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鲸吟 > 第95章 救赎

第95章 救赎

“你在想什么啊?”叶知就差把手上的广告纸呼兄长脸上,“他是我的病患,容你这么胡搞的?”

“你信我。”齐怀生在阳台抽烟。还有十八分钟就满二十四小时没见到陈向然了,昨夜睡不着,黑眼圈蒙上一层烟雾,一点不像可信的模样,“他就差这一下,让他去面对。不然老惦记。”

“哪一下?跑去见龙皓那个隐性病患,劝人别瞎报复,搞不好被刺激一下然后再复发一场?”

“呸三下,赶紧的。”齐怀生冷着脸望对面居民楼,养狗那家子依旧管不住那尖声尖气的小畜生,“不知道你的病人有没有和你说过,药是没有用的。”

叶知回想了一下,只在经过其他医生的诊室时听到患者和家属抱怨,他们通常不当着医生的面质疑。

“不管怎么说,药调好了,就会有效果。”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生理治疗容易,心理上的难。你安排了那么多,还没把他的结理清么?”

“他和我说,他想加回以前的群聊。我想了想,没禁止他。但说实话,我有点怕。他太容易共情,以前顺着他妈妈,后来为了我,还要操心陌生人,整天连累自己。”齐怀生往阳台外吐几串烟圈,香烟磕在锈栏杆上,敲敲烟灰,“抱歉,这两天又想抽几根。”

叶知摇摇头,说姨父也抽,她习惯了。

“我想让他明白一件事,这件事我曾经也钻牛角尖。路都是自己走,光说无益。”

烟雾随风袅袅,齐怀生想起上大学那天。

那时天还蒙蒙亮,齐怀生没叫醒其他人,大包小包的行李扛着拖着,早饭也不吃,就去赶清晨的火车。

哪知八十高龄的奶奶从屋里踱步出来,要送他出门。齐怀生要她回去休息,她说老人家觉少,都是这个点醒。

“这、这一次……这下去到,多久返来啊?”奶奶磕磕绊绊憋了许久,就为用普通话——只是因为孙子从江洲回来后说惯了普通话。老人家说不来,还是说了方言。

齐怀生到江洲一年,深深感觉到家乡话亲切。省城是枢纽,人口流动大,五湖四海口音混杂,他大约理解了,陈向然为什么总念叨已经夷为黄土的家乡。

“考完试我就回来。”

“火车站不远,你这早要做什么?”奶奶将他拉到身边坐下,“早餐我做了,一会你带走。”

老人那双目倒比他年轻人的亮。一年过来,他常常失魂落魄。考上江大了,要去读书,也不见脱离苦海的喜悦。麻木无采的神情,老人都看在眼里。

齐怀生对陈向然的事只提过一二,说生病了,失踪了,不奢望再见。

其实心里快溢出来的遗憾和悲哀瞒不过老辈的眼睛。

“阿生啊,到了那边,喏是什么事你无得控制,别责怨自己。”奶奶把蒲扇对着他摇摇,丝丝凉风滑过。

齐怀生望望房门,父亲鼾声如雷,没吵醒。他的身体比以前好了,只是还得小心养着:“嗯,您也放宽心,医生说我爸恢复得不错。”

“阿嫲知,阿嫲什么事无见过呀。”奶奶呵呵笑,今天大约是不舍孙儿,道理话比平日多,“是要同你讲,有几些事啊,你看着易,就好像,你那时做多点仔事,就能挽回什么。其实啊,过复杂噢。有多少原因才造成今日这生,多少经历加合,才造成伊个人有这生想法。人和人,”她将两根食指并了并,“不能相通。人常不是给人逼的,是自己逼了自己。”

晨风溜进屋里,凉柔柔的,脑袋渐渐清醒起来。齐怀生知道老人家在开导自己。

许多经历加在一块儿,才酿成后来的想法,垒作这样的结局。

那时候他出门,奶奶给肠粉装盒,她亲手蒸的,加了双倍肉、蛋,给他路上的早餐。他偶尔会怀念家里那份香气,和江洲饭店的不同。家里的肠粉能嗅见檀香、柑橘香,出海归来的,还有海的腥咸气。

饭店的终究太精致——像少年时的陈向然那般精致,惹人怜。剖开内里,又缺了些东西。

因此他找。找了七年。

手机铃一响,齐怀生火速接通——是恋人找到这来了。

“喂,怎么?”

“齐怀生,我找不见龙皓。”陈向然喘着粗气,像是刚停下歇息,“我联系上他,他也不告诉我他在哪。我去了他学校,他班上同学说,他最近没去上课。”

齐怀生暗暗“啧”了一声:“那回来吧。”

“不行,万一他出什么事,需要我——”

“嗯,那万一,我需要你呢?”齐怀生悠悠拖着个坏坏的口气。

对面人被低沉轻佻的声音击中,沉默三秒。

“你——”

“我到处疼,头疼、心疼、膝盖疼……”

“膝盖?”

