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鬼手起刀落,李中行,一代武林盟主,就此殒命!那叫一个干净利落,那叫一个……”
“我说老先生,您这故事都讲了三年了,能不能换个新的?”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说书老者的慷慨激昂。
说书老者捋了捋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客官,这煞鬼姜暮岁单枪匹马灭了水升庄,可是江湖上近三年来最轰动的大事,老朽自然要多讲几遍。”
“就是,就是,”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附和道,“现在江湖上哪还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打小闹。我看啊,那煞鬼姜暮岁,虽被正道人士追杀,人人喊打,但是就凭她一人之力灭了水升庄还能全身而退的本事,这江湖榜首的位置,除了她,还能有谁?”
“此言差矣!”一个文弱书生打扮的小生站在人群后,颇为自信的仰着头。
“呦?这位公子有何高见?说来听听。”先前那粗犷的声音来了兴趣。
“这江湖上排得上号的,除了玄鸣寺的净悟大师,七星门的吴有亮,云霄观的阳玄上人和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个万药谷天才药师,还有就是……”书生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还有谁?别吊人胃口了!”尖细的声音催促道。
“当然是碧落阁阁主啊!”书生回答道。
“切,碧落阁阁主?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大家闺秀似的,谁见过他长什么样?还不如隐匿三年的煞鬼来得名声响亮!”粗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屑。
书生闻言,气得脸色发白,甩袖冷哼:“鼠目寸光!”说罢,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离说书摊子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一个粗布麻衣的女子正席地而坐。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五行八卦图,随便的往地上一铺,一边摆弄着几枚铜钱,一边自言自语道:“日月不同光,昼夜各有宜~”此人正是消失了三年的煞鬼——姜暮岁。
她面容清瘦,眉眼间没了之前的清冷,到带着点柔和。三年,自从水升庄一战,她亲手杀了李中行后,这江湖就像是停滞一般,愣是没选出一个武林盟主,最后由七星门的吴有亮暂代。
说书老者打着哈哈道:“江湖之大,奇人异士众多,各有各的精彩嘛。那碧落阁阁主,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只是行事低调罢了。不如今日再赠送各位一个故事,之前都在讲江湖,今儿个讲讲那庙堂……”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更激昂的调子,“话说,那行家有一子……”
姜暮岁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地上的铜钱,听着说书老者从行家儿郎的骁勇善战讲到他少年时便能将敌军将军斩于马下,最后落得个天妒英才的结局。她兴致缺缺地啧了一声,心想这世道,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正想着,大街上突然一阵骚乱,人群惊呼着四散逃窜。有人高喊:“抓鬼啊!抓鬼啊!”
姜暮岁抬眼望去,正对上一张诡异的兽骨面具。面具像是被虫子蛀过一般,坑坑洼洼,散发着腐烂的气息,横冲直撞地在人群中狂奔,身后追着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年轻弟子,看样子是哪个门派的小辈。
她靠在大树根下不屑的撇撇嘴,这年头,戴个面具就以为自己是鬼了?那面具下的人武功也就那样,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倒是身后追着的那些小弟子们笨手笨脚的,像一群没断奶的鸭子。她本想看看热闹,却瞥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傻愣愣地站在街中央,手里还拿着一个糖人,对眼前的骚乱浑然不觉。
姜暮岁啧了一声,这小屁孩,真是不知死活。她身侧的手指轻轻一弹,一颗石子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击中“鬼”的脚踝。
那带着面具的“鬼”身形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绊索绊倒一般,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他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姜暮岁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几个年轻弟子眼见“鬼”身形受阻,立刻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其按倒在地。其中一个束着高马尾的年轻男子走到姜暮岁面前,拱手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在下点苍派一见喜,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姜暮岁眼皮子都懒得抬,只用眼缝儿上下扫了一遍面前这小子。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就是这名字,怎么一股子药味儿。思及此,她才懒洋洋地答道:“江湖散人,不值一提。”
一见喜似乎没料到她如此冷淡,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目光落到姜暮岁面前那破破烂烂的五行八卦图上,灵机一动道:“不如,在下让姑娘算上一卦,以表谢意?”说着,便伸手去掏腰包。
“我这,只算‘死’。”
一见喜伸出去一半的手,就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半空中,脸上堆起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小声说道:“这也太晦气了吧……”
那被绑着的“鬼”闻言,忽然嘻嘻一笑,笑声阴森刺耳,说不出的诡异:“嘻嘻,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你没给自己算算,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
姜暮岁对他的嘲讽置若罔闻,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而后目光如炬般落在那“鬼”脸上,一字一句道:“日上三竿,便是你的死期。”末了,又补充一句,“免费送你了。”
那“鬼”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得让人牙酸。“哈哈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咒我?老子就是煞鬼!没听过煞鬼出,收一人吗?要说死,也是你们这群废物里死一个!”
“少废话,”点苍派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弟子猛地拔出长剑,剑尖直指那“鬼”的咽喉,咬牙切齿道:“我管你什么鬼!你杀我点苍派弟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师兄,稍安勿躁!”一见喜连忙上前劝阻道,“待我们将他带回师门,交由掌门处置!”
“煞鬼?他就是煞鬼?”人群中突然炸开了锅,有人害怕地瑟缩着,有人兴奋地叫嚷着要看看煞鬼的真面目。
“不是说煞鬼是女的么?这人怎么……有点娘里娘气?”
