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小孩儿叫他——
‘哥?’
郝宸佑喉结滑动,自嘲思索道:还挺会说话,没直接喊他叔叔…
他打量边卓的目光谈不上礼貌,尽管老爹爹除了年龄并没有透露太多关于边卓的事情。
可郝宸佑觉得眼前男孩儿愿意答应郝仁和他结婚,至少有九成是——
为了钱!
不然呢?难不成刚成年的小伙子,还能对他这个素未谋面的大龄男青年情根深种不成?
那他的魅力可真是太大了!
夜色下嘲弄的神情一闪而逝、微乎其微。
可边卓依然瞧得一清二楚——
谨小慎微的日子过多了,察言观色不知觉已经成为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边卓呼吸一窒,心下戚然,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嘛,可偏生自己根本就无力反驳…
因为这就是血淋淋的事实啊。
他家里确实收了郝仁的钱…
楼梯间静悄悄,除了远处蝉鸣惊鸟,静谧夜晚楼下清油滴落碳火堆‘刺啦’声格外清晰。
边卓不敢越过郝宸佑,同样也不敢再张口,当然也不敢再抬头瞧他一眼。
刚才匆匆一瞥,已经足够让他面红心跳。
郝宸佑终是没说什么,深深扫他一眼,抬脚跨过台阶,几步就消失于视线里。
边卓松口气,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仿似离开水的鱼般大口呼吸片刻,倏尔一个激灵,逃一样窜下楼梯…
绵密水珠连成片,驱逐整日奔波的疲惫,抹去面上水珠,这一路郝宸佑就在想着该怎么样尽可能简单的解决家里这一桩事情。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打直球。
一方面是因为他不喜欢拐弯抹角,玩艺术的多少都有自己的个性,郝宸佑素玩不转阿谀奉承那一套、也懒得猜测人心,正因为这样,多年来他都是醉心创作,极少插手公司运作;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脑海中总是有意无意闪过刚刚那双倒映着通红碳火的眸子…
很亮、很透,同时也…很奇怪。
为什么只是匆匆一瞥,却像要烙印在他心底一样,明明两人之前从来没见过面!
所以…
边卓但凡提出什么条件,只要不特别过分,郝宸佑都打算应下,毕竟是他老爹不靠谱在先,他不介意花钱买个消停…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擦干头发,换了身衣服,还没下二楼,隐隐听到院子里的动静,郝宸佑眉峰微不可闻聚拢成峰,倏尔又散开,面色很快恢复如常。
洗个澡的功夫,雅致小院突然多了四口人——
陈小龙一家四口。
他是不喜的,不过为着老爹,他只能咬牙忍着。
“大弟!”
陈小龙眼尖,率先瞧见不声不响下楼的郝宸佑。
糊满油脂的嘴唇晃得人眼晕,只听他热情道:“回来怎滴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哥接你去!”
不明所以的外人听了去,怕是还以为这两人关系有多亲厚。
饥肠辘辘的郝宸佑忽的觉得自己个儿腻着了,不咸不淡朝他笑笑,避开陈小龙亲昵搭过来的胳膊。
一屁股坐在瞧见他脸色才堪堪好起来一些的小老头身边。
不用想,肯定是秦姨悄悄通知儿孙过来的。
‘这半路夫妻,各有各的奸心眼,算盘珠子就差蹦对方脸上了,日子过成这样有什么劲儿,就为了有个伴儿么。’
郝宸佑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对老爹爹这个后老伴儿一点儿都瞧不上。
明明是他家,他们父子这边冷冷清清,倒是那一家五口热络的好像过年。
暗戳戳撇撇嘴,郝宸佑顿时觉得嘴里的羊肉索然无味起来,味同嚼蜡。
陈小龙老婆眼珠一转,将手边两个埋头吃肉的孩子推搡到郝宸佑眼前:
“大弟可是好久没回家了,去年三十都没回来吧,我和小龙听着信儿紧赶慢赶就往过来,这两个孩子成天的念叨着你呢,就说想他大叔了,见天儿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小龙媳妇眼睛挤的几欲抽筋儿,可‘惦念大叔叔’的两个孩子光顾着啃肉,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郝头儿把这些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剜秦姨一眼,冷哼一声,嘴唇嗡动,却是没出声。
他父子三人埋头狼吞虎咽吃肉的死样子如出一辙,简直没眼看。
小龙父子三人对老头儿的眼刀习以为常,没说到自己脸上,统统装看不到,死命往嘴里扒拉烤肉。
秦姨脸色发白,儿孙全没把她的警告放在心上,难堪之下强挤出笑来,寻摸着要说些场面话,把当下圆过去才好。
生气儿孙不争气的同时,也暗怪儿媳眼皮下浅。
起码等人家屁股坐热,寒暄两句在开口要东西呀!
