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勋在身的士兵因弃女婴违法律令而被斩首示众,还是县令亲自督办,凉州城内从平民百姓到显赫世家,无不诧异。
其一是因为凉州城内许久没有人因违法律令而斩首示众,其二是因弃婴本不是什么大事,县衙从上到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从来没有人因为此事被斩首。
一时间众说纷纭,到了斩首日,百姓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除了凑热闹外,还想见见这位女县令。
徐圭言到场时,街市口围满了人,看向她的目光中有好奇,有不满,她扫了一眼,当做没看到。
李林和陆明川站在她两侧,秦斯礼站在三人的后面。
“还有多久?”
陆明川抬头看了一眼,估摸了一下时间,又看向一旁的香柱,“一盏茶的功夫吧。”
李林似乎有些紧张,站在一旁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县令,陆县尉跟着来就行了,叫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书生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李林说着话,偷瞄注意着徐圭言的神态变化。
“你话怎么这么多?来都来了,安静看着不好吗?”
李林闭着嘴,咽下了想说的话,双手握着垂放在身前,佝偻着背,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秦斯礼,“秦主簿,这个位置不错,要不你来这里?”
“李县丞,论身份和地位,怎么着都不该我站您的位置,”说完,秦斯礼笑了笑。
李林缓缓吐出一口气,怕徐圭言听到。
可他也感觉不出来,徐圭言到底是不是为了之前的事给他难堪。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小女子卑躬屈膝,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谁干这种缺德事?
他正纠结着,陆明川注意到香快熄灭,看向对面斩首台的刽子手们,朝着他们点点头,一旁的衙役传令,行刑助手帮刽子手准备好刑具。
本来嘈杂的街市口,一下子安静下来,风轻柔地穿过街坊小摊,在徐圭言额前的碎发做片刻停留后,她抬手顺了一下发,手放下来的同时,重物落地的声音“咚——”
“咚——咚——咚——”
头颅像西瓜一样在地面上滚动了几圈,血迹淅淅沥沥,最后喷薄而出。
徐圭言看着地上的死物,不知为何竟移不开眼。
李林在刀落下去的瞬间,便转身抱着头蹲了下去,尖叫声卡在喉头,只能干巴巴的张着嘴。
陆明川毕竟是干这个的,血柱四射,他眉头微皱。
秦斯礼在他们身后,什么都没瞧见,但迎着风闻到了血的甜腥味儿,头顶几只猛禽大鸟盘旋,尖叫声凄厉,他仰起头,阳光刺眼,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李县丞,地下是有金子吗?您还没捡起来?”
“县令……我确实是怕这些东西……”
听着这两人的声音,秦斯礼缓缓低下头,看了过去。
“李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斩首他们吗?”
徐圭言此刻十分严肃,明明血腥味儿到处弥漫,风浮动,但她额前的发一动不动。
秦斯礼看着她那缕碎发,嘴角笑容逐渐收敛。
“后唐律令森严,神圣不可违。”
徐圭言点点头,盯着李林说,“他们是立了功的战士,违反律令就砍头。”
李林这个时候听出了徐圭言的话中话,额头的汗冒了出来,一身凉汗贴着衣物,他着实不自在。
“凉州城内,没有人可以凌驾于律法之上……”徐圭言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发靠近李林,眉眼下沉,“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账……”
她话没说完,李林就看到一只手伸过来,在徐圭言的脸上一掠而过,李林一愣,同样不解的还有徐圭言本人。
两人同时扭头看去,秦斯礼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说,“飞虫……”放下手,他神色自若,“你们继续。”
李林本来提心吊胆的,被秦斯礼这么一打断,整个人放松下来,恍惚间腿脚一软,竟然趔趄了一步。
秦斯礼在后面扶住了他,“县令,李县丞身子欠佳。”
徐圭言没好气地摆摆手,“去吧去吧,你们回县衙吧,”她又不是看不出来,李林装晕,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看着秦斯礼搀扶着李林走上马车的背影,徐圭言突然觉得奇怪,想到了前些日子里,李林鼻青脸肿的来,按照李林这么“审时度势”的性子,能下跪的时候绝不回嘴,他夫人应该不能下那么重的死手吧?
