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灵醒来时,入目的是一片白色。
阿婆和姜如音眼眶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守了她一夜。
春起和贺逢也在。
不知为什么,春灵总觉得他们的目光有些奇怪。
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姜如音赶忙上前帮忙,她拉住了她的手,又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耳朵。
“老师....我的耳朵,好疼。”
姜如音的手微微一颤,她偏过头去,张春蛮拄着拐杖上前,她抹了下眼角,满眼心疼。
所有人都上前,唯独贺逢,站在病床最后,他双眼赤红,久久未踏出一步。
春起控制不住情绪,他抬手擦着眼泪哭:“灵灵疼,灵灵疼。”
春灵茫然地看着他,她干燥的唇瓣一动,有些艰难道:“哥哥,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一瞬间,姜如音也忍不住地掉下了眼泪。
看着几人沉默的模样,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般,摸着自己的耳朵,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了?”
“老师...阿婆,哥哥.....”她湿润茫然的目光撞上了他沉默的黑眸,“贺逢?”
“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春灵的耳朵似是有在隐隐作痛,她指尖微颤地摸向她的唇。
为什么,她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几个医生走了进来,春灵乖巧坐着任由他们检查。
姜如音难受极了,她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自己发生了什么。
待医生检查完,春灵最后问道:“医生,我....会好的,对吧?”
贺逢抬起眼,只见病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她额间缠着纱布,耳朵也是,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期翼,她有些僵硬地一笑:“我还要参加高考呢。”
“医生,我的听力,会好的,对不对?”
医生无奈叹了声气,他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给她看。
春灵的笑意僵住,她沉默地低下头,待医生走出病房,贺逢追了出去。
在她苏醒前,医生已经告知了他们结果。
可他还是不死心,“真的....不可能了吗?”
“抱歉,我能力有限,但你们带她去找那位梅平教授的话,或许还有可能,但按照我多年的经验来说,可能性不大。”
他说的梅平教授,是著名的耳科专家,他脾气古怪,近年也很少看诊了。
贺逢一个人坐了很久,他低着头,整个人如同笼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生成这样。
余北南的话还在他脑海中回响。
是他。
是他害了春灵。
.....
张春蛮太久没休息,姜如音带着她回去了。
贺逢推开病房的门,只见她静静坐在病床上,目光落向窗外,整个人如同脆弱的布娃娃,没有一丝生机。
他喉间一涩,有些艰难道:“对不起....”
春灵缓慢而机械地回过头,她没听见他说的话,空洞平静的目光顿在他脸上两秒。
“对不起,春灵,对不起....”
她似是看清了他的口型,春灵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切割掉了,纱布挤压着她的心脏,久久喘不过气来。
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她拿起靠枕向他砸去,贺逢上前稳住她,“小心针。”
春灵什么也听不见,一瞬间,无尽的恐慌如潮水般涌来,她愤怒地推打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将不甘全都发泄在他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啊!”
“我还要高考,我怎么办啊.....凭什么我要经历这些?”
“我的未来怎么办?老天为什么这么对待我?”
她歇斯底里,发了狠般咬着他的肩膀,贺逢就这么一声不吭任由她咬着,直至皮肉被咬出了血痕,他也沉默受着。
世界再次给了她重重一击,她如同被抛弃的小兽,无措而崩溃。
“都是你!”
“都是你,我恨死你了!为什么是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不出现就好了.....”
她滚烫的眼泪,声声质问,压得贺逢重重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也无法辩解。
他曾经为春灵的遭遇感到不公。
可如今,他也成了挥向她的,最致命的一刀。
-
春灵在医院检查了两天,她不愿意看见他,贺逢便再也没踏进病房一步。
只是在出院那天,医院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贺章林来了。
他很低调,医院里没人认得出他。
贺逢挡在他面前,“你来干什么?”
贺章林只是平静看了他一眼:“北南在外面等你,今天和我回去。”
贺逢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他“请”回去,看着他身后的保镖,他视线沉沉:“你想做什么?”
“小逢,你没资格过问。”
贺逢不愿意让他进去,可春灵知道贺章林来了,竟让姜如音将他请了进来。
他死死盯着贺章林的背影,直至病房的门被关上,他攥紧拳头,却还是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病房里,春灵神色平静。
贺章林看着面前只有十几岁的少女,从心底生起了一丝歉意。
听说,她和小逢同一天生日。
今天,原本该是她的十八岁成年日。
他知道春灵听不见了,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我很抱歉。」
春灵似是知道他在做什么,她没什么情绪地抬起眼皮,双眸静静不含温度:“我没带手机。”
贺章林看着她放在边上的白色手机,春灵沉默地收回视线,没有解释。
他又低头敲了几个字,将手机屏幕给她看——
「我很抱歉,今天我会将他带回去。」
冷白的光线落在春灵的鼻尖,她像是没有情感的木偶,只是平静嗯了声。
“昨晚那些人,是你的人吗?”她问。
事到如今,贺章林也不瞒她。
「不是。」
但也确实,贺逢突然回去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也让那人出手了。
而看到她的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
春灵紧攥着被子的手轻轻一松,她缓慢道:“所以,这一切,和我没关系是吗?”
