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大家收听体坛那些事,我是你们的老朋友阿炳。”
“我是阿欣。”
“今天我们节目来了一个新朋友,中国花样滑冰队的总教练程涛,他曾经是中国花滑男单第一选手,年轻那会可是被冰迷们称为花滑界的冰上王子。”
“你别说,我高中那会,我和班里的女同学都可迷程教练了。”
“那你今天要大饱眼福,让我们有请程教练给大家打个招呼。”
“哈喽哈喽,体坛那些事的朋友大家好,我是程涛,很高兴能来到这里......”
嘉水市开往余水市需要两个小时,高速公路上,车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车内只有电台和雨刮器不停工作的声音。
李有朝倒在车后座抱着她的大鹅玩偶,眯着眼补觉,一言不发。
昨夜她和妈妈大吵了一架,双方都不肯罢休。
今早,她原本想独自拖着行李坐高铁回外婆家,但刚出房间门就碰见妈妈站在吧台前喝水,二人面面相觑。许映月看见女儿红肿双眼下挂着的大黑眼圈还是软下了态度,依了女儿的请求,送她回青祁镇。
“程教练您当年不论是滑行还是技术放在现在看,那也是一骑绝尘啊。”
“不不不,现在年轻人可比我们当时厉害多了,他们愿意花时间不停的磨练,用我新学的词汇来说就是“卷”,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这种毅力。”
“您太谦虚了,那最近全国花滑锦标赛就要举行了,不知道这次比赛会不会涌现出一些新生力量,我记得2012年那年的全国锦标赛就出现了像李有朝,陆怀川这些天赋型选手。”
“那程教练您在这次比赛里,有什么看好的选手吗?”
……
电台里一男一女的对话的声音在此刻格外的刺耳,许映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视镜里的女儿,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
“当时李有朝年仅12岁,但是她在那一批女单小花里是最出挑的,我当时可喜欢看她的烛台贝尔曼了,真的是国内近几年来可欣赏度最高的。”
“是啊,那会这个小姑娘真的算是中国花滑女单第一,她在役的时候,真的是中国女子花滑成绩最好的几年,但是很可惜啊,现在——”
电台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内只剩下雨刮器呲啦玻璃的声音。
许映月抬眼打量后视镜里的女儿,依旧阖着眼,只是不知何时戴上了耳机,她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后座的李有朝掀起眼皮,细长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黯淡,耳边的蓝牙耳机早就没电了,昨晚情绪太激烈,一回房间蒙头就睡着了,哪还记得给耳机充电。
今年是她正式退役的第一年,尽管她已经成年了,但许映月还是像她小时候那样管着她,限制上网时间,督促她每日运动。
她知道妈妈是希望她能少接触网络上对她的评价,那些评价锐利又荒诞,致使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
【李有朝其实早在两年前就该退役了,她的滑行速度和跳跃难度从十九岁那年就不行了。】
【听说是训练受伤很难再恢复了,既然这样就该把赛场留给更年轻的女单选手,何必多费两年时间来占用比赛名额呢。】
【你们没听说她谈恋爱的那个瓜吗,据说是和队里一个叫周逍的人谈上了。】
【这个周逍比赛成绩很一般啊,她是不是疯了?得亏我之前还以为她“中国女单”第一的名号会一直维持下去,还等着她上冬奥会替中国拿奖呢。】
【上次亚冬会除了滑表还在线,其他都退步的一点不剩,跟十七岁的她比起来简直是差的远了。】
......
起初这些流言刚刚兴起时,许映月担心会影响她的比赛状态,耐着性子安慰她:“别听网上那些有的没的,医生不说了吗,这伤是很难恢复,又不是不能恢复了。”
李有朝知道妈妈比她更难接受无法继续站在赛场上的事实,一旦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就都将白费。
但受伤后两年里的比赛,她场场失利,高强度的训练并没有恢复她的技术,还导致她的伤痛来来回回的复发,网上的流言愈发刻薄,许映月的耐心和温柔被一次次地磨灭,向事实妥协。
而属于李有朝冠军时刻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那年世锦赛的冰场上。
-
青祁镇坐落在余水市的边缘地带,距离市区太远,因此镇上的年轻人屈指可数,留下的只有一批还在继承祖辈流传下来手艺的老人。
李有朝小的时候问过妈妈为什么不接外婆一起到嘉水市居住,妈妈牵起她的小手望着许氏伞堂的牌匾轻叹了口气:“因为外婆离不开这些油纸伞。”
听完后她屁颠屁颠地跑向外婆,让外婆把伞堂里的油纸伞都带到嘉水市。
外婆那时的头发还没完全花白,眼角皱纹还没蔓延,听见外孙女天马行空的想法后笑得开怀:“谢谢我们朝朝的邀请,但是这些油纸伞是带不走的,我得留下来陪它们。”
长大后她才明白,带不走的不是油纸伞,而是“许氏伞堂”这块被擦的油亮的牌匾。
到达青祁镇时,雨恰好停了,许映月把车停在了山脚下,拨打弟弟许长民的电话。
没一会李有朝就瞧见舅舅骑着小电驴一路从山上下来。
许长民将后备箱的行李搬至小电驴,成功载上李有朝后,趁许映月还没摇上车窗,开口挽留:“姐,你不回家看看吗?”