第一次她见到他被打后,不过也只是脸肿起来,但是那日模样着实惨了些。
“县令,清理刑场后,我和书吏去巡查,便不回县衙了。”
听到这话,徐圭言回头看向陆明川,“巡逻的事不急,先回县衙,我有事要说。”
果不其然,回到府衙,徐圭言说起了秋闱之事的准备,还有招待学政一事。但更重要的是,徐圭言说起凉州城内人口户籍登记的事。
“此次斩首后,弃婴者定然会少,这件事陆县尉你们巡查的时候多注意些。还有,前些日子,我看了凉州城内的人口户籍登记,感觉太杂了,重新统计一下百姓户籍,尤其是要注意孕妇的情况。”
要秋闱了,开始户籍登记?
徐圭言扫了一眼,笑了笑,“当然了,我明白,秋闱到了,重心理应放在科考上,可户籍登记此时此刻不做,弃婴之事就白费了,他们也白死了。”
“不过……为了不耽误秋闱,秦主簿,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你人脉广,商队人也多,县衙分不出人手,还辛苦你……要和陆县尉的书吏打好配合,还有李县丞手下的胥吏,各家各户有多少田,多少地,都要清清楚楚地写下来,不要出了差错。”
秦斯礼笑着应下来,没有任何的不满。
秋闱一事说完后,几人分头行事,各忙各的事。
罢堂后,晚些时候,徐圭言回了百花园,走在墙边就闻到了院内的桂花香,拐了个弯,从边门入了院子,没走几步路,就看到坐在假山对面,步道边石凳上,正在下棋的秦斯礼。
“姑娘,秦主簿来了……”
徐圭言看过去,两人站在树丛后,弯弯曲曲的枝桠,她只看到了秦斯礼,没注意到彩云和浮玉。
徐圭言点点头,坐到了秦斯礼对面。
“秦主簿,何事?”
秦斯礼目光在棋盘上,头也没抬一下,听到这问话,眉头一挑,“徐县令,这是我家。”
徐圭言当然听不出秦斯礼是在赶人,账本的事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随后,便大言不惭地说:“我住在这里,你来总是要和我打声招呼的……”说到这里,徐圭言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说,“当然了,以主簿的身份,你自然是不能出入县令家的……”
“……但如果你和县令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秦斯礼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
看他没反应,徐圭言便觉得无趣,直了直身子,“你是为了今日我将你调去登记户籍,不满意了?”
“你以为你把我调走,就没人给你添乱了?”
秦斯礼这才抬头看向徐圭言,“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我也算是有过婚约的人,不用这么防备着我。”
“不防备着你,你都找人打我一顿了……”说到这里,徐圭言看向远处的彩云和浮玉,“彩云,浮玉!”
两人走过来。
“彩云,闻着这桂花香,我倒想起来西市街那家的桂花酒酿,你们两个去给我买些回来吧,”说着,拿出些银两,塞到彩云手中。
接过银子的彩云看了一眼浮玉,徐圭言这是要将他们支走,便也没多言,浮玉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等人走了,院子里清净下来,徐圭言才开始对着秦斯礼翻旧账,“我来凉州城,你哪一次不是死手?我有命活就已经是万幸了,秋闱是大事,稍有差池就是掉脑袋的命,我怎么敢把你放在我身边?”
秦斯礼冷笑,瞧瞧,上一次说他对她还有感情,不然不会给她留条命,这回又说他下死手,徐圭言就有这种把一件事翻着花说出不同模样的本事。
“你不信我,李林和陆明川就可靠?”
徐圭言摇头,拿起一颗棋子放在指尖把玩,“我谁都不信,但秦斯礼,你是死里逃生的人,再来一次,你知道怎么活……但他们不一样,出了事,我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秦斯礼笑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
“对啊,所以我才……”话说到一半,徐圭言顿了顿,领悟了他的意思后,垂眸,语气幽幽,“你对我不仁,我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你什么时候心慈手软过?”
