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槐霜静了许久,直到手腕上的拉扯感变得更强了。
她才垂眸看过去,发现红绳上的小结在燃烧,抽丝剥茧般,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一段细铁丝。
原本是门的那个位置透进来一束暗光,女人忙将手里的烟摁灭,几步迈了出去,转回头拉了阮槐霜一把。
外面本是熟悉的街道夜景,却在女人整个身子全部收进去的那一刻化作一道漩涡。
阮槐霜毫无防备地被吸了进去,在陌生的环境中失去了意识。
阮年年本是一直跟着阮槐霜的气息,飘着飘着就被一块卷入了这片空间。
喧嚣,熙攘,嘈杂,这里的一切元素,没有一样是“她”喜欢的,这地方像是一个处在上班高峰的马路,路边有雾气蒸腾的包子店,叫卖声不绝于耳。
长时间的观察可以看出。
这个空间的时间在一个节点中无限的循环,来往行人的面孔都并无二致,太阳停驻在同一个高度上,折射出来的每一道光线都精打细算。
红绳的外表褪去,被不知名的火焰灼烧得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细铁丝,“她”尝试着扯动它,另一边的力道却绷得死紧,不论“她”这边如何动作,另一头都分毫不动。
很明显,这是被针对了的算计。
“她”想要破开这个束缚的空间,却又担心自己过度暴力的拆卸方式会伤到阮槐霜。
因为“她”感知到了施术者强烈的目的性,这股力量并不纯粹,如果想要强行拆解,就需要“她”动用更强大的力量。
可是,“她”还记得,阮槐霜并不喜欢“她”破坏。
未及最后关头,非必要“她”是不会轻易使用全力的。
可是手腕上的红绳俨然已经是一个死物,这绳子系在两人之间,却已经被断开了联系。
很明显,这波人就是冲着阮槐霜来的。
另一边的阮槐霜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醒过来,细嫩的肌肤被硌得生疼,生出了一片浅红色的印子。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人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
也好,在这种情况下不被人在意也是一件好事。
这时候一辆车疾驰而来,并没有要避让她,或者是减速的意思,直冲冲地杀过来,这边阮槐霜还没缓过神,就慌慌张张地挪到了路边一点的位置。
早班的日头并不刺眼,温温的,也没什么温度。就像此时此刻,(她)面无表情的向自己走来,手上懒懒的托着一把匕首。
那神情落在阮槐霜眼中,既和记忆中的阮年年相像,却又似乎在哪里不太一样。这种感觉很怪。
阮槐霜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身影也从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那双血眸亮着凶光,看上去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死亡的恐惧占据了心神一瞬,继而被万事解脱的心理而取代。
似乎有人在操控她的情绪,一切开始混乱。
阮槐霜本就不需要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如果可以,这样也不失为一个选择,永远停驻,永远忠诚。
(阮年年)半蹲下来,将那把匕首送至她掌间,匕首落下的位置,有粘腻的血液汩汩流下,是杀戮的恶念,附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怨恨,一并纠缠。
阮槐霜就要忘却了自己的存在,和那一切邪祟融作一体,失去了属于自我的意识。
另一边的阮年年冷着脸拨开身边错身而过的人群,视线在范围内扫视,红绳另一头的存在愈发稀薄,唯独留存一念生机,告诉对方自己还有生命的痕迹。
“她”又撕碎了一只鬼魂的形体,忍耐到了极限,舌尖已经被“她”咬出了血,理智已经来到了崩溃疯魔的边缘。
“她”歪了歪头,放任自己身上的怨念肆意逃窜。
是啊,别忘了,“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道德,善良,分寸,“她”统统不需要,“她”本身就是自地狱厮杀逃出来的恶鬼,心悦诚服地乖乖留在阮槐霜身边,现在有人在砍断身上附着的锁链。
就在“她”毫不顾忌地溢散出自己心中的恶,心脏处传来一阵致命的绞痛,耳边的风声寂静了一瞬。
“她”身子一顿,妥协着跪下去,眼前的人群散开,形成一条诡异的通路。人声熙攘的另一头,是自己将匕首插进心脏里的阮槐霜。
阮年年的身体闪出一片糊状的电流块,形体失真。
如果你不存在了,我也不会留下来的。
阮年年拖着身子过去,将淡去生气的身体圈入怀中,右手唤出一把幽蓝色的匕首,匕首上冒着一股黑气,在这神圣的色泽之上添入了一些污浊,慢慢的,将这匕首混得通身漆黑。
这是“她”的全部。
是一种置换,生命力的置换。本属同源的东西,替换起来的排斥感最弱。
“她”抱着虚弱的阮槐霜,对方已经不怎么睁的开眼。
阮槐霜在狭窄的视线里看着对方,她在已经不太广阔的视野中,窥见了那对血眸颜色淡去,变得澄澈,那是自己原本的蓝色瞳孔。
然后那个瞳孔里竟然流露出悲伤。
阮槐霜看见了“她”眼底的清湖,渗出一滴纯洁的透明液体。
“她”哭了。
阮年年将她唇上的血迹舔舐而去,轻吻,深吻,将那把黑色的匕首送入自己的身体,匕首刺穿了“她”,在弥留之际,又给远在国外的陈舒下了个死咒。
最后“她”在心中默念术语。
忘却吧。
如果还有机会,我会来找你的。
从高考考场出来的那一刻,阮槐霜做了一个她觉得此生最叛逆的决定,她自己跑去网吧偷偷改了自己的高考志愿,填了一个离家很远很远的城市。
她要逃出去,她不想成为一个幸福家庭的背景板。
可她十几年受到的教育,受到的影响都在警告她,她不该这么做。
这一枚名为叛逆的果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呢?
