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湖往小镇深处走，又拐了几个弯，最终看见了一整片倒塌的砖瓦屋。
这里在从前似乎是一处小巷。
又往里走了一段路，在一幢已经坍塌至不成模样的废墟前，越问君突然停下了脚步，直直盯着眼前地上的一堆石砖土块。
她把那些石块踢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便露了出来，而屋里屋外，干枯的野草已经长得及膝，随着风四处晃动。
“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具体位置，但没想到还能记的清。”
越问君扬起唇角，转头望向星愿。
“自从当年逃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小愿，谢谢你陪我来这里。”
“不用谢。”
星愿摇头，并没有多问，越问君停顿了一下，却坐到了坍塌的矮墙边，顾自道。
“当年，我刚毕业，正准备结婚，丧尸病毒突然爆发，父母家人朋友都死在这里，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的父母，是被邻居咬死的，她的朋友不多，只有两个，曾一起结伴逃亡，但一个死在她眼前，另一个被强行掳走，再也杳无音讯。
而她的未婚夫，是青梅竹马，谈了很多年恋爱，彼此知心，在丧尸冲破家门的那一瞬间，未婚夫却躲在她身后，惊恐地把怀孕六个月的她失手推了出去。
幸亏她手里提着菜刀，拼尽全力砍下了丧尸的头颅，发腥发臭的黑红色血液溅了她满脸，但那个濒死扑腾的丧尸嘴里竟已撕扯下一块肉，是那个男人的肉。
最后，她让男人和丧尸同归于尽，但肚子里刚刚新生几个月的小生命也因此消逝。
“之后的好几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同样的梦 ，那天的画面无数次被放大、被扭曲成更恐怖的模样，每次我都会被吓醒，把它叫做噩梦。”
而越问君现在与星愿说起时却目光平静。
“现在你不怕了。”
星愿安静听她讲，听到此处，似乎是在问，但语气却分外笃定。
“对，时间会淡化一切吧，他和丧尸长什么样我都不会特意记清，怎么会让这种人成为我的噩梦，想明白这一点后，不管做什么梦，我都睡的挺香。”
越问君又笑了，眸光从附近破败的沙丘移到了远处的山上，又或者更远的地方。
“那不是因为时间，”星愿顺着她的目光去，却道，
“是因为你从始至终都很强大，才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
包括时间。
这样直白又奇特的夸奖越问君还是第一次听到，手中的野草被扯掉一根，她把目光收回。
“你也很厉害，有能力开这样一家店，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也没有勇气做到。”
现在人人自危的世道，就算谁发现珍贵资源，也定不会开这样一家店。
“不。”
小女孩却沉默了。
面色有些沉闷，嗓音也比往常更加紧绷。
“我要是足够强，就不会在这里。”
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到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时，现实都会给她当头一棒。
后来，她想，既然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那就都毁灭好了，她要变成预言里那样能掌控一切的存在。
直到最后才发现，
星愿睫毛扇动了两下，盯着满地荒草。
自己原来才是这脚下被风掌控方向的野草，一直都是。
【但是宿主你有我啊！有我！只要积累到足够的心愿之力，宿主会重新变成那个超级强大的宿主！】
虽然宿主只是好像在郁闷，没有表现出伤心，但系统不想让宿主有丝毫难过，立马安慰。
足够强…
越问君却无意识恍神，不由跟着星愿的话想。
她其实也不足够强大，如果再强大一些，也许能避免很多遗憾。
但究竟要强到什么地步？
自十五年前起，无数人倒下，无数人爬起，但也无法阻挡末世的洪流，难道是因为每个人都不够强大吗？
而又以什么证明强大？现在依旧活着的人吗？
这么些年来，无能为力之事的确有很多，但如果为了强大，活得反而像光明基地那些人…
越问君深吸一口气，眸色恢复清明，一阵风落了又起，手中折下攥紧的野草不慎被松开，飞至空中，把她的低声自语也吹进了风里，
她像说给星愿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小愿，也许我们每一个人都暂时到不了最强大的地步，但只要问心无愧。”
“大概就像我以前不敢来这里，但现在回来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她轻笑出声。
“所以你说，摧毁就重来，再毁就再来，我反而不害怕了，一步步来嘛，咱们总归会越活越好的。”
“…”
“小愿，那你知道这个小镇以前叫什么名字吗？”
“叫什么？”
深夜，窗外的星星灯一闪一闪，星愿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萦绕着越问君的话。
“春风。”
她说，这里古时有一句诗，叫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
“纠正一下，我上午说错了。”
星愿忽然睁开眼睛，眸光微亮，亦随着窗外的星星灯跳动闪烁。
她上午说是因为不够强才来到这里。
“我能在这里，才证明我强…起码证明我命大，死了都还能活下去，你说对吗？”
【……】
“…系统？” 听到没统答应，星愿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大半夜了，系统肯定睡了。
不过她还是很高兴，有种想通了的高兴，嘴巴小幅度微微抿起，闭眼把被子一蒙准备睡觉，过了几秒，唇角又忍不住愈往上扬。
【宿主…晚、晚安……】
系统迷糊的声音小小响起。
星愿吓了一跳，赶紧恢复面无表情，结果等了半晌，却再没声音。
“……”
都睡着了，还跟她说晚安，一天不落，挺有仪式感。
行吧。
“…晚安。”
.
