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昼短夜长，林城天亮时间一点一点往后延，书然跟往常一样攀上某人的后座，到达学校时，四边天都还是黑的。
昨晚睡前，书然和庄秋池汇报学习情况，对方先是对他的“恋情”追问调侃一番后，转而却又十分严肃地告诫他不可放松太早，因为在某些方面，他仍有些薄弱，急需恶补。
而反馈到计划上发生的变化，便是每天学习时长还得增加半个小时。
学校下晚自习锁大门的时间不可更改，那便只能提前早起。本就是起床困难户，现在起早贪黑书然书然就够受不了的了，更何况以后还得早起半小时。于是烦心四起，某人说的“他超爱”瞬间变成了“超不爱”，书然立马发消息给姓秦的，好似周扒皮无情使唤长工：“明天开始六点上学，起不来咱俩玩完。”
结果自然是没玩完，书然六点准时出门，打完哈欠水汪汪的视野前方，他的秦长工不仅到了，甚至还把自行车换成了小电驴。凑近了才看见，小电驴疑似秦家阿姨平时骑着用来买菜那辆，也不知道是怎么诓骗得的手。
一路风驰电掣骑到学校，秦显贿赂校警直接将车开进了校园，接着书然要换教室，需要用到的资料书也都是秦显搬的，书然走在一旁，就起了个监工的作用。
机房在另一栋实验楼的六楼，离位于教学楼四楼的高二四班教室十来分钟的路程，虽不算远，上上下下着实也挺累，秦显却轻轻松松，忙活完大气都没喘一下，书然既服又不服，斜乜了对方一眼：“还说我超爱，明明是你对我超爱好吧。”
时间太早，走廊无人，寂静中连说话声都下意识压低，书然半混着气音说完这句话，秦显亦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回应：“嗯，然然，我爱你，所以今天要个奖励可不可以？”
好直接肉麻的一句“我爱你”，被这么低沉抓耳的声音说出来，仿佛煞有介事真是一句表白似的，书然因之有一瞬间的心跳失控，两秒钟回过神，才往后退开一步：“你要什么？中午请你吃饭行不行？”
自己写的协议这么快就忘了？怕不是在装傻。秦显歪头笑：“不，我要牵手。”
书然将手背到屁股后边：“现在不行。”
走廊有监控，他也没做好准备。
秦显没为难他：“没事，现在不行那就囤着，先记个数字1。”
书然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可以。”
但隐隐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劲。
昨天班主任带着书然来机房已经开好了门锁权限，并确定了未来四十天他要坐的位置。学校给信竞生安排的座位靠着角落，以免被上课的其他班级打扰，但一排四个位置已占了仨，按先来后到，书然只能捡剩下那个。
一中竞赛资源不差，但只强在物理及数学，这俩科目还开了专门的奥赛班，据说成绩不错。至于剩下的几门，学校爱莫能助，除了帮忙报名，只能任凭参赛学生单打独斗自力更生。从某方面来说，学校肯给他们考信竞的提供机房学习，还算人性化的了。
距离从两间教室变成了两栋楼，见面次数即将锐减，秦显在走之前狂薅了许久书然的头发，又像把他当不投喂就会饿死的小流浪，往他书包里塞了一堆的巧克力和小零食。书然嘴巴上嫌他烦让他赶紧滚蛋，可等人真走了之后，却又忍不住心生出点他自己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不舍。
下一秒，书然起身出了机房。
实验楼呈口字型，从走廊倚栏往下望，是前往出口大厅必经的中庭。
没一会儿，视野中走出熟悉的身影。
天悄咪咪地亮了，书然趴在栏杆上，盯着这人的后脑勺，看他越走越远。片刻，那道后脑勺像是感应到了来自头顶的目光一般，转身仰头，于是猝不及防的，两个人隔着五六层楼的高度，在晨光熹微中遥遥相望。
偷瞄被发现，书然脸红梗着脖子选择了继续大大方方看，只略心虚地用手指刮了刮脸，朝秦显眨了下眼睫。
秦显笑，朝他扬了扬眉毛，眼神中辨不清是单纯的喜悦还是嚣张的得意。
书然撇了撇嘴。
笑什么？
随即，秦显双手背在后脑勺后，一边倒着走一边仰头朝书然做出几个字的口型——
“好看吗？”
书然：“……”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求夸的，书然只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懂，没给回应。
半分钟后，身影在视野中消失，秦显步入大厅走人，书然目光保持着惯性久久未收回，直到兜里手机震动，才将他拉回神。