“不了,你好好照顾妈的身体。”说完她不给李有朝任何视线,摇上车窗离开了。
“你又跟你妈吵架了?”
李有朝戴上头盔,瞥见后视镜里舅舅质问的表情,心虚地摇摇头:“没有。”
许长民早看透他侄女口是心非还嘴硬的老毛病:“还没有,你这脸臭的,回家后脆喜都不愿意理你。”
“谁说脆喜不愿意理我的,它除了外婆最爱的就是我了!”
回到青祁镇的第一晚还是下了一场大雨,这个坐落在山腰下的小镇一夜间温度剧降。
忽大忽小的雨珠拍打在李有朝房间的木窗上,外婆拄着拐杖来敲她的房门,问她需不需要换一床厚点的被子,她对外婆撒着娇说不需要这么麻烦,年轻人身体抗造。
才一年没见,外婆的腿脚愈发的不利索,傍晚在餐桌上听见舅妈因为外婆雨天出门滑倒的事情数落舅舅。
想到这,她假用严肃的口吻告诉面前的小老太:“外婆,您下次别来我房间了,上这阁楼太废腿了,您想我了就给我发一语音,我立马下楼陪您。”
“我才不想你呢,又硬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哟,那你为啥上我这阁楼啊,现在上面可就住着我一人。”
“行了,咱都一年没见了,我每天都在想我外孙女这一年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变瘦,腿上的伤好点了没。”
李有朝强忍着情绪安慰着:“有什么好担心的啊,我这一年好的很,退役后我时间都变多了,天天和朋友出门玩,腿上的伤八百年前就好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您看,又是一把好腿。”
许清芬笑着摸了摸她的肩:“那你早点睡,别熬夜。”
“好。”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回应。
外婆离开后,她环顾着这间外婆为她特地保留下来的房间,南方夏天换季容易潮湿发霉,但房间里的木质地板和窗户却干净的发亮。
昨晚她和妈妈正是因为她想回外婆家而吵架。
“你要回去干嘛?你舅舅、舅妈每天都在忙伞堂的事情,你外婆年纪也大了,哪有时间和精力照顾你。”
“妈,我是成年人了,我不需要被照顾,我可以照顾外婆,也可以帮舅妈打理家务,在您眼里,我除了上冰场就没有任何用处了是吗?”
提到花滑,二人的情绪瞬间高涨至极点。
许映月拍了拍饭桌:“李有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虚度光阴,你现在才二十二岁,你说你回外婆家也是整天待在家里,我让你出国留学学点东西是不是为了让你的人生过得更充实点。”
“花样滑冰,出国留学,这些你都问过我的意见吗,这是我的人生,我比您更有发言权吧?”
最后,激烈的争吵以李有朝甩门而入发出的巨大声响为结尾。
这一夜,尽管回了青祁镇,但她还是失眠了,硬生生拖延至凌晨四点才入眠。
早晨为了不被外婆发现她熬了夜,还装模作样地起床吃了口早饭,吃完又回屋躺下了。
这一躺就到了下午。
昏暗中,她亮起手机屏幕,眯着眼瞧了眼时间,居然已经下午快四点了。
她迅速拥着被子起身,正思索着怎么没人催她起床吃午饭,听见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有朝顶着蓬松而杂乱的头发推开房间不利索的木门,是舅妈躬着身子在整理一堆旧物。
宋知华听见身后吱呀的声音,扶着腰板站起来,抬眼就看见穿着单薄睡衣的李有朝。
“这都要入秋了,天气越发的凉了,快进去披件外套,别感冒了。”
“舅妈,我不冷。”
她走到旧物面前,发现纸箱里是成堆成堆的旧书,眼前这堆竟都是她中学时用的教材和课本。
她翻开放最上面的高二化学书,扉页已经泛黄。
这些书本被遗忘在阁楼的储物间里,经历过一场又一场的潮湿以及一次又一次的风干,纸张早已变得清脆硬挺。
不知何时,宋知华从她屋内拿出一件毛毯盖在她的肩上:“你这次回来怎么也不带几件秋冬的衣服,箱子里全是短袖和裙子。”
昨晚她实在是没力气了,所以就往行李箱随便塞了几件衣服,完全忘记了青祁镇的气温比嘉水市低。
“没关系,我可以穿你和外婆的。”
“我们的都衣服老气横秋的,小姑娘还是要穿的好看点,等过几天天气好了,我带你出去买几件。”
“好,谢谢舅妈。”
宋知华见她继续翻看这些陈年旧书,挑着眉看着她,带着上扬的语调:“你猜,我在你这堆老古董里发现了什么?”
“什么?”
“一个信封。”
“信封?”
她从舅妈手里接过那份厚实的牛皮信封。
奇怪的是,这箱旧书经过时间的沉淀不是落满灰尘,就是变得破烂不堪,而这个信封却看起来崭新如故,信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和一行日期。
「致李有朝
——2017.6.8」
字迹隽秀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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