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黎没再多做停留，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时间上更不允许。
周述北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快步朝出口走去，军训服的兜本就浅，裹在最外面的A4纸落出来，被带起的风飘到他脚边。
周述北正打算提醒一句，只见她步子加快，像兔子一样眨眼就不见。
周述北眉头微拧，莫名觉得这个身影和几年前那个有点熟悉。
但他确认，自己并不认识她。
周述北没再多想，捡起那张有明显对折痕的纸张，顶端写着“北城大学贫困生补助申请”，填写栏还都是空白。
咬烟的动作停了瞬，大脑浮现她递创可贴时认真小心的将两张分开，黑框眼镜因为佩戴时间久两边脚架已经开始掉漆。
“周哥，下半场马上开始了。”
身后有人叫他，周述北应了声，将那张申请和创可贴一起揣进裤兜。
简黎回到宿舍才发现申请表丢了一张，好在多打了两张，其他三人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玩手机。
“你们是加训了？”谭雪莹从上铺探出头来，问。
宿舍是经典的上床下桌，独立卫浴和阳台，谭雪莹就住简黎隔壁。
简黎从柜子里拿出要换的衣服，“没有，在学校附近逛了逛。”
谭雪莹点了点头，又重新躺回去，继续之前的话题，“要不是这个补助申请，我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这么多需要补助的，每家打印店全是人。”
庆雯说：“正常，以前小的时候申请这个可能还觉得不好意思，现在都是一拥而上，我还看到好些背着名牌包填这个申请，都背得起名牌了，还跟真正需要补助的人抢这三瓜两枣的。”
“就是说啊，真正需要补助的人得不到，这不就是做缺德事。”谭雪莹将双腿靠墙笔直，学习网上的睡前十分钟练就漫画腿，歪头看简黎，“黎黎，你说是不是。”
简黎将马尾扎成丸子头，很轻的笑了下，“嗯。”
宿舍是十一点熄灯，简黎卡着最后时间收拾完毕，蓝色帘子隔出独立空间，简黎点开学校论坛，今晚篮球赛的帖子飘在首页。
最终结果是金融系赢了，结束时金融系的人手搭队友的肩，冲镜头比胜利手势，周述北站在最右侧，笑得散漫，额头的发带被取下，汗湿的刘海贴在额头不舒服，他随意抓了两把，一滴汗珠从下颚沿喉结滑落。
宋朗跳过去跟周述北勾肩搭背，不知说了句什么周述北反手钳住宋朗后颈，敌不过的宋朗举手求饶，周述北这才哼笑了声松开，往更衣室走，经过球框时手里篮球被抛起。
很随意的一下，球却像是自动开启导航，在篮筐转了半圈落进去。
少年一身黑衣，桀骜洒脱，肆意张扬。
胜利对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再不是那个被篮球砸得鼻青眼肿，咬牙奋力一搏却终究与胜利失之交臂的少年。
简黎记得那天是三月五号。
惊蛰。
春雷惊醒蛰虫，一墙之隔的溪元一种高三分部，周述北站在自己最后进球的位置，抬头看着因为修建时间太久而早已没了篮网的球框，他像入定的僧人，身边的人渐渐离开，天色逐渐暗下来，在一道惊雷后，他如梦初醒般，转身。
他一步步离开那条三分线，又忍不住回头，那一刻，简黎感知到他输掉的不只是一场球赛，他似乎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因为当她发现自己真的不被父母所爱时，也是这样。
痛苦，难过，伤心却又无计可施。
周述北比她更痛吧。
或许是基于同样经历的共情，或许是她无数次隔着距离远望的时间太久，那天她冲动的做了个决定，背上书包跑到分部门口。
已是放学时间，保安叔叔不准她进去，在看见周述北出来时一路上的冲动闹热又回到现实。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又黑又重的眼镜，洗了不知道多少次而氧化变黄的小白鞋，每一处都透着普通平庸。
平庸到放进人群里找不见的自己和走到哪儿都成为目光中心的周述北，天差地别的具象化。
她将那个装满折星星的罐子交给保安叔叔，让他转交给周述北。
“小姑娘，学校可不允许早恋，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不要因为谈恋爱耽误学习，上大学以后有的是时间谈恋爱。”保安叔叔语重心长道，“前途是自己的。”
春雷作引，细雨紧跟而来，简黎将放在书包备用的伞拿出来，又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一句话压在瓶子下，“叔叔，麻烦你将这个一起转交给他。”
她扣上笔帽，在临走时又说，“我们没有早恋，他并不认识我。”
赶在周述北看见她之前，她拿出体育课上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他必经之路的街角躲着，坐在屋檐下绣鞋底的奶奶奇怪看她。
简黎看见他手里拿着自己的东西，纸条被对折放进玻璃罐，五颜六色的糖纸像无数条缩小版彩虹，静静躺在他掌心。
“砰！”
外面不知是什么东西倒了，简黎从回忆里抽回思绪，拇指继续往下滑。
帖子被盖了高楼。
【已经到了十八岁，请问这样的对象去哪里领？】
【退一万步说，我还没谈到周述北这样的对象，各位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什么时候落石一人一个周述北？】
【有没有人知道周述北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明艳动人的吧，谁追到了记得到论坛说一声，让我们死心。】
简黎将有人拍的周述北单人照保存到手机，再上传到微博里仅自己可见的相册，然后把相册里的删除。
