外。他两脚同肩宽,自然地站着,仿佛在等他们让开。

“靠……那个妖孽,”只听申恺咬牙,低低地嘈了一句,“特么居然是海中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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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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