齐怀生满面严肃,烟夹在指尖,懒洋洋趴上栏杆,一字一顿:“前晚上跪久了,床硬。你得负责。”

“……”陈向然“嘟”挂了电话。

齐怀生哂笑两声,叼着烟,把手机塞回裤兜。

叶知呆成一颗坚果,没来得及捂耳朵,瞪着眼睛抱怨:“……我真觉得我上辈子作孽了,回回赶上虐狗。”

“那就别当狗,找个人谈呗。”齐怀生碾灭烟,在外吹了会儿风,才大开阳台门,“有追你的就试试。”

“你不是不让人追我么?”叶知斜睨他一眼。

齐怀生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原地愣住,烟头“哒”地掉地上。

霎时觉得自己上辈子也作孽了。

何晋端来水果,橙子、苹果,都切成大块,拼盘一样放茶几上。

小沙发上的人故作冷漠,耳朵却红得像盘里的苹果皮。

“跟阿生通话呢?”何晋微笑。

“晋哥,你们生哥,平时都在想些什么?”陈向然拧着疑惑的小眉毛,“我越来越不懂他了。我只是出来找我一个学生。”

“他啊。”何晋递上牙签,“他就喜欢乱吃飞醋,谁的醋他都吃——别告诉他是我说的。”

陈向然更不懂他了,一青春期小子的醋也能吃。

“看什么呢?那么专注。”何晋应齐怀生的要求,抛出疑问。

陈向然没心思吃东西,只啃了一块苹果,聚精会神地对着微信聊天窗。站起来,招呼也不打,又出了门。

何晋摇摇头,盘里剩下的水果一扫而光。

齐怀生老说要看着他,但绝不能限制他行动。要注意他的衣食起居,但一个屋檐下也要离他方圆一米以外。最后有麦当劳新出情侣套餐优惠券作报酬,他可以和申恺一起吃,如果那时候申恺还没脱单的话,跟兄弟一起找浪漫,他会很高兴的。

简直霸王条款。何晋摊手,笑得万分无奈。

咚咚咚咚——

“怎么啦?”何晋起身去开门,“忘带钥匙了吗?”

门一开,齐怀生在门口喘气,看着心急如焚,大颗汗水挂在浅色的皮肤上。

“向然呢?”

“找那龙什么去了。”

“去哪找?”

陈向然出门只拎了电驴的钥匙。小机动车冲上大马路,穿梭在私家车缝隙里。

——“他不是杀人罪。他和杨翎没有家人关系——半个月,明天他就出来了。”

龙皓的微信语音沙哑、慵懒,字里行间浓浓的酒醺气,还有酒嗝,接连几天都是。刚才为止,他将语音一字一字听了许多遍。

——“嘿……然老师,如果杨翎,换成生哥,或是你什么兄弟……”

——“你想不想和罪人同归于尽?”

车子在绿灯最后一秒冲过界线,惹得一辆小轿车急刹。司机探头大骂,陈向然全然没有理会,车头一拐,小电驴大幅倾斜,左转弯划出一个巨大的弧,扬尘而去。

——“我和你一样,然老师。小时候和姥姥生活,大一点了被我妈接到江洲读书。我不是读书的料,交不到朋友,没有未来。杨翎给我辅导功课,同我画画。一开始是老师安排,后来我们就成了朋友。”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常觉得我离废物不远了,不该活着。像你说的,没意思,没盼头。但是遇到杨翎和你,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点价值吧。听杨翎倾诉,偶尔照顾你,被你认可。做你的学生是很幸运的事。”

很多年了,他仍旧听不得这些。

他分明什么也没做,谁也没救得。

——“我没有救回杨翎,我依然是废物,可有人比我更像个废物。废物就该溺进大江,顺流到海,就这么死去不被人瞧见。”

溺进大江……大江……

陈向然能想到的只有珠江。油门踩到底,走了最近的路,却发现堵车堵得电驴也没缝钻腾。他只好绕路。

天又烧起来了,堆积成团的火烧云,滚烫又沉重的天色。陈向然记得,有个少年坠落在这样地狱般的颜色里,以生命打开他漫长的对抗病魔之路。

陈向然远远看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两个人翻越到栏杆外的平地拉扯,在江边摇摇欲坠。

他松开小电驴,钥匙没拔,脚蹬也没打,车子晃着倒下。他顾不上了,拔腿冲到江边,一手扯住一个,要将他们拉回来。

龙皓阴郁地看着他。那罪犯在大声指责他们,说杨翎是被庸医杀了,被龙皓洗脑了,疯话来得一套一套。

龙皓最后的表情模糊不清,他好像在笑,继而一个飞扑拦腰抱住那罪犯,往水里拖坠而去。

岸上有人大惊,七嘴八舌地要报警。陈向然把龙皓往上拽,那罪犯挣扎,说着同归于尽,反手扯住陈向然。力道很大,抓出血痕来。

陈向然一手把着栏杆,一手拉住两人的重量。江水摇曳,拍打石砌长廊,漆黑不见底。

幽幽地,散发死寂的气息。

命悬一线时,他倒不恐惧了。

命运不公,令他病入膏肓。命运又眷顾他,让他遇见这些人。龙皓这小子阴差阳错出现在身边,劝他就医、吃药,于是他上医院遇见叶知,又重新见到齐怀生。旧情人极尽忍耐他的脾气,被抛弃的怨恨从没真正说出口。无能为力之际又将他托付给申恺、何晋、陆引……

