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后撤一步,避开了小丑的触碰。
那种心理上的厌恶感让她恶心得快要吐出来。自进入东京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这般厌恶一个人的接触。
秦月忍着不悦,仔细看向小丑。想知道他有什么特别的居然让她身体下意识感到厌恶、恐惧。
可仔细看去,那画着小丑脸的蓝领工人也只是幽怨难过地看着自己,就好像自己背叛了他,违背了两人的什么约定一样。
小丑不再和秦月对视,他用手搓着嘴角的油漆,试图将自己的面容露出来。
‘至少要让她记得我吧?’
他蹲下身,双手捧着冰坑里刺骨的湖水,往脸上涂抹着。红色夹杂着些许黑色的油漆在水中晕荡,倒映出他惨白的面容。
听着周围逐渐没有了声音,他抬头,发现秦月已经带着人远走出好一段路程。蓝领工人想要呼唤秦月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他略显茫然,在低头从湖面上看时,他的五官像是被洗掉了一样扭曲错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无处开口说话。
他看着自己的脸沉默下来,又侧头看向自己的两只胳膊,不出意外地,他正在熔化。顷刻间变成了一摊水,滑落湖水之中,再无自己。
‘戚卡尔’复古的实木雕刻大门被人推开,小矮人从中探出头来,它哎呀呀道:“真可怜,真可怜。”
“这么护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是她了呢。”小矮人蹦蹦跳跳到冰坑一侧,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枚戒指。它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人用小钉锤敲打过无数次,在侧方有一道微不足道的裂开的小口。
小矮人透过阳光观察戒指上的那道裂口,毫不起眼,但足够毁掉整枚戒指。
它朝着秦月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反手把戒指装进了口袋里,而后纵身一跃跳进湖里。
下沉的过程中,它顺手推了一把拖着孩子拼命往上游的父亲,将他二人带到了湖底。
而碧绿暗深的湖底之中,是密密麻麻,复制粘贴般无数个死状一模一样他们。
在这些人之中,又深藏着几位不一样的人。
小矮人咧嘴一笑,将手覆在了同样处在深渊,绝望望着上方的‘秦月’面上。
赶走她面上微小的气泡,小矮人推开一侧围着‘秦月’的人,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倾倒一片,漆黑吞噬掉他们的面容,浸在湖底消失无影。
……
秦月顺着蓝领工人指的路走下去,长路漫漫,一眼望不到头。
大家沉默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秦月停下来,站在原地,抬头看向上空。
雪在他们从溜冰场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不下了,阴云笼罩在头顶,无论她到哪里都跟着,无法消散无法摆脱。
秦月能感受到气温在升高,目之所及的落雪也渐渐消失,露出贫瘠的土地。
“我走不动了。”奶奶开口,松开了表婶搀扶她的手,“你们走吧,我老了,出不去也没关系了。”
“什么话!”爷爷绷着脸,他们身上还穿着民国时期洗得发白的军装,似乎穿上这件衣服的国人天生就会挺直脊梁,满心满腔爱国爱民。他用力拽起自己的老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我膝盖一到阴雨天就疼,走了这么久,我真的走不动了。”她用手敲打着自己的腿,肉眼可见的腿在打哆嗦。
“我来背你!”爸爸蹲身到她面前,示意奶奶趴上去,见奶奶不可能上去,爷爷和表婶就强行将她扶了上去。
朵朵看着奶奶被背起,也喊起累来,让表婶抱她。
表婶为难,朵朵体重现在至少有五十斤了,先前抱着她走了许久,现在已经很累了,真的抱不动了。
妈妈见此,就主动转过来了朵朵:“我抱你好不好呀?”
朵朵单纯地不想走路,并不强求表婶抱她,于是投入了妈妈的怀抱。
二姑立在一旁看着,嘴唇泛白干裂,似乎是渴了。注意到秦月站在上坡的地方看着他们,她回眸喊道:“小月,坚持坚持,也许过会儿我们就能找到出处?”
蜿蜒漫长的道路看着就让人心生绝望。
秦月站在道路的最边缘往外面探头看着,听到二姑的说话声没有回话。
他们现在的状态和之前相比更像是人了,行为逻辑也更符合他们本身。但,有一点秦月无比清楚,如果对方真的是他爸爸的话,在奶奶还没有开口前,他就会主动提出来背人。
大姑也是,根本不会由着两个老人走这么久。
他们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情。记得上次去爬山,爷爷奶奶走不动爬不上去,就是他们两个接力棒的背上去的。
秦月伸手触摸着前方的空气,想摸到类似之前的那种薄膜,或者屏障。比起顺着已经铺好的道路,她更愿意去走自己探索出来的新的路。
探着手摸了半天,秦月都无法摸到那层界限,开始怀疑起自己内心的猜测。
“你小心点,别掉下去了,这里看着好高。”二姑扶住秦月肩膀,想把她往后带。
却不见秦月感觉到一阵狭小轻微到几乎感受不出来的暖风吹到脸上,额前发丝晃动。看着深不见底好似会跌进地狱的涯边,秦月将大家都喊了过来。
“你们快来看!”