话音落,两人的气氛瞬间变了,过往的纠缠理不清剪不断,他们都没有放下的打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一早,秦斯礼因做户籍登记不用去府衙便先去了一趟凉州城外的庄子上,见竹城。
竹城不知道他要来,素面朝天,看到秦斯礼来,礼还没行便跑回屋。
“这么急做什么?我又不是鬼……”秦斯礼拧着眉头说了一句,入了正厅,小厮倒了杯茶过来。
等竹城这点时间他也没浪费,拿着庄子里的账簿,随手翻看了几页。
一盏茶的功夫,竹城婀娜多姿地走到正厅里,恭敬地给秦斯礼请安、行礼。
秦斯礼捧着账簿,看到了竹城的打扮,目光不由得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最后眼睛一眯,目光落在竹城脸上。
“哪有见到郎君就跑的道理?”秦斯礼把账簿合起来,扔到桌子上,“还让我等你?幸亏你主子是我,不然早就被赏三十大板了。”
竹城听着秦斯礼的话,虽是责备,但不正经的模样,着实不像生气,于是她笑眼盈盈地走上前,端起茶壶,给秦斯礼斟茶。
“奴婢斟茶赔罪,可好?”端着茶,就要递给秦斯礼。
秦斯礼笑笑,瞥了一眼热腾腾的茶,没接,反而仰头看着她,“秋闱准备的怎么样?”
“书院老师教得好,但我脑子愚笨,只能尽力而为。”
“你才准备不过两三月而已,不急于一时,今年没中,下一次定可以。”
竹城点点头,把手中的茶往前递了递,可秦斯礼还是没接,她抿了抿嘴,又问:“郎君今日来,就只是为了问我秋闱一事?”
秦斯礼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竹城看秦斯礼这副模样,眼睛一翻,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热腾腾的茶水溅出来,“秦斯礼,你现在装模作样给谁看?”
秦斯礼瞥了眼桌子上乱飞的茶杯盖,笑了笑,正要安抚她,只听竹城说:“徐县令来之前,你是这副模样吗?你和温润如玉、清风霁月沾边吗?你还以为你是长安那个不可一世的贵公子吗?装腔作势这么久,你不累吗?”
顷刻之间,秦斯礼脸上的笑便没了。
竹城自知说错了话,但她怎么也低不下头去,她陪他一路走过来,他的苦楚只有她清楚,他给不了她名分,她也不奢求,但……尊严总是要给的吧?
“跪下。”
竹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秦斯礼冷漠地看向她,眼底没有一丝温情,不可抗拒的模样让竹城有些害怕。
片刻后,她跪了下来。
而后,肩膀一沉,竹城咬着牙,低着头,泪水涌出,她忍着不出声。
秦斯礼踩着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说,“我和顾书意秋闱后完婚,婚后便可纳你为妾,这件事我说了算,顾家和冯家做不了我的主。等你考上了,我便放你走。”
竹城没说话,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秦斯礼现在这幅模样及其慎人,她是真的怕了,他是从不人不鬼的地步走到了现在,什么手段他没用过,什么手段她没见过?
不知过多久,竹城肩膀一轻,她本来用力挺着,秦斯礼这么一松,她便倒在一旁。
“我知道你想和我做夫妻,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说完,竹城看到他脚从身边走过。
“秦斯礼,你以为这样就能还人情吗?”