是一条新微信。
狗儿子：【想我就发消息给我，老刚的课我都能翘了来见你。】
拿他当逃课借口嘛？书然握紧手机，低头骂了对方听不见的一句“神经病”。
谁特么要想你。
半晌，才凶巴巴地回。
SRRR：【滚蛋，给爸爸好好上课吧你。】
“搬家”工作结束，书然转身回机房要开始今天份的苦逼学习，刚一落座将电脑开机，就从门口传来一阵说话及脚步声。书然抬头，有两道身影从门外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一个笑着一个板着脸，表情虽不一，脸却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双胞胎？
眨个眼的工夫，笑着的那个走近，热忱地主动跟书然打招呼：“你是书然学长吧？久闻学长大名，昨天你来录门禁的时候就看见你了，现在近了看，更好看了。”
一上来就被夸长相，书然简直尴尬，僵硬木讷地点点头：“你好，谢谢。”
对面的人似乎是觉得他反应有趣，笑着刚要继续说什么，脑袋上却突然挨了一记将他打断了，愤然扭头，打人的那位表情淡然地站定，看向书然：“不好意思，他就这样。”
倒也没什么，书然“哦”了一声：“没事。”
双胞胎一个叫陈壹一，一个叫陈壹二，先跟书然打招呼那个是前者，是哥哥，面无表情那位则是弟弟。两人读高一，跟书然一样在四班，也一样初三就拿了提高组成绩，现在备考NOIP。
自我介绍完，陈壹一又掏出手机，点开了某短视频APP：“学长，我想确认一下，这个是你吧？”
书然低头，手机里播放着他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视频。
俨然是上周他和秦显站在食堂外栾树旁被偷拍那段。
他捂着秦显的嘴，秦显一寸一寸地向他低头靠近，而一旁红栾盛放。
唯一不同的是，这视频被重新剪辑加上了一段挺唯美的BGM，使得原视频原本就被造谣得很不对劲的氛围变得更不对劲。
视频底下还有一句简短的文案——
【如果不能说话，如果你愿意看向我的眼睛。】
旁边显示着点赞量，180万。
浏览量更可想而知。
虽早就经由林洛洛知道了这视频被转发得几乎全网满天飞，但亲眼看见还是第一回。书然生出点后悔，点头“嗯”了一声：“是我。”
坦坦荡荡，没什么可否认的。
耳尖却还是热了。
陈壹一：“那视频里另一个是那位秦显学长也是真的咯？”
“嗯，没错。”书然无奈回答。
“啊，不会刚刚下楼那位长得特高特帅的就是他吧？”陈壹一一惊一乍，“能不能冒昧问一下，学长和秦显学长是什么关系啊？我听说你俩是发小，昨天我同学又说你俩在一起了？”
陈壹二简直头大：“陈壹一，你能不能别刚一见面就打探别人八卦？！”
陈壹一小声地装着无辜：“我忍不住嘛。”转而又看向书然，“学长，我就这一个问题，问完保证不再打扰你。”
比起烦躁，书然更多的是懊悔，叹了口气，回答：“怎么可能？只是凑巧一起脱的单，大家误会了而已。”
顿了顿，补充，“我网恋，秦显女朋友隔壁三中的。”
跟昨天和别人的解释一模一样的说辞，陈壹一的反应自然也跟昨天那群人雷同率百分之百：“真的假的？学长，其实我们——”
话还没说完，被他弟从身后捂住嘴：“我说陈壹一闭嘴吧你。”
书然只能再次撒谎：“真得不能更真。”
几分钟后，整个机房终于安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失态的陈壹一给书然道了声歉，书然无所谓地摆摆手，三人各就其位，至于剩下那个位置，据陈壹一说，就是一拿竞赛当幌子好逃课，实际准备毕业就出国的混子，平时整天不来都是常事。
机房平时还会有一些高一高二班级来上信息技术课，书然特地从家里带了降噪耳机。这会儿双胞胎讨论起了知识点，书然无意参与，便将耳机戴上，点开资料，再给自己点了首适合学习思考的背景白噪音。
是雨声，伴着轻缓的旋律入耳。
然而淅沥的雨滴声没让书然进入学习状态，反而先让他记起了上次他高烧时的那场秋雨。
刚刚看见的那句文案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不能说话，如果你愿意看向我的眼睛。”
那个人当时看向他都眼神是什么样的？关切着急？还是像平时一样游刃有余而随性淡然？
却不记得了。
书然发现，明明才分开不到一小时，他却突然很想看看秦显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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