又从何而来,她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
她偷偷的领到了录取通知书,用手里的那张银行卡为自己买了一个新的智能手机,她成年了,刚好一块办了一张新的电话卡。
阮槐霜没有什么行李,拖着一个背包就踏上了去大学的路。
高铁上的信号并不太好,但阮槐霜还是挂着和陈舒的电话。
陈舒现在回到国外,话费还挺贵的,两个人就打了微信。
“阮阮,你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做这种事这么果决。”
阮槐霜没买坐票,她提着包站着,靠在车厢连接的通道里,对着听筒轻声笑了笑。
“我要是真的这么果决,一点都不怕的话,也不会一直跟你打电话了。”
陈舒在另一边哼哼了两声。
“阮阮,你变了好多啊,会开玩笑了,话也变多了。”
阮槐霜听这话,不经意摸了摸耳朵上挂着的助听器,好像上边有什么残留的余温,她摸了很久,才垂下手。
“挺好的,就是……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忘了就忘了吧,总归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当重新开始了。”
大学生活一切都好,就好像真如陈舒所说,阮槐霜意外的在十八岁之后迎来了一个新的人生。
直到有一天……
阮槐霜醒过来的时候,旁边坐着大学室友夏雪。
“你醒了,头还疼吗?”
夏雪一对吊梢眼看着她,瞧着没什么情绪。
阮槐霜摇摇头,说不出话。
“你跟我一块去兼职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小轿车撞到了,还记得吗?”
夏雪弯着腰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
“司机没有肇事逃逸,你的诊疗费用都由他承担,你别担心。”
阮槐霜点点头,好歹缓过来一些,夏雪才叫了医生过来。
夏雪只陪了她一阵,家里还有个弟弟要接,就先走了。阮槐霜这一下午喝了不少水,自己起身去上了个厕所。
洗手的时候下意识照了照镜子。
晶蓝色的眸子里竟然透出一丝红光,本是一个很诡异的事情,她却觉得熟悉,甚至眷恋。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将唇覆上镜面,轻吻上着上面的倒影,然后在镜子上留下了一层水雾。
她这才猛地回神,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鬼怪近身,自己也应该没有受到影响,那她刚刚为什么要这么做?
阮槐霜回到床上,支着小桌子处理了一下堆积着的PPT作业,赶在ddl之前提交,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作为一个病号,她必须得要休息了。
她摁灭了手机,陷在满是消毒水味的病床上,沉沉睡过去。
她记得,自己应该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可今天这个梦,很疼,疼得她眼泪直冒,自五脏六腑攀爬至全身上下。
梦里好像有一个人在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阮槐霜看清了她的脸,竟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只是那一对眸子,是红色的,那一抹红色很淡,像要消逝在原本的蓝色里。
她从梦中惊醒,直直坐起身,窗外透进来不明亮的灯光,她借着这点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的白皙被一层粘腻的血浆糊上,一滴一滴向下滴落,溅在洁白的床单上,也落下她眼中。
她起身,神态疯狂,冲到厕所的洗手池里冲洗,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原本的幻想消散,她又不经意抬头,这回镜子里的倒影同自己差异得更明显,血色的红瞳,在向外扩着光。
有回忆涌上,像是一场梦,却又格外真实,她在那梦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继而陷入了深渊。
她怔怔地走出来,正好碰上来探望自己的小鬼,是跟着母亲的那一群。
纵然他们长的几乎一模一样,阮槐霜还是能认出他并不是先前和自己接触的那一个。
现在却不行,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拽着小鬼的衣服,大口喘着粗气。
“之前那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鬼呢,你见过‘她’是不是,‘她’去哪了?”
小鬼淡淡的看她一眼,默默地将她的手指掰开。
“第一,我猜你是要找老三,虽然我不是它,但是我可以提醒你一句,世界上是不会有和活人长的一模一样的鬼的。”
人只有死了,才会有鬼怪的魂体,怎么会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一人一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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