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一番?”江确手中的铁扇一顿,桃花眼微微眯起,难以置信道,“行衍兄看着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这等法子?”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众人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行衍,像是在看即将上断头台的犯人,却又带着一丝畏惧,仿佛那刑罚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似的。
刘六六皱着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行衍公子,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行衍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好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酷刑并非针对他。“多谢江兄关心,在下这旧疾由来已久,寻常疗法早已无效,或许这轮一番还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姜暮岁偷偷打量起行衍,一想到这副好皮囊马上要被敲碎骨头,拔筋通脉……姜暮岁不禁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先前那点烦躁劲也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刘六六闻言,差点没绷住上扬的嘴角。刚刚还担心这群碎嘴的家伙吓跑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病人,现在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她强压下笑意,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行衍公子心意已决,那一会儿便随我先去火区吧。”
行衍微微颔首。
“他俩都在火区,就我自己在金区,未免也太无趣了些。”江确不满地摇着扇子。
刘六六眼珠一转,冲着刚刚记录的小姑娘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眯眯地对江确说:“江公子放心,万一中途又发现了什么隐疾,我立马给你转区,包您满意!”
小姑娘是个机灵的丫头,立马领会了刘六六的意思,走到江确身边,甜甜地说:“江公子,这边请。”
江确这才满意地收起扇子,幸灾乐祸道:“行衍兄,小弟祝你好运,早日康复啊!”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冲着姜暮岁道:“一会儿见。”
“碎嘴子!”刘六六瞪了一眼,然后冲着姜暮岁和行衍做了个“请”的手势,“姜姐姐,行衍公子,这边走。”
火区位于小广场的北侧,穿过竹林,即是一处幽静的庭院。说是火区,却丝毫不见半分燥热之气,反而绿树成荫,流水潺潺,环境清幽雅致。数间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于庭院之中,淡淡的药香充斥在小院内。
刘六六将两人引至一间挂着“火”字牌匾的木屋前,牌匾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看得姜暮岁心里直发毛。她脚步一顿,突然开口道:“先看他。”
行衍扭头盯着姜暮岁,挑了挑眉。
刘六六脸上笑意一滞,姜暮岁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抢先一步说道:“我不走,我去那片花里转转。”
听到这话,刘六六这才松了口气,甜甜一笑:“那姜姐姐稍等我片刻。”
姜暮岁点点头,转身朝着那片花田走去,直到她完全被花海吞没,行衍才缓缓收回视线。
刘六六推开木屋的门,好奇地问道:“行衍公子,你……和姜姐姐很熟吗?”
“怎么?”行衍反问。
刘六六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之间好像……有点不一样。”她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是一种感觉,一种两人之间似乎藏着秘密的感觉。
行衍没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便抬脚跟着刘六六迈进木屋。
木屋内,一排排泛着冷光的金属器具整齐排列,其形制较寻常医馆所用者大出一倍有余。刀锋闪烁,钩爪狰狞,看得行衍心头一跳,腹诽道:刑讯逼供?