秦斯礼脚步一顿,“没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当初我没逼你。”
脚步声又响起,竹城瘫坐在地上,泪水往下掉,她人却麻木了一样,怎么都回不过神。
宝盖在马车上等着,本来喜笑颜开的秦斯礼,从庄子上下来后便气压极低。
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问。
直到和书吏、胥吏碰面后,才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挂着笑,左右逢迎。
组织架构
县尉作为地方基层军政官员,负责协助县令处理治安、军事等事务,手下人员通常包括以下几类:
1. 胥吏
?胥吏是基层文书和行政辅助人员,协助县尉处理日常事务,比如文书撰写、案件记录和档案管理。
2. 衙役
?衙役是负责维持治安和执行公务的人员,相当于地方警察。他们可能负责传令、押送犯人、缉捕盗贼等任务。
3. 乡兵
?县尉常直接领导一部分乡兵(地方武装力量),这些人多是地方征召的青壮,用以维护治安或应对突发军事事件。
4. 哨探
?凉州作为边境重镇,哨探在县尉系统中也很常见,他们负责侦察敌情和传递情报。
5. 差役
?差役是临时服徭役的平民,在县尉需要时被征调,用于各种劳务或辅助军事行动。
6. 书吏与巡检
?书吏负责日常记录和行政工作,而巡检主要负责巡查地方治安和情况汇报,可能与县尉的日常工作密切配合。
7. 武卒或牙兵
?在凉州这种边疆地区,县尉可能有一定数量的常备武卒或牙兵(地方精锐武装力量)协助执行任务。这些人可以视为凉州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8. 民壮或团练
?若凉州遇到大的战事或叛乱,县尉可能组织民壮或参与团练。这些人员是地方农民组成的临时防御力量,配合正规军作战。
县丞是县级行政机构中的副职官员,协助县令处理地方行政事务,兼管司法、税收、赋役等方面。以下是县丞手下常见的人员分类,他们的职责和县丞的职权范围密切相关:
1. 胥吏
?职责:胥吏是地方行政的办事人员,协助县丞处理日常事务,如:
?起草、誊写文书。
?登记户籍、田亩,管理赋税。
?记录审案、处理纠纷。
?数量:胥吏人数根据县的大小而不同,通常分工明确,主要为县丞提供技术性支持。
2. 仓吏
?职责:负责管理县仓中的粮食、财物等公共物资,具体工作包括:
?粮食的入库和出库记录。
?协助县丞分配救济粮或物资。
?管理库存账目。
?关系:仓吏在县丞的监督下工作,是财税管理中的重要助手。
3. 里正
?职责:里正是基层组织中的负责人,负责将上级(包括县丞)的命令传达给乡里百姓,并协助完成:
?赋税、徭役征收。
?地方治安维护。
?协助县丞收集和上报地方事务信息。
?身份:虽然不是直接从属关系,但里正必须服从县丞的指挥。
4. 市令与坊正
?职责:
?市令:管理市场事务,维持交易秩序,协助县丞监督地方经济活动。
?坊正:负责城市坊区内的日常管理和治安,直接向县丞或县令汇报。
?作用:他们的职责关系到县丞对县城内日常生活的管理,尤其是在凉州这种商贸活跃的地方。
5. 狱吏
?职责:协助管理监狱、看管囚犯,包括:
?审查与收押犯人。
?执行县丞监督的刑罚(与县尉配合)。
?维护监狱秩序。
?作用:县丞在司法管理中扮演重要角色,狱吏是其在刑狱事务中的直接助手。
6. 仵作
?职责:仵作负责处理案件中的尸检和现场勘查工作:
?验尸、判断死亡原因。
?提供证据协助县丞断案。
?关系:在司法审理中,仵作是县丞不可或缺的技术支持。
7. 差役
?职责:差役是县衙中执行具体任务的劳动力,主要负责:
?传达命令、送达文书。
?押送犯人、维护治安。
?修缮道路、城墙等公共设施。
?来源:多数差役是临时征调的百姓,但也有长期服役的人员。
8. 税吏
?职责:协助县丞征收赋税,具体工作包括:
?登记田亩、收取税粮。
?巡查税收情况,防止逃税。
?作用:税吏的工作直接关系到地方财政,受县丞的严格管理。
9. 驿站官吏与驿卒
?职责:凉州作为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县丞可能负责驿站管理,包括:
?驿吏:管理交通要道上的驿站事务。
?驿卒:负责文书递送和接待官员的任务。
?关系:驿站人员为县丞监督地方交通和信息传递提供支持。
10. 教谕与学吏
?职责:如果县城内有书院或学馆,教谕与学吏可能归县丞管辖,负责地方教育和文化事务。
?作用:教育管理是县丞职权的一部分,特别是在注重文化发展的地区。
凉州县丞的特殊职责与人员
在凉州这种边疆要地,县丞的手下还可能包括一些特别的人员:
1.团练民壮:县丞可能协助县尉组织地方民兵,负责军需和后勤支持。
2.边疆事务吏员:负责与少数民族的交涉或贸易记录。
3.翻译人员:凉州通商频繁,可能需要懂多种语言的翻译,协助县丞处理涉外事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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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街市斩首吓怕李县丞,秦主簿看望竹城满心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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