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电脑屏幕上弹出的邮件，程念初觉得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她居然通过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开始，可林予川却再次出现。
为什么偏偏是他的公司。
他会怎么看她？
他会不会觉得，她又一次不知天高地厚地闯进了他的世界？
她想转身离开，脑海中却同时闪过另一个声音。
如果现在退缩，他会更看不起你。
*
长越集团大楼的冷色调装潢一丝不苟，程念初的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心却绷得很紧。
办理手续时，HR满脸笑容：“你能加入我们真是太好了，公司上下都很期待你的表现，尤其是林总。”
程念初接过工牌，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提到过我？”
“当然啦！面试后，他还特意问起你的情况呢。”
她垂下眼，手指捏着铭牌，轻声道：“是吗……”
策划部在11楼，她刚走出电梯，一个身穿浅蓝色衬衫的高挑女人迎了上来。
“我是策划部主管李依然，欢迎加入我们的团队。”
程念初连忙回应：“您好。”
“最近我们在做一个国风香水项目，公司很看重这一方向。你的专业背景正是我们需要的。”李依然边走边介绍，带她穿过办公区。
“大家安静一下！”李依然拍了拍手，“这是策划部的新同事，程念初。”
几双目光扫向她，或好奇，或审视。
“程念初曾在巴黎顶尖香水品牌L’éclat担任核心调香师，参与研发了‘心动预兆’这一爆款香水。她有很丰富的国际经验，对国风文化也有深入研究。希望她的加入，能为我们的项目带来突破。”
程念初微笑着点头致意，却听到角落里低低的窃窃私语。
“她背景是挺厉害的，不过听说嗅觉出问题了……”
“对啊，一个调香师没了嗅觉，这不是笑话吗？”
她攥紧文件夹，面上波澜不惊。
介绍结束后，李依然带她到工位上。
“先熟悉一下资料，团队下午有个项目讨论，有问题随时找我。”李依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依旧温和。
安排她到工位后，李依然转身离开。
“你好！”隔壁工位的女孩探出头，甜甜一笑：“我叫黎欣悦。”
“你好。”程念初也朝她笑。
“你调的‘心动预兆’我超喜欢！每次用总感觉像初恋。”黎欣悦兴奋地说，“那种甜而不腻的味道，前调清新，中调温暖，尾调安心木质感，简直完美！”
程念初垂下眼，掩住复杂的情绪：“谢谢。”
黎欣悦没察觉，接着感叹：“它的味道像青春里偷偷藏着的一段心事，又甜又酸，回味无穷！”
程念初脑中忽然浮现出林予川的脸。
她想起那段遥远的岁月，阳光穿过教室窗棂洒在少年低垂的眉眼上。
那时的她，不知道将这些情绪酿成香气，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如今，“心动预兆”留在了世上，而那段心事，只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和黎欣悦寒暄几句后，程念初开始翻看入职资料，熟悉公司制度和流程。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下午的会议是项目组内部讨论，来到会议室时，方案负责人张哲已经在主位上翻着文件，目光不友善地扫过她。
张哲在项目组的位置有些尴尬，他是个空降的关系户，同事对他毕恭毕敬，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
这下又来了个法国回来的程念初，他心中警铃大作。
这次提案，铆足了劲，想在程念初融入前就把方案定下来，拿到主导权。
会议开始后，张哲站起身，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我们主要讨论品牌定位和首款产品的设计方向，希望大家畅所欲言。”
他说着打开投影，屏幕上跳出了一组香水瓶的设计草图。
瓶身设计以金色和白色为主，流线型的造型配以切面水晶瓶盖，正面镶嵌金属质感的字母E。
“瓶身设计以金白色为主，宣传标语是‘Elegance：优雅始于心’，初期市场目标是高端女性消费群体，重点是建立品牌的奢华形象。“
“首款产品分三个系列：‘晨光’，柑橘调，清新优雅；‘暮色’，花香调，柔和浪漫；‘夜语’，木质调，深沉高贵。”
程念初低头翻开面前的资料，视线从瓶身设计到品牌调性，再到香调划分，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无论是设计、定位，还是香调搭配，这份方案几乎每一处都带着浓重的借鉴痕迹，像是照搬了某国际香水品牌的经典模板，只是换了个名字。
张哲讲完，合上文件：“大家有意见尽管提。”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没人说话，也没人点头附和。
程念初抿了抿唇，视线停在桌上的方案草稿上，沉默片刻后，还是举起了手。
“我有些不同的看法。”
张哲扬了扬眉毛：“请讲。”
程念初翻开资料：“你的设计方向确实高端，但与M.C.品牌的经典系列相似度太高，尤其是瓶盖的切面造型、金白配色，几乎可以直接联想到对方的产品。”
“借鉴经典风格是国内化妆品行业惯例，你刚来，可能还不太了解。”张哲理直气壮，不把她的质疑放在心上。
程念初没有理会他的辩解，继续说道：“香调设计的问题也类似。每个成熟品牌几乎都有类似的产品。这样的配置虽稳妥，却缺乏记忆点。”
张哲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脸上的笑意透出不耐：“香水行业的核心就是经典化，你觉得这些元素不能吸引消费者？”