刚背上奶奶的爸爸率先问:“你又作什么幺蛾子?要不是你非要去什么网红餐厅吃饭打卡,大家现在都回到家了!”
他像是憋了许久的怨气,终于找到机会对着秦月发泄:“看看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你叔叔和澄澄的命,你来还吗?”
秦月一怔:“我非要去往后餐厅吃饭打卡?”
秦月的反问更加激怒了对方,在他看来这是秦月在逃避责任,下一句话有可能就是‘你们不想去就不去啊,我又没求着你们跟我来!’他放下奶奶,怒而上前。
来势汹汹的样子看着像是要动手,妈妈担心地抱着朵朵上前劝阻,表婶和大姑也很是担心,快速上前。
等他走到秦月面前扬起手,秦月说不清内心什么感受。她看着那只宽厚的大掌,闪身躲了过去,并毫不留情地站在后方推了一把。
他掉进了深渊。
甚至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句。
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道路边缘往下看着。
秦月便趁着这个机会,一手一个,将所有人推了下去。
最后一个是妈妈,她反应过来后满面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月质问:“你疯了吗,你这是在杀人!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啊。”
秦月点头,声音中透着疲乏:“我是在救你们。”
“如果你是我妈妈,并且相信我的话,就从这里跳下去。”
两人四目相对对视着,妈妈连连摇头,脚下也往后退着:“你真的疯了,这么高,跳下去怎么还能活?”
秦月不给她离开的机会,跑着上前扑倒妈妈,带着她一起掉下去。
“秦月你——”
指责的话在空中还未说出来,妈妈背后一软,扑在身上的秦月背后已然是万丈晴空,云蒸霞蔚。
她们似乎跌落了另外一个世界。
秦月注意到那一瞬间被冲破的屏障,心中知道自己赌对了,翻身倒在地面上,以手遮眼,看向西方渐落,将周围云彩烧出瑰丽颜色的火红夕阳。
“你是怎么发现从那里跳下来就能摆脱的?”二姑走过来好奇地问着,同时她弯腰,向秦月伸出手,“快起来吧,地上脏。”
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秦月这次避开了,撑着地面自己爬了起来。
无边无际的向日葵海洋被风吹着向同一方向,宽大的叶子哗啦啦鼓掌,欢迎着他们的到来。
他们落在了一片农场上,在最远处有间白墙红顶的小屋子,他们的目的地或许就在那里。
妈妈面色有些不好,即便知道这是出路也无法释怀秦月推着她下来。
与她同样心存芥蒂的还有一位——正扶着爷爷往前面走的爸爸。
他面容扭曲,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自己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竟然敢那样对自己。
爷爷看出来了他心中的别扭,用力拍了拍他的手臂,让他不要外露得这么明显。
他也心中清楚,秦月的最终结果是对的,现在再去闹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看着漫天碧的金黄色、橘红色中的那间房子,秦月叹了口气,心中颇为无语。
这个游戏难道是薇信步数大赛吗,一直在不停地走走走,那间房子就不能离他们近一点吗?
但无论如何当下也没有了选择,只能起身往外走去。
顺着向日葵中的道路,他们走着。秦月回身看向后面消失的路,恍然意识到脚下的路是一个圆圈,越走越小。
天逐渐暗了下来,月光无声照耀着向日葵,它们双向奔赴着,向日葵的花盘也面朝着月亮。
他们就这样一圈一圈转着来到了最中心,那里放着一盆蓝色盆栽,里面是几株潦草的明亮的向日葵。
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梵高经典的画作之一《向日葵》。
秦月有段时间为了学业专门研究过梵高的画作,她凑上前仔细看着,伸出手触摸。湿润的花瓣泛着阴凉的气息,这是一朵真实的向日葵。
秦月惊奇,它几乎是一比一复刻了梵高的向日葵。肉眼仍能看见上面的画笔的笔触。
表婶显然也是知道这幅画的,她皱着眉头,不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没有其他路了,是要移开这个花瓶吗?”
大姑说着便上手去推花瓶,二姑及时制止了:“别乱动!”