“三年了!煞鬼终于又出现了!这次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姜暮岁嗤笑了一声:“煞鬼?我还是阎王呢。”
紧张的氛围在陡然爆发出的一声惊叫后,那“鬼”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点苍派弟子的束缚,像离弦的箭一般射向姜暮岁。一见喜大惊,想上前阻拦,却被那“鬼”一掌震退数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余光中姜暮岁瞥见人群中几个躲闪的孩子,摸向后腰的手硬生生停住了动作。身姿轻盈的翻身到一旁卖挂饰的摊位前,随手抽出垫桌子的布,猛地向空中一抛。那布轻飘飘的,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准确无误地将那“鬼”和姜暮岁笼罩其中。
布料落下的一瞬间,一朵妖冶的红花在布面上绽放开来。姜暮岁身影一闪,已从布下脱身,而那“鬼”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姜暮岁看都没看一眼,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悠悠地踱回自己的摊位,继续摆弄起地上的铜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个看热闹的闲人。
一见喜稳住身形,看着地上的“鬼”,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姜暮岁,心中惊疑不定。这女子究竟是何方高人?出手如此狠辣,却又如此云淡风轻。他快步走到姜暮岁面前,深施一礼,正要招呼师兄弟们将那尸体抬走,却听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飘了过来:“别忘了把人家摊主的钱赔了。”
那魁梧弟子一听,顿时急了,指着姜暮岁,刚吐出一个“你”字,就被一见喜拦住了。“师兄!”
魁梧弟子一把甩开一见喜的手,瓮声瓮气道:“师弟,你拦我作甚?她……”
“师兄!”一见喜加重了语气,看了眼慢慢聚拢过来看热闹的百姓,转身走到那卖挂饰的摊主面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这些够赔你的损失吗?”
摊主一见银子,立马止住了哭声,两眼放光地接过银子,颠了颠,笑得见牙不见眼:“够了够了!多谢少侠!多谢这位……这位仙姑!”他偷偷瞄了一眼姜暮岁,觉得这女子虽然看着懒散,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姜暮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然后轻声吟诵道:“云雾见天光,万里危崖一线长。”
一见喜愣了愣,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再次朝姜暮岁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替人付钱,还说谢谢,”那魁梧弟子临走前,狠狠地瞪了姜暮岁一眼,嘴里埋怨着,“不是我说你,师弟,人家都懒得搭理咱,你还上赶着……”
看热闹的人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害,我还以为是什么煞鬼呢,原来就是个短命鬼。”此话一出,引来一阵附和的窃笑。人群渐渐散去,唯有两人始终没有离开。
一个身形挺拔,束着高冠,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却在腰间挂着一个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红色三角小荷包。另一个则是一身飘逸的灰衣蓝纱,长发并未精心梳理,只用一根月白色飘带随意地系着,随着他的动作,领口处若隐若现的在姜暮岁眼前晃过,更添几分神秘。
飘飘男蹲在她那破烂的摊位前,左手肘轻轻怼了怼身旁的正气男,后者立刻会意,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他。
“姑娘方才说他‘日上三竿’便是死期,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姑娘这卦,算得可真准。”飘飘男一边说着,一边啧啧称奇地将手中的钱递给她。
姜暮岁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我不算已死之人的卦。”
正气男闻言,顿时有些不悦:“你这人!”
“无妨。”飘飘男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暮岁,“姑娘此言何意,我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成死人了?”
姜暮岁终于抬起眼,盯着他那双及亮的眼睛道:“本是已死之人,可连天都不敢收你,我怎敢与天为敌?”
飘飘男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哦?姑娘这话,倒是奇特。不知师承何处?”
姜暮岁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梦中。”
飘飘男似乎对她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感到有趣,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低低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作势要走。
“等等,”姜暮岁突然开口道,“他不算?”
正气男子一愣,指着自己问道:“我?”
姜暮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飘飘男手中的钱,直到飘飘男再次把钱递给她,她才开口说道:“十年离乱后,长大一想逢。”
“公子,这……啥意思?”正气男一脸迷茫的看向飘飘男。
飘飘男头也不回,只是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让你别跟故人相逢呗。”
正气男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般地追了上去,“我觉得她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
姜暮岁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低头收起铜钱,喃喃自语道:“残梦经年看挺立,重生百凤舞翩翩。”
“你怎么知道他是已死之人?”姜暮岁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少年,少年眉眼锋利,眼神里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阴鸷,好像随时都会露出獠牙的小兽。
姜暮岁没看他,只顾着收拾东西,“你跑哪去了?”
少年凶巴巴地回道:“要你管!”
“我是怕你还没替你爹报仇,先我而去。”姜暮岁将破八卦图收回怀中。
少年咬着下唇,好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还没回答我。”
“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少年追问。
“他脖颈处有疤。”姜暮岁淡淡地说,“按那疤的程度看,非死即残。”
少年“哦”了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也不再追问。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一会儿要去那吗?”
姜暮岁点点头,算是回答。
参考文献:日月不同光,昼夜各有宜。——《答姚怤见寄》;云雾见天光,万里危崖一线长。——百度;十年离乱后,长大一想逢。——《喜见外弟又言别》;
残梦经年看挺立,重生百凤舞翩翩。——《逍遥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