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衍眼疾手快地捞住她下坠的身体,借着从树杈间射下的光线,看到姜暮岁手臂上的伤口正汩汩流出黑血,那颜色,黑的发邪。
乌黑的抓痕处一条黑色的东西正顺着血管向上蔓延,来不及细想的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姜暮岁口中。随后,他自己也服下一颗。腥甜夹杂着药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毒血被一口一口吸出,直到那黑血渐渐转为鲜红,他才停了下来。
姜暮岁依旧昏迷,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不…李知也…不要…不要…小也……”
绝望的低语让行衍包扎伤口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眼看着姜暮岁,目光晦暗不明。染血的手帕又一次从她手臂上滑落,行衍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拾起手帕,继续包扎。
姜暮岁不再呢喃,但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反而越锁越紧,像是陷入了某种噩梦之中无法自拔。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紧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一般。突然,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骤然睁开双眼。
眼前人影晃动,昏暗的光线下,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挥出匕首,锋利的尖刃直指对方的喉咙。
匕首停在行衍的脖颈前,不过毫厘之差。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也不躲闪,左手依旧笨拙地为她包扎伤口。
待姜暮岁看清眼前人后,匕首颓然垂下,“不好意思。”
行衍抬眼看她,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你按着,我一只手……使不上劲。”
“哦。”姜暮岁依言扯住手帕一端,待他包扎完毕,低声道了句,“谢谢。”
行衍站起身道:“狼爪子上应该是有人故意涂的毒。”
姜暮岁也跟着站了起来,点点头,“我晕了多久?”
“也就一炷香。”
还行,时间够用。姜暮岁略一思忖的看了看四周,浓雾渐起,能见度越来越低,“必须赶紧到万药谷。”她瞥见行衍的胳膊,迟疑片刻,“断崖……敢不敢走?”
行衍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姜暮岁本来怕行衍有所顾虑,已做好动点手段的心理准备,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虽然这灾有点超出预想。没想到行衍如此干脆的答应,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也让她对行衍的武功更加好奇起来。
“你确定?”姜暮岁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瞥了一眼行衍那从容的步伐。
行衍挑了挑眉,没作声。姜暮岁也没给他作声的机会,啧了一声,转回头说道:“你确不确定我们都得走断崖,再磨蹭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行衍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很认真的问道:“我要不确定,姜姑娘打算怎么办?”
姜暮岁这次头也不回,语气随意道:“绑我身上带你荡过去,要不绑在藤蔓上,我扯你过去。”
行衍没再说话,但姜暮岁分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这么好笑?”姜暮岁问。
行衍收敛了笑意,但眼角眉梢依然带着一丝愉悦,“还头一次有人这么对我。”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么…特别的对待。”
姜暮岁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两人沿着崎岖的山路来到断崖处。与其说是断崖,不如说是一座被巨斧劈开的山峰,两侧山壁如刀削斧劈般陡峭,中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浓雾翻涌,将崖底的一切都掩盖其中,更添几分诡谲。
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断崖边,衣衫褴褛,死状凄惨。姜暮岁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其中一具尸体,伤口处呈现出诡异的黑色,“毒狼的爪痕,还有……内伤。”
“这万药谷中最凶险的,从来不是猛兽,而是人心。”行衍的声音在雾中显得有些飘渺,但在看到姜暮岁利落地解开一具尸体的衣襟后,眼皮猛地一跳。“你…你这是做什么?”
姜暮岁头也不抬,语气平静的好像她扒人衣袍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过崖啊。”
行衍指了指崖边屹立着的粗壮古树道:“那不是有藤蔓吗?”
话语间,姜暮岁已经麻利地扒下一整套衣物,抖了抖,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这才看向行衍,眼神里带着一丝你傻呀的无奈:“行公子,人心啊,人心。那藤蔓谁知道有没有被哪个好心的‘仁兄’提前割断,等着看我们跳崖表演呢?”
她将剥下来的衣物团成一团,抛给行衍:“绑上,一脚踩着一手绑,懂?”
行衍看着脚下的衣袍,又看了看姜暮岁,竟没有反驳,反而颇为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他学着姜暮岁的样子,开始有模有样地扒起另一具尸体上的衣服。那单手的速度竟然不亚于姜暮岁的两只手,看得她都忍不住在想这还是刚刚那个娇羞少男吗。
雾气越来越重,遮蔽了断崖边的景象,也遮蔽了两人脸上的表情。只有布料撕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很快,几具尸体上的衣服都被扒了个干净。姜暮岁朝着尸体拱了拱手,“谢谢各位仁兄。”
她拿着自己搓好的布条飞身而起,落在崖边的一棵大树上,将布条牢牢地绑在上面,然后朝着行衍招了招手,“把你手上的扔给我。”
行衍将搓好的布条抛到姜暮岁绑好的那条上,两条绳子夹杂着藤蔓缠绕在一起,又被他加固了一番。姜暮岁蹲在树杈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虽笨拙但熟练绑绳结的动作,眯起眼,“什么意思?真让我背您过去?”