「是。」
一瞬间,春灵的心重重坠下。
她还以为,是因为她告密,才会让贺逢遇到追杀,所以她才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现在却告诉她,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不是她的原因。
春灵心底似是缠着无尽的悲哀与空洞。
从贺逢要来到春家起,她就答应了贺章林的合作,监视贺逢的一举一动,将他每天的行程告诉他。
她为什么要答应贺章林,为什么要告密,为什么要帮贺逢?
到头来,只有她听不见了。
贺章林对面前这个女孩的歉意愈发浓烈,他低头敲着字:「抱歉,钱已经打到了你的账户上,你在大学的学费我也会全部承包。以及,我托人查询了有关人工耳蜗的信息,如果你愿意,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春灵静静看着这条内容,光标定格在句号旁边不断闪烁,像是在终止什么一般,宣告着结束。
她没有拒绝他的补偿,在他离开前,春灵只是说了一句话:“我不想再看见你们贺家的人。”
“永远都不想。”
贺章林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声:“好。”
-
贺逢被绑回了贺家。
他不愿意回去,余北南直接将他打晕。
再醒来时,他呆在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卧室里。
可贺逢从没有一刻觉得,这个房间,是这么冰冷。
他有点想念和春起一起住的小卧室,隔音不好,能听见小花的叫声,也能听见鸭子的声音。
他出不去,就闹绝食。
贺章林没来看他一眼,在他想要翻窗跳楼逃跑时,余北南将他抓了回来。
他掐住他的脖子,似是要将他置于死地:“贺逢,我不迁怒别人,可你再作,我真的会掐死你。”
贺逢脖间青筋凸起,他冷笑着:“你有本事掐死我。”
余北南的手收紧,看着他逐渐涨红的脸色,他手一松。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余北南嘲讽睨着他:“让你死太轻松了,贺逢,你们贺家人,都不配走进坪雨镇,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贺逢攥紧拳头,心底浮上不好的预感。
只听下一秒,他残忍笑道,眸中却冷得厉害:“你们贺家的人,害死了我师父,还有姜如音的妹妹,知道你们有多恶心吗?”
一瞬间,贺逢大脑嗡嗡,下一秒又暴怒地揪住他的领子:“你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屁话?”
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模样,余北南冷笑着,他点开手机,将一段监控视频拿了出来——
视频里的这人,贺逢很熟悉。
是贺知彦。
贺知彦和......面前的这个女孩模样陌生,她拘谨地坐着,看上去有些青涩。
钟泽没找到的证据,余北南找到了。
这个女孩,就是涵如。
贺知彦,就是逼迫涵如成为他人枪手的幕后人。
直到视频放完,贺逢浑身僵硬。
余北南将他拽了起来,突然决定要带他去坪雨镇。
“我师傅离开坪雨镇的时候,灵灵还不到十岁。”
余北南的话像是将贺逢整个人桎梏住,动弹不得。
春鹏去城里做的第一份工作是运货司机,为了赚钱,他没日没夜地开车,休息时间很少。
在有一天夜里,他驾驶的大货车与一辆轿车发生了碰撞。
春鹏受了重伤,可在得知那辆轿车的女主人已经离世时,他还是愧疚难安,他不想要治疗了,想要去自首。
可就在那时,贺知彦找上了他。
他撞死的那个人,是贺知彦的未婚妻。
春鹏原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赔偿的,可贺知彦不但没有这么做,还给他付了医药费,提出可以给他提供一个岗位。
春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他,但他还是犹豫了。
如果他坐牢了,他死了,那灵灵怎么办,小起怎么办。
他不能抛下他们,所以,春鹏存了私心,他答应他了。
贺知彦安排春鹏在航彦公司做保安,他原本以为,日子可以永远这样过下去,他能赚钱,给小起治病,给灵灵她们买衣服。
直到有一天,春鹏下班前在公司巡逻,听见了贺知彦的助理在打电话。
他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作者,那个叫涵如的作者是航彦手里的王牌。
可听见他们的计划是,春鹏心里大惊。
他万万没想到,贺知彦他们,竟想要用涵如的亲人来威胁她。
也是此时,他们发现了春鹏的存在。
春鹏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贺知彦要帮他了。
或许,他并不是想要帮他,他是早有预谋。
春鹏,一个保安,如果未来涵如出事,也可以完全推脱到他一人身上。
春鹏按照他们的指令,假扮成滴车司机。
看着坐在后座的女人,涵如的姐姐,他攥紧了方向盘,脑海中浮现了家人的模样。
他最初想要出来工作,就是想赚钱,可是现在,他真的要为了赚钱,而害了别人吗?
可春鹏决定返回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辆黑色轿车径直向他们冲来——
在那场“意外”之中,只有春鹏丧命。
车子缓缓停在坪雨镇。
余北南没有再看向贺逢,他视线看向窗外:“今天是我师傅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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