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谦是神界唯一一只重明鸟。
神力式微，整个神界窝在天城一隅。各族瓜分资源，土地、水源、空气……甚至信众。
没有人相信，连自身生存之地都拱手相让的族群，有能力护佑旁人。
是子谦带领神族，守住一方安宁。
他有响彻六界的名号，没有人敢提及。
纪淮閺，他从来不让自己喊其他称谓。他只让自己喊子谦……
方鹤翎记起来了。
他差点忘了那个名字。
纪松钰一脸好奇，期待他的回答。
方鹤翎差点咬住自己舌头，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去哪里？”
纪松钰疑问，身体还是诚实跟上去。
“先帮你把书还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图书馆，纪松钰乖乖刷卡，拉方鹤翎一起走，“身为工作人员，更应该遵守规则，不是么。”
方鹤翎低头，“后来呢，储老师……”
纪松钰很快接过话茬，“我们一会去外面说。”
大厅冷气足，挤满了背书的学生。纪松钰一身青衫长袍，长发披肩的，惹眼得很。
他们去还书点把书录进系统，方鹤翎同事还没回来，馆长师兄坐在位子上不知道看的什么，见到他们，快速把书籍合上。
馆长师兄看了眼纪松钰，想说什么没有说出口，转向方鹤翎，“你还在这？对了，你那个小朋友刚才找你。”
馆长说的是谢明义。方鹤翎不久前与他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进图书馆，还在馆长这里露了脸。
还是说，之前跟他在一起的，又不是本人。
图书馆里怪得很，要不是为了弄清真相，方鹤翎都想赶紧走人。
纪松钰说有些东西不一定会出现，但如果不找，一定不会出现。他信誓旦旦，方鹤翎也由着他。
他对纪松钰绝对信任，就像是本该如此。
纪松钰笑了。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他笑嘻嘻地跟馆长说再见，拉方鹤翎往楼道走。
图书馆楼道做得长又狭窄，同时只能上下两人，还必须得是错一点身。纪松钰拉方鹤翎趴在三楼栏杆上。
那里能清晰看见情人坡和老人文学院。
向左，谢明义与他们分别后走的那边。
而他寝室，在另一个方向。
谢明义穿过杂草丛生的小路，到人文学院雕塑前。
他在塑像下方狐尾位置敲击几下，尾巴挪开，露出阴森幽暗的地道。
谢明义左右看了看没人关注他，径直朝里走去。
他熟门熟路，狐尾在他进入后恢复原位。地道里亮起暖橙的灯。
谢明义嘴角浮现一抹笑，他知道，尽头有人在等自己。
方鹤翎和纪松钰在三楼看半天也没看出来所以然。楼上下来一批学生，路过他们时没忍住看了几眼。
图书馆每天什么样人都有，装束怪异在走廊晃来晃去的却不多见。
方鹤翎脸皮薄，带着纪松钰往楼上走。
“要不我们再去文学二看看？”
纪松钰抬手在手表显示屏上点了点，“宋瀚醒了。那个弟弟。”
宋瀚眼神迷离地躺在病床上。他手腕拷了锁链，两个执法处的人在外面守着。
方鹤翎从纪松钰那里了解，宋瀚一直为程苏马首是瞻，对程苏甚至比对他哥更好。
宋灏成绩略好于宋瀚，家里自然先紧着他。宋瀚不服气，明明都是一个妈生的，凭什么大家更喜欢哥哥。
宋家不缺吃不缺穿，一大家子到他爸这里就兄弟二人，放在蜜里惯着，生怕磕了碰了。
宋瀚从小就一身怪脾气。
双胞胎，在同一个环境，弟弟这样，哥哥也好不到哪去。
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的好，总想一些得不到的。两兄弟衣服一样、书包一样……生活学习用具一样……除了老师关爱，同学情谊。
宋灏文科好，特别是填词，储老师多次夸他，还替他选作品参加比赛。同学们好几次羡慕惊讶，宋瀚从没听见过他们夸自己。
“所以，为什么醒来的是他呢？”
方鹤翎跟在纪松钰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到医务室。
毕竟是学生，还是要注意影响，校方跟执法处要求保密。在事情未定性前，暂不公开处理。
方鹤翎一直想问纪松钰从什么渠道得到消息，一直没机会问出口。
“他既不是首凶，也不是对徐婷伤害最小的。”
如果说哥哥宋灏是为和弟弟争“宠”，加入的程苏小团体，宋瀚对徐婷，是在程苏授意下，彻底的“狩猎”。
他们先包装好程苏形象，再散播谣言。在徐婷最需要的时候主动出击，攻溃她心理防线。
人始终对力量充满好奇。还有未知。
程苏成绩好，徐婷本身就对这样的人有好感。在她脆弱的时候，这个人不惧流言，还愿意信她，跟她待在一起。
徐婷不可能知道他们欺骗自己，更不会想到，把她推入深渊的，自始自终，都是这些男孩，所谓的“爱情”。
“不知道哦，也许是运气好吧。运气本身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纪松钰指指房间，门外两个执法处队员。
“我们怎么进去？”
方鹤翎还以为纪松钰有方法，什么也没准备。他的手表放在家里充电，手腕只带了菩提手串。
