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高中以它晚自习“拓展学习”而在市里颇有名气,然而,真正吸引关注并非学生的努力,而是老师的加班加点。
可学校却认为某些学生没必要上这晚班,就比如莫哀。即便考上大学,也不知道能否活着读完,更何况他们根本不相信这样的学生能考上。所以,学校自然而然地将资源倾斜给那些更有机会的学生。至于其他一些学业不佳的同学,之所以能留在这儿。全然是因为他们父母提了一箱箱的礼品。
下午课程结束后,莫哀就独自离开了学校,沿着回家的路走着。盯着手机屏幕中联系人何过,莫哀心头涌上了一丝烦躁。
实际上,那节化学课下了之后,他立刻就从垃圾桶里翻找,捡起了那堆纸屑,全然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将纸条一点点拼好,然后,赶忙将号码给存了起来。
刚走出校门,突然一个身影从莫哀左边窜出,搂住了他的脖子。那人留着一头短刺,头上戴着运动头巾,腕上还绑着护腕,一身短袖短裤,是与莫哀同颜色的夏季校服。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给我看看。”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莫哀耳中。那人一上来就勾肩搭背,想看看莫哀在干些什么,如此出神。他脖子一伸,刚一凑近莫哀的手机屏幕,屏幕光就黑了下去。
“是不是兄弟啊?瞧一眼都不让,不会是漂亮女生吧?”那人没个正形,打趣到。
“伍楚,谁跟你是兄弟?把胳膊给我放下,别多管闲事。”莫哀平静回复。
“不放,我兄弟难得有对象,还为爱勇翻垃圾桶,这事我必须得知道。”伍楚肯定的说道。
“你下次再找我班上的人来盯我,我就把你拖去巷子里打一顿。”
“才一日不见,咱兄弟情分就如此淡薄了吗?我昨天不就是去陪我女朋友了嘛!”伍楚装出一副可怜样,可惜这招对莫哀不起效用。
“我说道做到。”莫哀稍稍一顿,转念一想,又问:“那你今天怎么没去陪你女朋友?”
“还不是想着兄弟更重要嘛。”伍楚说着,故意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说实话。”莫哀侧过头注视着伍楚。
“女朋友他爸妈今天来接她去补习班。”伍楚立刻就焉了,泄了气一般回答道。
莫哀心里一清二楚,伍楚能来找他,八成是因为他女朋友不在。他淡淡地开口说道:“你来找我,不怕又被那群人连带着一起堵了吗?”
“你是我兄弟,做兄弟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遭难。虽然我打不过他们,但我带着你跑总是不成问题的。你还别说,我带你跑的每一回,不是都没再被那群傻逼们堵到?”伍楚自豪地拍了拍胸脯说道。
话音刚落,前方就出现了一群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莫哀挑了挑眉,看向伍楚。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伍楚尴尬地用手拍了拍自己嘴巴,表示自己嘴欠,扯着莫哀的衣领就准备跑。然而,那群人看到莫哀后,也愣在原地,随即装作没看见这俩人。
莫哀微微眯起眼睛,继续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按往常被堵的情况,不是要交钱,就是要挨揍,连路过的狗都要被这群混混用烟头烫一下。今天这群人竟装作没看见?
伍楚有些惊讶,头靠向莫哀,小声嘟囔道:“他们这是栽了,所以准备做几天人?”
莫哀不搭理伍楚,继续走在路上。
可伍楚按耐不住好奇,在路过那群人的时候,企图躲旁边偷听他们说话。只是他空有这个想法,却没那个胆子,只好依旧乖乖跟在莫哀屁股后面走了。
那七八个混混叼着烟头,靠墙闲聊。
其中一个绿头发的问道:“大哥,那人不拦吗?”
红头发猛吸了一口烟,立刻阻止他,说道:“你疯了,昨天二校那几个不是来我们这边了吗?”
绿头发回道:“对啊,不说被警察捉了吗?以前他们家长交钱了事,带回家管教。这次好像还要被关个几天。”
红头发说道:“我认识二校的几个,他们说昨天堵的就是我们学校那个有艾滋的,他们不仅被狠揍了一顿,最后还差点动刀了。据说那小白脸一个人揍十几个。”
绿头发看向莫哀的背影,难以置信地说道:“一个打十几个?就他?你吹吧!”