行衍抬起头,雾气笼罩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容,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也不是不行。”他淡淡地说着,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在手中掂量了几下,随即抛向崖间。
那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浓雾之中。几乎同时,行衍足尖轻点,身形如燕,竟以那块石头为踏板,飞跃过断崖,稳稳地落在对面。
姜暮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轻功,简直匪夷所思,说是马踏飞燕也不为过。她深吸一口气,拽紧布条,足尖在树干上用力一蹬,纵身一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浓雾扑面而来,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姜暮岁借着布条的力道荡过断崖,双脚稳稳落地的瞬间,几枚暗器便破空而来。她反应迅速,撑地后翻,堪堪避过。几乎同时,行衍微微侧身,暗器擦着他的衣袖钉入身后的树干中。
“谁?!”姜暮岁厉声喝道。
浓雾深处,缓缓走出几个人影,皆是一身黑衣,为首那人扛着一把鬼头大刀,刀锋在雾气中反射着幽冷的光芒。“两位,别往前了。”
行衍见状,感叹道:“居然有人比我还大手笔,花钱雇死士。”
扛刀那人面无表情,语气冰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也不想徒增杀戮,两位不如原路返回,省得我们兄弟几个脏了手。”
姜暮岁冷笑一声,“巧了,我也拿了。” 她话音未落,身影已飘忽不定般地欺近扛刀者,眨眼间,虎头大刀随着扛刀者的身体一同栽倒在地。
浓重的血腥连同其余黑衣人一起,朝着姜暮岁蜂拥而至。
“姜姑娘,小心左边!”行衍悠哉悠哉地靠在一棵树旁,抱臂观战,时不时地喊上两句,“哎,右边,右边!”
姜暮岁一脚将地上那把鬼头大刀踢向行衍,鲜血飞溅,连浓雾都被染成了红色。
“姜姑娘,好身手,”行衍看也没看身后那个被钉在树干上的黑衣人,慢悠悠地走到姜暮岁身边,拍了拍手,“这力道,这准头,简直是完美!我这钱花得值,太值了!”
姜暮岁懒得理他,翻了个白眼,径直沿着小路往里走。行衍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姜姑娘,你这武功,师承何处?如此精妙,我还是第一次见。”
姜暮岁道:“无师自通。”
“无师自通?!”行衍惊呼一声,“姜姑娘,你可真是个奇才啊!这江湖上门派众多,武功路数大多是从前人那里延伸出来的,你居然自创了一套,这……这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所以呢?”姜暮岁跟他扯起皮来,“怎么,想拜师?”
行衍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那张看似演戏的脸上没有丝毫悲伤,可偏偏在姜暮岁的余光中瞥见他在右臂上轻轻捏了一下。不知怎的,姜暮岁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或许,以后,可能,能……”
“能什么?”行衍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尾音微微上扬,“能‘残梦经年看挺立,重生百凤舞翩翩’吗?”
姜暮岁怔了一下,她昨天不过是在树下随口哼了一句,没想到行衍此人耳力居然也如此惊人。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不关心关心你那个一直不见踪影的手下吗?别到时候人财两空。”
“我信他。”
姜暮岁看着行衍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忍不住冲他竖起大拇指。
雾气比刚刚又重了几分,像一堵厚重的白墙,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姜暮岁甚至看不清行衍脸上的表情,只能隐约瞧见他墨色衣衫的轮廓。她放慢脚步,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雾太过诡异,浓稠得化不开,吸入肺腑后,竟隐隐有些辛辣之感。
行衍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沉声道:“姜姑娘,这雾……”
“不太对劲。”姜暮岁截断他的话,警惕地环顾四周,“小心些。”
好在,随着他们逐渐深入,雾气开始慢慢变淡。姜暮岁猜测,或许是因为靠近万药谷的缘故。万药谷之所以被称为万药谷,是因为谷中遍布各种奇花异草,其中不乏有一些能够吸收瘴气毒雾的珍稀品种。
又走了一段路,雾气散去了大半,周围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茂密的树林,奇形怪状的植物,以及……远处传来的兵器碰撞声和叫骂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