秦月清晰地感受到了周边向日葵在大姑接触到蓝色花瓶的那一刻齐齐抖动,这花瓶确实是要移开,但怎么移开是个问题。
朵朵一直被妈妈抱在怀里,她们走了多久,她就睡了多久。耳边忽然没有了声音安静下来,她反倒醒了。
她居高临下看着地面上的盆栽,很是疑惑:“那是什么。”
朵朵指着向日葵正中间的地方问,大家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秦月原本身高一米六,但在这场游戏中她长高了不少,至少比将近一米七的妈妈要高出半个头了。
她踮起脚尖往里面看着,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时,爸爸将她拉到了一侧:“别什么东西都乱看。”
“嗯?”
他面容有些难为情,自己都不愿意多看向日葵里面的东西一眼。
秦月不解,里面的东西或许是出去的关键,如何不能看?
她掠过他,伸长脖子看去。
……
秦月难得后悔了。
这个‘游戏’是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招数了吗,男性生殖器官对这个游戏来说是一个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吗,为什么一直反复提及这个东西,反复让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谁懂啊。
在自己父亲面前看到这个,不仅脏了眼睛,她的美好的品质和道德也在这一刻尴尬住了。
虽然之前也看到过,但那个时候爸爸是没有意识的啊!
秦月脚指头在鞋里抠出了一栋别墅。
这和她在爸妈以及亲戚面前看十八禁的影片有什么区别?
妈妈探头,也看见了这些,赶忙带着朵朵转了个身:“虫子而已,没什么好看的,咱不看哈。”
秦月十分想附和一句‘是啊,就是虫子而已,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碍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秦月闭嘴没有说话。
爸爸也注意到在动花瓶的时候周边向日葵的变动,他主动上前让大家后退,自己半马步蹲着,上前一口气抬起来花瓶。
在抬起的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花瓶底座传来,所有的向日葵化作带着颜色的水流,涌进地面上的一处空白地方。
或明黄或淡绿从周身掠过,秦月试探着伸手阻拦,那些颜色却一点都没沾染上,指尖仍旧白皙干净。
“这是……”秦月眯眼,才发现地面上拿出空白的地方是一处类似画框的东西。此时颜料已经全部回归到了自己本该存在的位置,现在大家视线里所看见的,是一幅杂乱无章,好似从梵高各个画作里裁剪、拼凑,粘贴在一起的小孩子手工作业。
向日葵消失后,两点确定一条直线,远处的房子终于有了捷径可走。
放下花瓶,大家往前走去。
没过多久就到了小房子外面,房门里面传来众人说话的嘈杂声,秦月耳尖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正在同妈妈诉苦,说自己小学曾被校园霸凌,但不敢告诉爸妈不敢告诉学校,只能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哭。
爸爸的声音响起,说怪不得小学她一直唯唯诺诺,看着就很不开心的样子,原来是被欺负了。
他话说了一半就停止了,应该是妈妈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秦月回头看向爸爸,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里面那个人并不是他。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番对话是在出国前,一次晚上吃饭时说起的话题。
大姑在一旁说了句:“小孩子害怕不敢说很正常,可听这爸爸的意思,是发现了还没管,就是他当父亲的失职了。”
言至于此,爸爸表情才微微变化,他解释道:“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还要搞个时间回溯,回到她小时候去帮她教训那些欺负她的人吗?”
“连告状都不敢,她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了。”
秦月心如止水。
早就知道他是这个想法了,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只扭头看着自己妈妈,等待着妈妈说一句话。
妈妈抱着朵朵,躲避着秦月的视线,只用胳膊撞了撞还想说话的人:“别说了。”
秦月呼出一口浊气。
算了。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她推开门。
房间里的灯光瞬间熄灭,寂静无声的黑暗让人莫名觉得恐慌,它像是一张巨兽的嘴巴,好似进去就无法再次出来。
秦月面不改色,直接踏步进去。
其余人互相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黑暗的空间里,秦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察觉到有什么冰凉带着水意的东西抓住她脚脖子,触感很像当初在酒店抓住自己脚的僵尸。但相较于那时的害怕,秦月现在除了被冷意激得汗毛战栗,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了。
有本事直接杀了她。
别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
阴冷的气息顺着脚踝爬上大腿,在即将探入秦月小腹乃至胸膛时,闪烁的红光在屋子里乍现。遇到天敌的兔子都没它消失的速度快。
再一睁眼时。
机场到了。
嘈杂热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月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周。
是许久没见过的人群,虽然他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无人把目光投掷给她。
“怎么你小叔还没来。小月,你打个电话问问。”一个手机递到秦月面前。
“小叔,不是死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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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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