郝宸佑捧着半碗乳白色的羊肉汤,小口喝着,仿佛没听到小龙媳妇的话一样,并不多看那两个孩子一眼。
他懂小龙媳妇的意思,也不是舍不得几百块钱,可今儿郝宸佑就是不想让她如意!他可不是圣母,会为了些无关紧要的人恶心自己。
能让这家人进门都是看待小郝儿头的面子,至于旁的…
浅色唇微微抿起,瞳间冷意稍纵即逝:也是不要想的太多。
小龙媳妇见郝宸佑不接话茬,婆婆眼刀更是一个劲儿往她身上飞,讪讪闭了嘴,低眉顺目伺候家里三个爷们吃饭不在言语。
慢悠悠小口啜着羊汤,郝宸佑天马行空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眼前倏的一灰。
金黄烧饼夹着焦黄流油的羊肉突兀的递到手边。
边卓年轻稚嫩的面庞故作平静,却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这是在……讨好我?’
“谢谢~”
他大大方方接过,一口下去,饼皮酥脆,黄羊肉外焦里嫩——
还不错。
这边郝宸佑吃的眉眼弯弯,很是满意,那边陈小龙囫囵吃了个半饱,似是忘记刚刚碰了一鼻子灰,起哄要喝上一杯。
仿似没有看到秦姨明晃晃的暗示,声浪一重高过一重。
郝宸佑觉得吵嚷,默不作声离那边远了些。
他向来不管家里这摊事儿,就算小郝头儿时有吃亏、退让,但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乐得当个透明人。
有时甚至觉得畅意,坏心眼的想着:这就是他二婚的代价!
陈小龙最终如了愿,小秦到底是给他搬来一坛白酒。
得了酒的他并不满足,一口气灌下半盏,还想凑过来和郝宸佑把酒言欢。
人还没晃荡过来,半途让秦姨死死拽了回去。
她不算精明的女人,但绝对不蠢就是。
今天的事已是过分,得适可而止。
秦姨心里明镜一样,小郝头儿其实并不甚在意这些吃喝,自己把小龙一家招呼过来,占些便宜他顶多有些不快,若是郝宸佑不在家,他甚至事后懒得和她张嘴掰扯。
可,若是小龙不长眼招惹了郝宸佑,那……
郝宸佑乐得清净,就着温热羊汤,慢悠悠吃完一整个烧饼。
小郝头儿割下烤的金黄流油、外焦里嫩的羊肉,整齐码在漆木盘子上,有些殷切的送到郝宸佑跟前。
“佑,喝点不。”
老爹模样小心翼翼、甚至略带讨好,他忽的有些不忍心,点头道:“喝点就喝点。”
郝宸佑先给老爷子斟满一杯,然后又给自己满上,想想偏头问从始至终安安静静烤着羊肉的边卓:“会喝酒不。”
突然被点名的边卓愣了一瞬,轻点头。
郝宸佑没有给他倒满,毕竟小孩儿瞧着年龄不大的样子:“不用管它,扔那就成,谁乐意吃谁烤。”
桌上不小的漆木盘子冒尖儿,小郝头儿把好肉剔的七七八八,绑在架子上的骨头居多,而且郝宸佑也不乐意边卓伺候那一家子。
果然,边卓刚离了炉火边,两个半大小子就狼一样抬起烤羊,兴奋的嗷嗷直叫,不怕烫一样直接上嘴啃。
郝宸佑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把酒杯推到坐到他身边的边卓跟前。
不止一次在儿子面前丢脸,小老头只觉面上火辣,小声愤然道:“没吃过东西一样,大的小的竟是些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郝宸佑夹起一片羊肉,蘸上些调配好的干料,送进口中,后小口啜口清酒。
“嘶…”
好酒!
明明是一样的坛子,陈小龙喝的是散篓子,郝宸佑爷俩儿喝的可是精酿。
老爷子还是懂亲疏有别的。
“佑,爸看你好像瘦了。”
郝宸佑摇头,“是壮了。”
“这次回来打算待几天。”
郝宸佑放下酒杯,眉眼轻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刚回来就急着赶我走?”
小郝头筷子夹起的羊肉摔回盘子,横他一眼:“爹是这个意思?这不是你家?”
家?
是他的家嘛?
吞下辛辣酒液,视线扫过热热闹闹的秦阿姨一家六口,郝宸佑低垂眉眼,一时没有讲话。
边卓极为有眼色的替他斟满酒杯,郝宸佑默不作声一饮而尽。
小老头自然注意到了儿子的小动作,轻叹一声,内心那份亏欠被无限放大…
郝宸佑很快扭过心里那股劲儿,毕竟久未归家,也呆不长,他不想让老爹难做。
暗戳戳叹口气,脸上带了笑,和老爷子有问有答,不时夹口肉、喝口酒,父子间氛围倒也算融洽。
“佑,”趁着边卓去后院炉子里照看最后一炉烧饼,小老头劝说般的开口:“老爹没晃点你吧,这孩子是不是瞧着不错。”
郝宸佑一噎,与年龄不相符的俊脸无语至极:“爸、亲爹!我眼看都快三十了,你给我找个未成年的?真想送我副银手铐戴戴?”
