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什么昨?
这人干嘛突然讲广东话?
汪宁笛站正,抱着胳膊,直视梁挽蜚:“什么意思?请说普通话。”
“我以为你们会聊很久,你小姨跟你讲什么事?”梁挽蜚坐下,淡淡微笑着转移话题。
汪宁笛再没听懂,也能判断出梁挽蜚这句话跟上句话毫无联系。
梁挽蜚跟她小姨汪明香不一样,或者说,是跟汪宁笛在鹿山市认识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梁挽蜚心思沉,对情绪切换的把控游刃有余,别看梁挽蜚问这话的语气平常,实际有诱导的意味,即已然设定汪宁笛跟汪明香没有普普通通聊两句晚安早点睡的日常话,梁挽蜚抛给汪宁笛的问题里就已经包含了答案。
把她汪宁笛当作一只可以轻松钓上钩的鱼。
汪宁笛看着梁挽蜚的眼睛快速思考了一通,也对梁挽蜚笑:“我小姨说你想睡行军床体验一下,我说我怕你睡起来腰疼,还是我来替你睡吧。”
“你编故事挺随意的。”梁挽蜚毫无停顿地拆穿汪宁笛。
汪宁笛歪头,回击:“是吗,梁小姐,你套话的能力倒轻车驾熟。”
梁挽蜚表情愣了一下,皱眉,不知是真不理解还是被拆穿故意装的茫然,梁挽蜚迅速起身走到汪宁笛跟前,这会儿梁挽蜚脚上只穿着汪宁笛给的平底拖鞋,两人倒是能平视彼此了。
梁挽蜚沉声对汪宁笛:“汪宁笛,我什么时候有套你的话?”
梁挽蜚的深蓝色修身马甲搭在椅背上,如今只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衣,汪宁笛进屋时梁挽蜚临时穿上,大约是匆忙,平整的衬衣变得皱皱巴巴,最顶上的两扣没来得及扣,完全露出白皙锁骨之间的那颗超级不和谐、超级不符合梁挽蜚身份的红色塑料球吊坠。
姑且称之为吊坠吧。
汪宁笛很在意这颗吊坠。
她忍不住在想,这颗像塑料球一样的红色吊坠,既然能戴在梁挽蜚这种人的身上,总不能就只是颗普通的塑料球吧。
但。
即便大概率是她汪宁笛对奇珍异宝不识货,这个宝贝的成色实在太灰暗了,像摆放了许多年积灰的老照片一样灰暗。
汪宁笛她虽是做的木工活,她偶尔也会陪汪明香接待要在木块上镶玉石珠宝的客人。
见过不少据说名贵的,各种形状都有,就一个共通点,大体都以通透饱满为价。
就没听说过外观越劣质越价高的玩意儿。
而且。
不说别的。
就拿此刻梁挽蜚发间的耳坠作对比,那颗如泪滴一般的红宝石耳坠的成色,就跟梁挽蜚脖子上戴着的塑料球完全不同。
那颗一看就贵。
这颗一看就——汪宁笛肯定,要是这颗红色塑料球掉在地上,她小姨汪明香来了都懒得捡,指不定还要叉腰生气喊说:“汪宁笛!赶快把你的垃圾捡走!”
想到这。
汪宁笛下意识转头看眼她房间的书架,顶端,一个葫芦状的玻璃罐,里面就装着不少这样的“垃圾”,各种颜色都有。
收集“垃圾”是汪宁笛的爱好之一,顺眼的树枝啦,对眼的塑料球啦,之类的。
该不会我的塑料球里面也有惊喜吧?!
汪宁笛天马行空,忘了接话。
梁挽蜚更近一步,拖鞋的圆边抵到了汪宁笛的板鞋跟前。
汪宁笛感觉到触碰,转正视线,梁挽蜚精致的眉眼愈发着急,皱得好像汪宁笛是那直线下降不断变绿的交易指数,灯光下高挺漂亮的鼻梁都仿佛在质疑汪宁笛——我对你如此期待,你怎么这么让我失望。
这又是哪里来的感觉?
梁挽蜚期待我什么?
我刚才说的话很重吗?