——
新的一天来临，上午军训结束后，庆雯和楚悦被社团叫去开会，简黎婉拒谭雪莹一起吃饭的邀请。
“中午不吃饭吗？”谭雪莹不解。
简黎依旧拿上自己的水壶，“你先吃，我有点事。”
谭雪莹和她并肩而行，歪头瞧了瞧她，欲言又止。
简黎在软件里给冯玉韬发了消息，抬眼，“直说就好了。”
“首先我绝对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谭雪莹先做了个声音，压低音量，“你是不是有点缺钱？早上出门时我无意间瞥到你填的补助申请。”
这一个多月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间自然有些了解。
四人中谭雪莹家庭条件最好，名副其实的北城上流名媛，庆雯和楚悦是普通工薪家庭，简黎是她们中最节俭的，在大家都追求外观和性能的数码产品上，她用的是十年前的老式笔记本，开机时风扇“嗡嗡”发出用尽全力的声音，按键被磨损得大半都不见字。
谭雪莹看到那张申请表的时候，想起简黎国庆也没回家，稍微联想一下也就猜得差不多。
“嗯。”简黎没否认，“我得凑明年的学费。”
虽然国家每年都有生活补助，但就算她再怎么省吃俭用也无法省出学费来，何况，她还要攒钱还助学贷款。
谭雪莹点点头，“那你现在是去应聘兼职？学校里的？”
简黎看了眼冯玉韬的回复，他此时就在营业厅的，“对。”
“那我陪你一起去，学校不是提倡勤工俭学嘛，我也试试，万一干得好还有勤工俭学的助学金呢。”谭雪莹说。
简黎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让气氛显得轻松点。
简黎浅浅笑了下。
营业厅不大，十来个平方的小店，但装修得很精致，入门对面是一张长桌，摆着两台电脑，戴眼镜的男生坐在其中一台电脑前，正跟靠里面的女生说话。
瞧见她们，冯玉韬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很快将人对上号。
团队本就很差女生，冯玉韬拿着一张校园卡的宣传页坐到简黎和谭雪莹对面，先简单介绍了下兼职的一些基本事项。
“总结来说，就是办卡，提成根据你办出去的套餐结算，79的提成是79，不过你上面有团队长，组长，因为培训带领了你，等于是劳务费，到你手里大概是五十，这个是公开透明的，所有组员都是这样发放。”冯玉韬说，“普通成员是没有底薪的，如果你特别优秀，可以晋升为组长，然后是团队长，这两个职务都有底薪，表现优异的年终还会参加中国电信的表彰大会，也有相应奖金。”
简黎听明白了，就是多劳多得。
办出去就有，办不出去就白打工。
“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办卡最旺盛的时候。”简黎说。
冯玉韬：“是，但全校这么多人，总有人没办的对吧，我们现在做的扫楼就是争取这些没办的同学，给他办了。”
谭雪莹听了半天，觉得这事又累还不一定有回报，扯了扯简黎袖子，小声说，“算了吧，听着就好累，我们再找找别的。”
简黎倒觉得可以试试，努力和运气对半的事，对冯玉韬说，“可以。”
和冯玉韬互加完微信，冯玉韬发给她两个视频，一个是工号注册，一个是办卡流程，晚上冯玉韬让她一起去扫楼。
见她坚持，谭雪莹也不再说什么，也举手一起加入，一边用手机给她哥谭昱呈发消息。
【哥，帮我找个兼职，钱多事少离学校近的，不要太累的。】
谭昱呈敲了个问号过来：【我们家破产了？】
谭雪莹无语：【我帮我朋友问的。】
谭昱呈：【我问问，不一定有。】
谭雪莹一脸严肃：【必须有！！！！！！】
敲了六个感叹号，表示严重性。
简黎已经和冯玉韬沟通完，谭雪莹收起手机，亲昵的挽住简黎胳膊。
简黎下意识要挣脱，但担心这样挣脱会让谭雪莹尴尬，只好不动，从营业厅出来去食堂。
下午军训是练军体拳，解散后简黎吃了两块压缩饼干垫肚子，女生宿舍男生禁止进入，冯玉韬带简黎去的砚园六舍，男寝。
女寝叫沁园。
除简黎外，还有一名女生和男生，四人两两分组，冯玉韬带简黎走右边，其他两人去左边。
昨晚已经扫过一二楼，今天去三四楼，冯玉韬跟简黎示范了两遍后，敲325的门。
“这次你自己试试。”
简黎点头，“好。”
门打开，简黎抬头刚说了一个字，面前身影高大挺拔，极具压迫性，完全将室内的光挡住。
周述北穿了一件灰色的短袖，同色长裤，大概是刚洗过澡，头发还在滴水，简黎能清楚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很清冽，像深秋大雨后的深山森林。
简黎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绞紧，将话说完，“你好，我们是学校电信校园网的。”
她刚说完，里面就传来不满的赶退声，“不办不办，快走吧，我们都大三了还办什么校园网。”
简黎一想也是，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身就要走。
还没迈出去，手上宣传单被人拿走。
周述北扫了眼宣传单上面的内容，“99，300G流量，还挺划算。”
宿舍里有人好奇问了句“这都大三了，也用不了多久了，办来做什么？”。
周述北将宣传单还给简黎，转身回去拿身份证，闻言懒散地笑，“大三了，正好卡点体验。”
来啦。
这章依旧掉落红包。
PS：朋友是做校园网代理的，女主兼职部分参考朋友公司的运营模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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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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