“好吧，那这回，就是现实作战了。”
纪松钰喃喃，走上前，跟执法处队员勾肩搭背。
他不知道从哪变出吃的喝的，给两人送去，在背后朝方鹤翎招手。方鹤翎猫腰，趁队员挑东西，弓着身子，进到屋内。
宋瀚脑袋还是很空。
他明明记得，自己从楼顶，就那样笔挺摔下来。
那天太阳还没落山，空气有些湿润，预报好像说要下雨。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跑上顶楼，然后……
宋瀚大口喘气，挣得不粗的铁链“哐当”作响。
他眼神慢慢聚焦，定在方鹤翎微红的脸上。
“啊——”
“你别叫！”
方鹤翎眉头打结，伸手犹豫着要不要捂住他的嘴。
“方老师。”
纪松钰大剌剌走进来。
方鹤翎眉头拧得更紧。
“没事的，我跟他们说，代表校方探望，就让我进来了。”
纪松钰解释，“事实证明，只要有正当理由，对吧，好像也没那么不通人情。”
他把他们当npc，只要对话，触发任务，怎么完成，过程随意。
“你有没有想对我们说的。”
纪松钰拉方鹤翎坐下，手在床板下面摸索，相互确认眼色。
宋瀚说不出什么东西，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纪松钰和执法处两名队员道谢，和方鹤翎离开医务室。
“这就是徐婷那间病房。或许，这是他醒来的理由？”
方鹤翎猜测。
“那让他醒来，意义是什么呢？”
他理性觉得，指挥徐婷参与这场“游戏”的人，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三个人。
“重要么？方老师，既然‘他’邀请，我们能不能，就在这里，看一场好戏。”
纪松钰搂上方鹤翎肩膀，很满意他这回没挣脱开。
宋瀚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他下意识，把被子裹紧。
不够，还不够。他整个人抖得厉害，连带床，发出清脆声音。
他想烤火，想跳舞，扭动身体，让自己燥热。
宋瀚喘着粗气，双手拉扯自己衣领。指甲在身上乱刮，看起来没用多大力气，道道深刻见底。指甲在血肉里翻搅，宋瀚像是感觉不到疼般，一声不吭。他疯狂抓着，捅着……等执法处队员察觉不对，他还睁着眼睛。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地上、床上，除了宋瀚衣服上面有一点血渍，几乎看不出来哪里还有痕迹。
执法处队员哪里见过这个，赶紧打电话上报。
执法处很快派来专业人员，对这种现象进行分析。等他们的人赶到，门刚打开，宋瀚躺在床上的尸体忽然一瞬间化为灰烬。
方鹤翎跟纪松钰在窗外目睹了一切。
“可那也是一条人命……”
纪松钰说带他找个绝佳场地，方鹤翎没料到要趴窗。看了这样震撼的一幕，他手有一点撑不住。
执法处队员在室内可能看不太清，他们的角度绝佳，视野全面：宋瀚整个人躺在红金色的火焰里。
“是的，人命，是多么脆弱啊。他自找的，不是么。方老师，没必要为这种人惋惜。”
方鹤翎张了张嘴，纪松钰拉他，“我们快回去，得跟徐婷说一说这个好消息。”
方鹤翎瞪了他一眼。
“安啦，事情都是多方面的，站在徐婷的立场，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至少从我们目前掌握的，徐婷一点错都没有。这你不能否认，对吧。”
纪松钰笑嘻嘻，“至于他们三……哦，现在是两个人，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们亲属。”
纪松钰想了一下，“哎呀，他们自己都不在意自己。”
“他们怎么不在意……他们太在意了。他们只在意自己，完全不考虑其他人。他们不想自己的行为会对别人造成怎样的恶劣后果。好一点的，觉得事后道歉就可以了。更离谱的，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
程苏和宋瀚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只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程苏觉得，徐婷不理他就是高傲，不接受他的礼物就是瞧不起、拜金……好不容易她身边没有人了，她只能依靠自己了……可是她为什么不这样做。
宋瀚和程苏一起久了，思想被同化，也有可能，他本就是一样的人。纪松钰从他记忆里分离出程苏那部分放给方鹤翎看。
“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的……死了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纪松钰安慰他，“方老师，我们只能管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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