汪宁笛还以为梁挽蜚这种资本家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说梁挽蜚懂得套话,难道不是一种夸赞吗。
汪宁笛眉头蹙紧,低头,看着面前梁挽蜚脚上正穿着的拖鞋,与梁挽蜚身份完全不符的十五块一双的拖鞋。
汪宁笛恍然大悟——
梁挽蜚不是失望。
是恼羞成怒。
是被汪宁笛这个小城市普通人戳破套话技巧的不甘心。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汪宁笛常期自适应汪明香给她建立的乌托邦,汪宁笛怎么长大的,汪宁笛十八岁怎么出车祸的,汪宁笛车祸之后怎么闹到要电击治疗导致失忆的,汪明香叫汪宁笛不要去找以前的记忆。
汪宁笛很听话,不找。
但似乎汪明香不觉得她会听话,所以她们家附近的所有邻居,都口径一致,讲述流利。
汪宁笛压根没问,都有人主动拉着汪宁笛的手,给汪宁笛讲汪宁笛的故事。
汪宁笛怎么长大的,汪宁笛十八岁怎么出车祸的,汪宁笛车祸之后怎么闹到要电击治疗导致失忆的——
汪宁笛将其归纳为——重复记忆法。
她理解汪明香的良苦用心。
一直没打算挣扎。
只是有次,汪宁笛吃饭的时候开玩笑跟汪明香讲:“小姨,你不觉得邻居们都很像NPC吗,小姨你就是给NPC发布任务的人。”
啪——
汪明香拍下筷子。
很生气。
汪明香当时的表情就很像梁挽蜚此刻的表情。
只是梁挽蜚这个人的表情在被揭穿的羞愧上还多了点,令汪宁笛不理解的伤心。
汪宁笛再抬眼,看梁挽蜚没控制情绪的眼睛,从心理学上讲,一个人再能掩饰自己,都很容易被自己的眼睛出卖。
两人对视。
不。
凝视着彼此。
汪宁笛企图从梁挽蜚的眼里读出“梁小姐”这个身份里应该有的不屑、轻蔑,汪宁笛打算以此作为她自己内心猜想的正确答案。
梁挽蜚先别开了视线。
在汪宁笛的眼里,梁挽蜚垂眸,看右边的地毯,温声对她示弱:“对不起,可能是我无意中把工作时的习惯带来了,我向你道歉。”
汪宁笛:“……”
出乎意料。
连汪明香都不会为这种小小的口舌之争跟汪宁笛道歉。
而且,道完歉的梁挽蜚表情很受伤,就像汪宁笛的沉默和直视逼迫了梁挽蜚,致使梁挽蜚不得不做出这个举动,才能挽回跟汪宁笛之间的和谐关系。
这一晚。
期待。不甘。挽回。
汪宁笛搞不明白。
梁挽蜚怎么对她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
她又怎么会如此清晰感知到梁挽蜚的情绪。
汪宁笛的手摸上房间电灯开关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梁挽蜚一眼,梁挽蜚背对着她,睡在她这个小城市普通房间的硬板床上,黑色卷发散在睡衣之后。
房间变暗的瞬间。
汪宁笛晃了下神,就像在照相馆里突然被闪了下眼,她好像通过梁挽蜚的背影看见了什么。
汪宁笛甩甩脑袋,她知道这是她失忆的闪断后遗症,她一边摸黑往行军床走一边关心梁挽蜚:“梁小姐,我的床不比你家,你会不会睡不惯。”
“不会。”梁挽蜚平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过会儿,等汪宁笛躺在床上整理被子,梁挽蜚才又出声,“你太阳穴附近好像有一道疤?”
“喔是。”
汪宁笛平躺,被子刚好盖在她锁骨的位置,她听完梁挽蜚的话,顺手摸上了她太阳穴附近的那道痕迹。
其实挺淡的。
是汪宁笛全身上下最淡的缝合线,七针。
平日里会被额前碎发遮住,不近距离看是看不见的,是被汪明香点评为——“哎呀汪宁笛,我又才发现你太阳穴旁边有道疤。”
梁挽蜚怎么连这个都在意?
汪宁笛想起梁挽蜚晚上问过的话,放下胳膊,两手交握垂在被子上,她斟酌了一下,问梁挽蜚:“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吗?”
“……”
梁挽蜚没有回答,汪宁笛听见床上有翻身的动静,她扭头往上看,但汪宁笛的视线被床板遮挡,只能看见掉出床面的被子一角。
“嗯。”梁挽蜚的声音飘来,语调平稳,“我们以前是朋友。”
“朋友?”
汪宁笛感到意外,她倒不是觉得梁挽蜚的身份有多高不可攀,她只是觉得,她应该不太会跟梁挽蜚这种三句话套两句的人当朋友吧,汪宁笛仍旧盯着那块被角,“那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十八岁后的大学同学,汪宁笛毕业后很少联系,所以对她来说,能称得上朋友的全是她早年在鹿山市认识的人。
梁挽蜚看上去也不像是热脸贴冷屁股的风格。
十八岁。
汪宁笛有了一点点兴趣,她突然坐起身,转头看梁挽蜚。
吓一跳!梁挽蜚正看着她这边!
汪宁笛吓一跳,被汪宁笛看的梁挽蜚也吓一跳。
两人怔在朦胧的黑暗中,还是汪宁笛先回神,不计较细节,继续问:“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梁挽蜚轻声,模糊时间:“很久以前。”
哦。对。
刚才梁挽蜚也被小姨叫走单独聊过。
汪宁笛失望倒回行军床上,床脚嘎吱响了一下,汪宁笛看向窗影,她这房间一直没装遮光帘,不知道为什么,她找汪明香提过好几次,汪明香都找些离谱的借口糊弄她。
——哎呀我们鹿山人就是要看着月光睡觉啦。
——哎呀早上有阳光你才能有精神啦。
——哎呀小姨没钱给你装遮光帘啦。
是的。
自从汪明香发现汪宁笛很容易接受一个理由之后,就开始想当然糊弄汪宁笛。
一个窗帘而已。
汪宁笛是没所谓。
她这会儿倒是担心梁挽蜚能不能适应。
感觉梁挽蜚这种人吧,会泡澡,蒸桑拿,端着红酒抿一口,在巨幅落地窗前感慨一下人生好无趣啊,最后踏着自动感应熄灭的灯回房间,全黑,进入睡眠。
“梁小姐,这么亮你会不会睡不着,我可以帮你找一个眼罩。”这是汪宁笛目前能想到的最优方案。
“汪宁笛,我们是在你十八岁的夏天认识的。”
梁挽蜚开口,“还有,麻烦你,叫我梁挽蜚。”
汪汪:梁挽蜚这个人心眼很多的,要当心她的提问。
虫虫飞:唔知点同你解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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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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