他略微迟疑地问:“这些……我都要用?”一时之间,他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满屋子的“凶器”。
刘六六随手从一堆大刀、长钩中抽出一根几乎与她手臂等长的银针,晃了晃:“放心,用不着这些,也就用上两三样小玩意儿。”说着,指了指面前的小凳,“行衍公子,请坐。”
行衍一改之前的悠闲姿态,乖乖巧巧地坐在小凳上。刘六六将那根夸张的长针放回原处,又从一堆细针中挑出一根比方才粗了一倍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这个行。”然后转头对行衍说道,“劳烦行衍公子脱去上衣。”
虽然方才的“刑具”让行衍心有余悸,但他适应得极快,就在刘六六转身拿药的功夫,已经褪去了外衣,露出满是刀疤的上半身。纵横交错的伤疤,像一条条狰狞的蜈蚣,爬满了他的胸膛和后背,触目惊心。其中一道更是从右肩斜贯至左腹,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刘六六对这个爽快的病人很是满意,不像之前那些扭扭捏捏的公子哥,动不动就脸红害羞。她盯着行衍胸口那道尤其醒目的长疤,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打听道:“你这伤,怎么弄的?”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们万药谷是守医德的,不会对外人讲。”
行衍道:“闯荡江湖,技不如人落下的。”
刘六六将蘸了药膏的银针扎入行衍右臂上的一处穴位,一边捻动,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先前给你治伤的大夫,倒是个有点本事的,至少保住了你的命。”
行衍对扎在身上的银针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刘六六看着他,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好奇。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伤,但像行衍这样,明明伤势如此严重,却还能保持如此平静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又换了一个位置,在肩胛骨附近的一处穴位上捻动了几下,行衍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刘六六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伤,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你这伤……”刘六六犹豫了一下,一改先前的调皮语气,严肃地说道,“就算重新续筋、通脉、接骨,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行衍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平静地穿好衣服,遮住那满身的伤痕,仿佛在遮掩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不过,”刘六六顿了顿,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轻松,“恢复个八成应该没问题。”
“那就多谢刘姑娘了。”行衍微笑道。
“不必客气,”刘六六摆摆手,将银针放回针囊,“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嘛。你们治病,我收集各种疑难病例,正好。”
行衍闻言,不禁莞尔一笑:“刘姑娘此言差矣,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功德一件。”
刘六六听到这话,心里舒坦极了。要是以后碰到的病人都像这位行衍公子这般善解人意,那她这日子可就好过多了。“行衍公子,以后叫我六六就行。”她爽快地说道。
行衍点点头,想起身致意,却觉得身子一麻,酥酥软软的,又跌坐回凳子上。“这是……”
刘六六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方才那药膏里加了点散淤的药材,药效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呢。”她朝着门外喊道,“南舟,死哪去了!赶紧进来扶行衍公子去休息!”
一个瘦小的身影“嗖”地一下窜了进来,对着行衍和刘六六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六六姐,行公子。”
“扶行衍公子去厢房休息。”刘六六指了指里间用竹帘隔开的一张木床。
南舟麻利地走到行衍身旁,伸手扶住他。行衍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却依旧觉得双腿绵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他忍不住问道:“这药效……何时能过?”
“约莫两个时辰。”刘六六答道,“行衍公子,您现在可以安心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方才只是测试一下您的经脉是否畅通,接下来…………可能就要断骨了哦。”上扬的尾音,让南舟扶着行衍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好。”行衍淡淡应了一声,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姜姑娘……不用这房间吗?”
“姜姐姐啊,”刘六六拖长了尾音,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她不喜欢密闭的空间,就算开着门窗也不行。”
行衍顺着刘六六的目光看向那片花田,刚刚还在花田瞎转悠的姜暮岁此刻蹲在一块空地上,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他的目光在姜暮岁身上停留了片刻,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问,状似无意地问道:“六六姑娘可认识……李知也?”
刘六六的视线猛地从花田收回,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瞪大了眼睛,语气也变得警惕起来:“姜姐姐这都跟你说了?” 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懊恼地抿住嘴。
行衍这是在套她的话!亏她先前还觉得这人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合着都是装出来的!刘六六在心里狠狠地将行衍从“好人”那一栏划到了“坏人”那一栏,心中愤愤不平,没好气地白了行衍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不知道!不认识!听都没听过!”说完,她气呼呼地转身,一把拉开木门,重重地摔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留下屋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行衍看着紧闭的房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片刻后,他转头看向南舟。
南舟被行衍看得心里直发毛,下意识地想要摆手否认,但一想到这是个重伤病人,又硬生生将动作改成了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六六姐没跟我说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行衍扶到床边坐下。待行衍坐稳后,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整齐的光条。行衍静默地躺在床上,感受着药力缓缓渗入四肢百骸。断骨吗?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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