而所有人亦没料到，第三天深更时分，小镇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半夜，星愿被系统叫醒，她连忙披上外套走下楼梯。
一个浑身鲜血淋漓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旅店门口，直愣着不敢靠近半毫。
“您好，这里是心愿美食旅店，可以给您提供住宿用餐服务。”
星愿被那男人瞪着，依旧面不改色。
“你…你…”
男人喘了口气，还没说完话，半边身子就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浓眉紧皱，额上的纹路又深了些许，沉声问。
“住店…要我付出什么？”
“您先进来吧。”
星愿见他衣衫褴褛，也怕他伤口撑不住多久。
“咳、咳咳！…你先说，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满面沧桑的中年男人反而更为警惕地缩了缩身子，却禁不住猛烈咳嗽了两声，仿佛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嘴角也溢下血。
星愿知道，他是逃进来的，脚步踉跄却步伐不停，于是在接收到他进入小镇的信息后，她立即让系统监控小镇外围，知道现在还有两个男子在外围晃荡，似乎迟迟不肯离去。
“要是想保命，就跟我进来。”
星愿敛眸，只道。
“……”
冰冷的夜色下，一个穿着干净的粉色毛绒外套，头上扎着略显凌乱的两个圆团子，肤色泛着偏冷的白皙却下巴瘦削的小女孩，只睁着那一双毫无感情的栗色大眼直直盯着你看时，毛骨悚然的怪异之感油然而生。
那双眼睛虽被那消瘦的小脸衬得愈发大了些，鸦羽般的睫毛纤长而密，却没有小孩儿的明澈，只有古井幽潭般静谧，深邃不见底，
可偏偏她的背后是更怪异的屋子，暖黄色光线柔和了她的发梢，脸庞，衣角，甚至把徐万志本人都笼罩在其中，让他甚为恍惚，眼前都晃出了重影。
“…活、咳咳，活命…我得活。”
他撑着半边身体，一瘸一拐勉强走进屋子，就瘫坐在了地上，背后的门关上，呼啸的冷风被隔绝，而眼前所见的一切都让他干瞪着眼，说不出任何话。
“小愿，怎么回事？”
越问君睡眠本就浅，发觉动静有异，警惕下楼。
“是客人，要住店。”
星愿面无异色，但越问君清楚不能掉以轻心，尤其在看到那男子浑身是血，她俯身跟星愿耳语。
“小心有尾随，不是什么善茬。”
见星愿点头，她看了一眼那男子，还是不放心，
“…要不我去打听打听他什么来头？”
“不用了，只要对旅店没恶意，来的都是客人，不用打听**。”
“也是，”越问君觉得有道理，是自己太紧张了。
“……”
“…我认为足够有价值的东西？”
缩在火炉边过了半晌，徐万志打起精神，逐字句扫了眼收银机上面的字。
他有些为难，自己浑身上下只剩几个草饼，是之后好几天用来饱腹的伙食，都不知道够不够支付，而且他不愿付。
“您的伤口需要处理吗？”
星愿给他端来杯热水。
“不、不用，很快就好了。”徐万志看了眼星愿手里的杯子，还是发怵，没敢接过。
“…我没什么东西了，你们这里我支付不起。”
被温热的炉火烤了好一会儿，身体逐渐回温，现在比刚才清醒了一点。
他觉得这里太古怪了，想打退堂鼓。
元旦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开开心心，万事如意！[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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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但只要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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