程念初并未急于反驳，而是目光沉静地看向屏幕上的设计草图：“经典的确重要，但经典不是模仿的借口。如果一开始就按现成模板来做，我们与这些成熟品牌的差异化在哪里？”
她指向PPT上的品牌定位，“另外，我对‘欧洲经典浪漫’这个定位也有些疑问。我们的目标消费者，未必对欧洲文化有足够的认同感。相比之下，融入东方美学元素，也许会更有竞争力。”
张哲的脸色沉了下来，推了推眼镜：“奢侈品讲究的是国际化视野，过度本土化只会显得小家子气。你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他说到这里，眼中多了几分得意，语气缓了下来：“当然，可能你从国外刚回来，还不太了解国内的情况。所谓东方美学，大多数不过是些传统符号的堆砌，根本吸引不了高端消费者，反而会显得格调不够。”
程念初目光一沉，依然保持着平静，她没有急着回应，而是垂眸翻了翻面前的资料。
见她沉默，张哲以为抓住了话语权，嘴角讥讽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另外，我听说你是调香师出身，只是后来……好像出了点意外？”他故意顿了顿，“嗅觉对设计品牌可能没那么重要，但难免会影响对方案的敏感度吧。这可能是我们意见不同的原因？”
这句话投下的阴影，让会议室的气氛又冻结了几秒。李依然欲言又止，可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什么。
程念初抬起头，安静地看了张哲一眼，缓缓开口。
“你的方案确实格调很高，尤其是对国际化的定义，高端等同于抄袭别人已经做得成熟的模板，是吗？”
她的话慢悠悠的，却像锋利的刀子，划开张哲精心包裹的自信。
张哲脸上的笑意僵住，眉头不由自主地拧了一下。
“还有，你提到传统符号堆砌的问题，既然你这么熟悉高端市场，不知道你是否了解，M.C.品牌在推出它们的限定东方系列时，是如何将梅花和水墨融入设计，且大获成功的？”
她目光扫过沉默的众人后，再次投向张哲，唇角弯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看来，你所谓的国际化，也不过是站在别人的肩膀上拾人牙慧。这样的格调，真的高端吗？”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张哲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至于嗅觉——”程念初轻轻抬起下巴，“设计香水和设计品牌一样，真正的创造力从来不是靠某一个感官决定的，而是靠视野和对消费者需求的洞察。我的嗅觉确实出了些问题，但至少我的专业判断，还不会停留在模仿别人这种层次。”
张哲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几下，脸色又青又红，像是打翻的颜料盘，却无法发作，只能僵着身子坐在那里。
后排的同事见张哲吃瘪的样子，忍不住低头笑，李依然瞪了他们，终于轻咳一声，打破僵局。
“额……两位的意见都很有价值。我们可以在下一阶段对方案进行优化，结合大家的想法进行调整。”
张哲冷哼一声，眼神恶狠狠地扫过所有人，嘴上却不得不妥协：“既然主管这么说，我当然没意见。”
程念初轻轻点头，垂眸不语。
会议一结束，黎欣悦就兴奋地凑了过来，一把挽住程念初的手臂，眼里的崇拜快要溢出来了。
“念初姐！”她的声音里满是惊叹，“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容易哭红眼的小白兔，结果你竟然是张牙舞爪的小狐狸！”
话刚说完，她又赶紧补了一句：“我是说褒义的狐狸！聪明、机灵那种！”
程念初被她逗笑：“小白兔也会长牙的，万一哪天被欺负狠了呢？”
黎欣悦点头如捣蒜，满脸写着“太对了”。“你知道吗？自从张哲空降进组后，大家都被他搞得憋屈死了。今天你怼他的样子，简直就是我们策划部的救世主！”
程念初勾了勾嘴角，没接话。她知道自己给人一种温柔好相处的错觉，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别人把她当成好欺负的那种人。
她拍了拍黎欣悦的脑袋，“创意嘛，都是碰撞出来的。”
“不过你得小心张哲了，他这人心眼小，又有背景，大家都不敢惹他。”
“什么背景？”
“听说他是徐董事长那边的亲戚，咱们林总当上总裁也没几年，董事长一直不肯完全放权，现在还垂帘听政呢。”
两人并肩走在长廊里。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
长廊尽头，电梯门缓缓打开，一道倩影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唉，季小姐最近来得可真勤啊。”黎欣悦感慨着，抱紧手中的文件夹。
程念初脚步一顿：“季小姐是谁？”
黎欣悦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般瞪大了眼睛：“对哦，你刚进公司，不知道也正常。”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靠近，“就是季思曼，最近特别火的一个女明星。”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八卦的光彩：“听说她和林总认识很多年，关系可好了！一个总裁，一个大明星，这对组合，不是天生一对是什么？”
说到这里，黎欣悦抿了抿嘴，补充道：“上次她来公司，不小心被媒体拍到，绯闻满天飞，但林总也没否认……你说这关系吧，真不好琢磨。”
程念初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将视线投向前方，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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