红头发的“呸”了他一声,说道:“你爱信不信。”
他们的大哥把烟头摁灭在墙上,刷满白漆的墙上,留下一道黑洞,他踢了踢脚边的铁皮易拉罐,转身说道:“算了走吧,我有个亲戚在附近的公安局里上班,他昨晚跟我说过这事,是真的。”
绿头发听到这话,没再吭声。也扔掉了手上的烟头,决定听他大哥的话。于是双手插在裤兜里,默默地跟在他大哥身后走了。
伍楚看着那一群五颜六色的头发渐行渐远,轻轻锤了一下他兄弟的手臂,惊讶道:“兄弟,我不会是在做梦吧?那群红绿灯以后真不骚扰咱们了?”
红绿灯,真是贴切。
“我不知道。”莫哀冷冷地答道,他步子越走越快,身后的伍楚甚至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喘着气追在他身后。
“兄弟,你走那快干嘛?”
“不关你事。”莫哀冷淡地回复道。
他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再次走到那个黑暗狭窄的巷口,才陡然放缓脚步。他环顾四周,似乎没看见想见的人,略显失落才继续朝着家里走去。
“兄弟,你在找谁呢?不会真是找漂亮美女吧?”伍楚捂着嘴,大声打趣道。
“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拖进巷子里揍一顿。”莫哀咬牙切齿说道,他似乎想起什么,又突然问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我不想那么早回去嘛。兄弟,亲爱的好哥们,让我去你家待个晚自习吧~”伍楚仿佛扭成一条蛆,这般说道。
但莫哀不为所动,顿下脚步,朝着伍楚家的方向径直走去。
“老莫,你别这么绝情啊!”伍楚极不情愿,有些不甘心地叫喊道。
莫哀是什么人,一个艾滋病患者,能跟他往来的人,一般也是患了艾滋。可伍楚不一样,他是个例外,是个健康的正常人。唯一不正常与莫哀相同的是,他俩都是孤儿。但莫哀心里清楚,他得远离这些健康的人。
伍楚的母亲曾为挣点钱,做了些不合法的生意,也因为那些生意,染上了艾滋,怀了伍楚。可他母亲最终没有把他打掉,而是选择做阻断生下他。幸运的是伍楚健康平安的出生,不幸的是他母亲在生下他的两年后癌症去世。
两人走到一栋有些破旧的楼房前,里面家家户户住的都是曾因各种各样原因而感染艾滋病的患者。当年政府关爱病患,专门给他们建了几栋楼,伍楚的母亲也申报了,享受了那个政策优待,而这里就成了伍楚的“家”。
莫哀拽着伍楚的衣领,把他扯到了楼栋门口,示意他回家。
“兄弟,不要这么绝情嘛。”伍楚总是希望在外面游荡,因为家里无人,太安静而喜热闹。
莫哀抬起了腿,作势要踹他。这套动作伍楚简直是熟的不能再熟,他一溜烟的跑了。莫哀站在楼下,还能听到伍楚楼梯上与邻居打招呼的声音。
“杨叔下班了啊,今天医院是不是特忙,辛苦了啊。”
“小楚放学回来了?”
“张婶儿,我在学校看见你女儿了,学习很认真,她晚上还留校自习。”
“谢谢你啊,小楚,婶儿这有晚饭,等下下来吃点!”
“昌叔,赵姐,我帮你们把东西搬上来了。”
“谢谢小楚,放桌上就可以了。”
“……”
莫哀望着伍楚的影子,也略有些羡慕。伍楚曾告诉过他,楼里的杨叔是医生,手术中不慎被病人的血给溅到,职业暴露;张婶是遭了难骨折,他大儿子图便宜把人送去了小诊所做手术,黑心诊所收了钱,随随便便做了手术,没有认真消除手术器具,交叉感染了艾滋,手术结束后张婶就一个人出去住了。
这几栋楼里,有给人骗的,有倒霉的,有图钱卖的,甚至被强而染上病的都有,可在伍楚母亲去世后,他就是被这群病患们给养大的,可能因此他天生不害怕艾滋。尽管这群病患们有意保持距离以防意外发生,可伍楚却始终很亲近他们,就像家人一样。
莫哀看着伍楚上楼,将书包朝肩上一甩,继续向自己家走去。其实他羡慕伍楚,也羡慕住在这栋楼里面的病患,至少他们还有亲人活着,还有爱人陪他们共同度过苦难,而自己,只有自己。
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道理他记得很清楚,他也必须得记清楚,他跟伍楚不是一类人。
莫哀走出楼栋,就迎面遇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那人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开口说道:“我认识你,莫哀,你是伍楚的同学对吧?你好,我叫江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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