郝仁斜楞儿子一眼:“乱讲!人边卓都二十了,要不是他家那情况,怕早抱上儿子了。”
郝宸佑撇嘴,懒得拆穿他。
农村人都说虚岁,真要算下来,边卓怕是连十八都没有,不过郝仁的话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
“他家?”郝宸佑放下把玩半晌的酒杯,“他家什么情况。”
郝仁打个哈哈:“想知道你自己去打听呗,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那啥……叫啥来着…识于什么时来着?没准儿你了解的多了就喜欢上人家了。”
好悬没一口酒喷他一脸:
“我说爸!见天儿学的成杂了,越老玩的越花?瞅你这架势,离三婚不远了?”
“滚一边拉,混账玩意,拿你爹闲磕牙……”
—
“嗝…”
“嗝儿…”
数个酒嗝,陈小龙双颊通红,眼神迷离,不耐烦推开一直低声说这些什么的秦姨和自家媳妇儿,踉跄几步蹒跚行至郝宸佑爷俩儿跟前,就目不转睛死死盯着他。
郝宸佑权当他是空气,郝仁放下酒杯,眉头皱的老高:“喝高了?醉了就赶紧回家休息吧,不然一会没人扛得动你。”
郝仁语气虽有些不耐烦,说话倒还算客气,小秦跟了他也有些年头,这点儿面子他得给。
陈小龙充耳不闻,探究视线落到郝宸佑身上良久,忽然毫无征兆的大笑起来。
这些年,名校毕业、工作高薪且轻松、车房不愁,长得还好,只比他大五岁的郝宸佑,就像一堵大山一样,压在陈小龙肩头。
亲娘、妹子、包括媳妇儿,有意无意谈起郝宸佑时,陈小龙虽未多言,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甚至村子里那些人都总是拿郝宸佑来打趣他。
这会儿,在劣质酒精的催发下,他终于有了勇气把心底那点儿嫉妒、不甘通通发了出来。
“我说…”
推开不住低声说着什么的媳妇和亲娘,陈小龙下巴高抬,睥睨郝宸佑:
“你是不是挺看不上我的啊。”
郝宸佑依旧懒得搭理他,郝仁却已经站起来,拧着眉头看向小秦:“别让他在这发酒疯啊。”
“你见天儿牛逼啥呢,说个话爱答不理,喝个酒推三阻四,就这么看不上这伙儿人?我就好奇郝宸佑你到底在豪横什么?”
郝仁见不得儿子受委屈,脾气‘腾’一下上来了,怒视秦姨:“赶紧把你的‘好儿子’给我弄走!”
“叔,你别冲我妈发火,有你这么个宝贝儿子在跟前儿,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嗝儿…我们一家子…嗝儿…”
“祖宗,咱别闹了成嘛,你懂点事儿,给妈涨点脸不行?小龙!”
对秦姨的话恍若未闻,陈小龙醉意毕显的脸突然绽放一抹畅快笑意,语气热络,说出的话却像带着冰碴儿:
“不过你再牛|逼又怎样,我有儿子,还是两个!”
傲娇的样子仿佛凯旋的大将军,就——
挺招笑的,就像他不懂郝宸佑在‘高贵’什么一样,郝宸佑同样也无法懂得陈小龙到底在自豪些什么。
挑眉一扫,那两只护食的小东西,此刻正扛着羊骨架啃的天昏地暗,这边闹成这样,愣是没抬眼瞅一眼……
郝宸佑只觉可笑:
就这?还不如生两块叉烧!
“你郝宸佑再怎么清高、再怎么出息,也是个断子绝孙的同|性恋!变、态!”
“啪!”
“砰…”
耳光声和掀桌子的声音一同响起。
“妈…你打我?”
秦姨不敢回头看郝仁的脸色,趁着小龙挨了一耳光陷入短暂的迷离,伙同儿媳妇赶忙把人往外扯。
“站住!你给老子站住,谁TM是变态,老子好好的儿子怎么就成了变态?混账东西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脸色憋成猪肝色,若不是郝宸佑拦着,小老头怕是要蹦起来扇陈小龙。
“老郝、宸佑,小龙就是喝多了,他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等明个儿我压着他来给你们赔罪。”
“赔罪?用得着吗,我算看出来了,你也不是个省心的,这么放不下亲儿子,索性跟着他一块走算求,赶紧!”
秦姨脸色突变,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可还没等说上两句软和话,作妖的祖宗又开始了……
“嘿嘿……正好那边卓也……嗝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十几岁就勾引男人,你们破锅配烂盖,少…嗝儿…来祸害别人,也是好事一……啊!!”
‘桩’还在嗓子眼里,陈小龙面上便挨了重重一拳,反应过来的他不管不顾推开累赘一样的秦姨和自家媳妇,“嗷”喊了一嗓子就扑向边卓。
郝宸佑眼皮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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