原来他是被这么多人救赎着的。

他感到火辣辣的疼,快要脱力,耳朵嗡嗡的。龙皓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喊他放手。他死死抓着自己的前学生,栏杆上发白的手指骤然松开。

三个人跌入漆黑的江涛。

他听见一声久违的长吟。江水奔涌,水声汩汩,和噩梦中的声音一模一样。那些魂牵梦萦的痛苦与折磨,依旧随时随地闯进他的脑海。

可他不再怕了,他知道人生是不断化解苦痛和迷惘的过程,直到满身清明。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头和一只手探出水面。

“啪”一下,一只比他更大的手掌抓住他的小臂,莫大的力量将他从深不见底的黑水中救出。他另一只手被迫松开龙皓,他试着再抓,只抓到了冰冷的江水。

到岸上,有人将他抱得很紧,给他裹了大两码的外套。

他重重咳出江水,咳到肺快翻出来。朦胧中紧靠一个肩膀,半睁着眼,望见好几张年轻的面孔。

齐怀生的脸最近,自责而惊魄未定。

“人呢?”

“警方在打捞。”齐怀生捂着他的脸,想给他点温度。

陈向然歪过头。警察正落下绳索和救生圈,打捞第二个人。

夕阳卷进微风,他散开濡湿的头发,目光一一扫过叶知、何晋和申恺。

低下头:“抱歉,我不该一个人来。”

“你明白就好。”齐怀生与他额头相抵,沉沉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陈向然蜷缩进爱人怀里:“我什么也没做成,总受人拯救罢了。”

齐怀生不满:“你怎么就——”

“我们还在这呢二位,就卿卿我我。”申恺倏然打断齐怀生,拍着何晋的肩,笑嘻嘻把脸伸向叶知,“人有人权,狗也要狗权。你说对吧小叶?”

齐怀生推开申恺的脸。

“咳,这次我站恺哥。”叶知一笑,脸红扑扑的,晚霞红日都逊色于她。

江风徐来,江水弄皱夕阳的倒影。长廊上人群渐渐散了,广场恢复宁静。

齐怀生揽着陈向然扶起来,二人看着偌大公园人声喧然,一个突然的意外并没有扰了他们的兴致。

幼孩骑着滑板车,脑门朝石板路上磕去,险些摔倒,路过的女子眼疾手快将他抱起,细声安慰;盲人掉了盲杖,寻不到盲道,所幸有三五学生相助;一位老人形容痴呆,不断问女儿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女人一遍遍耐心哄着:妈,我从您那来,您去哪,我就去哪。

风撩动发梢和心弦,齐怀生忽然说:“我奶奶曾经和我说过,遇到什么控制不了的事,别责怨自己。”

陈向然用毛巾搓着脑袋,认真地看着他。

“你总喜欢责怨自己,我也一样。你怨自己想和母亲作对,怨自己没注意到同学精神异常,怨自己没看出朋友嫉妒……无能为力的感觉太深。或许对我的事,你也很难放过自己。”

“可是你看,你和我,和他们,和这么多人都一样。不能让瞎子复明,不能让老人回春,不能让杨翎起死回生,也不会给龙皓对症下药。”

龙皓浑身湿哒哒的,披着干浴巾,被警察推着,像个破碎的木偶。路过陈向然,眼睛一抬,才有了一丝活人样。

“谢谢您,老师。”他稍稍直了脊背,往前走,不再要警官推着了。

“龙皓……他可有段艰难的时光要挨了,”齐怀生说,“好在今晚有你救他一回——你一定不是第一次救赎他了。你说你没做什么……你做的已经太多了。就像你当年说我为你做了太多,我倒从没觉得我做了什么,还要受你二十万救济。”说到这他勾起嘴角。

陈向然一愣,脑子里闪过八百种可能性。叶近成没有守约?还是齐越杰刻意捅破?

“翻你群聊记录看到的。”齐怀生扳回他神游的脸,“我只是想说,当年喜欢上你之前,我心血来潮想拉你一把。现在想,我大概把你当成了另一桩可以挽回的遗憾,因为我曾很弱小,拉不住我母亲。”

“可再次失去你后才知道,苦难和遗憾都是人生琐事,幸福和好运也是一样。我们说,可以救赎别人,来疗愈自己。可生活满是错过和来不及,那时我们又如何?我们上学时接受了很多结果导向教育,而其实很多事情,包括你的病,不是非要一个终点。”

“哪怕什么也不做,”齐怀生把他抱得更紧,下巴搁在湿漉漉的头发上,“你的存在已经足够救赎很多人,在你没注意到的地方。”

江风湿冷,陈向然面朝晚霞,头发尖耷拉着,发了许久的呆。回过神来,一只手已撂在人脖子上,齐怀生环住他的腰肢,一搂、一撑。

“走吧,我带你回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岁岁平安

贵妃娘娘千千岁

春夜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