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礼看到刘谦明这般模样,下一子就明白过来:撤职查办,肯定是犯了大错。但他一个商人能怎么办?
看着秦斯礼漠然严肃的模样,刘谦明急忙说,“不是大事,你不是经常去波斯吗?你带我去波斯,成吗?”
秦斯礼手上用力,把刘谦明拉起来。
“刘县令,您别急,有什么事你慢慢和我说……”
“来不及了,秦斯礼,你得帮我,”刘谦明狠狠抓着秦斯礼,“我帮过你的,你还记得吗?”
秦斯礼点点头,“你要去波斯对吧?我有一趟商队要下个月走,你跟着走吧。”
刘谦明又是跺脚又是摇头,“不行啊!就今天送我走!必须今天!”
“最近没有商队去波斯,而且雨季到了,路上不安全。”
刘谦明听到这话,推了一把秦斯礼,“我再不走就死了,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秦斯礼,我帮过你的,秦家落难,我救过你的!你现在就恩将仇报吗?”
说到这里,秦斯礼态度也变了,“刘县令,您这么着急走……”
“走?你要去哪里?”
两人一愣,只见一群拿着火把的官兵们围过来,瞬间将刘谦明和秦斯礼包围。
火把燃烧的声音在寂寥的夜色中格外响亮。
人群分开,徐圭言从中走出来,背着手,神采奕奕,与吃醉酒的模样完全不同。
秦斯礼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
“刘县令,您要去哪儿?”徐圭言走到他们面前,笑眼盈盈地看向两人,“你们两个要去哪儿?”
刘谦明转身就要跑,官兵很快便制服了他。
“带走吧,”徐圭言说完,看向秦斯礼,“秦公子,随意处置客人可不是好的待客之道。”她还记着呢,她睡得好好的,被人卷起来扔回了家。
秦斯礼转头看过去,火光倒映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这一瞬,徐圭言心下一惊,眼前的人模样熟悉,感觉上却十分陌生。
火被风抽动,忽闪忽闪,更让她看不清秦斯礼。
“贱民活在这蛮荒之地许久,早已忘了该如何待客,还请徐县令包容。”
秦斯礼穿得着实算不上规整,可徐圭言觉得他此刻像青山之巅的雪松,高不可攀。
她默默点点头,没了玩笑之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好好歇息。”
说着转过身去,官兵们跟着她的脚步也往回走,独留秦斯礼一人站在原地。
“我已是败犬,不必如此。”
听到这声,徐圭言脚步一顿,在众人前行时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
只见秦斯礼低头垂眸,腰背挺直。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秦斯礼抬头看向徐圭言,不苟言笑。
徐圭言眉头顿时紧皱。
“败犬?你是说吟诗作乐的败犬?”徐圭言往前迈了一大步,越发声厉严词。
“你是败犬?吃穿不愁,出门贵轿,丝绸锦绣,还要娶世家大族的年轻女子,我不懂秦公子嘴里的败犬是何意。”
“若你这般是败犬,那我只能是孤狼了。”
秦斯礼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
做手作揖,姿态卑微,“贱民恭送县令。”
徐圭言冷眼相看,秦斯礼一直弓着腰,不肯抬头看她一眼。
自讨无趣,徐圭言转身离去。
第二日,旧县令被新县令缉拿的消息在凉州城迅速传开。人们对这位女县令的手段感到震惊与敬畏,纷纷议论。
更微妙的是,徐圭言在秦府抓到了刘县令,却只抓了刘县令一个人。
为何不抓秦斯礼?连审问都不审问?
冯竹晋听线人说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抿嘴喝了口茶,回味许久,最后只留了一句话。
“你去查查,秦斯礼和徐圭言是什么关系。”
不是他小心翼翼,而事在凉州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徐圭言的强势上任让三大世家的人不由得紧张起来,大家都在暗中观察着她的动向,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机会与威胁。
随着旧县令被捕的消息不断扩散,凉州的局势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谁都明白,未来的凉州将不再是以往的格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刻,被抓了好几日的刘谦明正坐在徐圭言对面,府衙会客偏厅里简单朴素,三对椅子面对面摆着,旁边各有一张小方桌。
正中间墙壁上挂着一副《猛虎下山图》颇显突兀,刘谦明当然知道这幅画是徐圭言带来并且挂上的,画中有话,不言而喻。
徐圭言放下手中的茶,看向刘谦明。
刘谦明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女县令,她脸上除了美貌之外,仔细看去,还有一种让众人都不大喜欢的东西。眼睛明亮,眼珠浅色,敏捷,炯炯有神,好像两个发光的点,时常会冷笑的嘴唇细薄得像是两条线。
下意识地,刘谦明便觉得这人有一个恶狠的,褊狭而傲慢的灵魂,她和这里的所有人,即便是最有势力的人,都不一样。
“徐县令大张旗鼓将我抓来,不关入牢狱,还让我坐在这里悠哉喝茶,这不像是审犯人。”
徐圭言笑笑却不言语,静静地看着刘谦明。
“我知道你为什么抓我,凉州城的赋税账目有问题,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的吧?”
徐圭言还是不说话,目光似两道火光落在刘谦明身上。
“你以为,这能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凉州虽地处偏远,可联通西域、波斯,有几大家族在此只手遮天,更有朝廷的五十万禁军在此地驻守,利益交错,可不是你说断就能断的。今日,我替他们顶替了这桩案,明日,便是你。”
说到这里,刘谦明缓缓叹了口气,“可怜我的父母,一大把年纪还要跟着我受罪……不过我也说不上后悔,来了这里,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了。有些人生下来便是龙凤,有些人怎么努力都是牛马。”
徐圭言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你不要说这么滑稽的话,大可不必折辱你自己。”
刘谦明看着她,“你在等救我的人来?”说着,他自嘲一笑,摇摇头,“凉州城,只有一人会来。”
“秦斯礼?”
刘谦明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已经来了?”
徐圭言往后一靠,“他不过一个商人,来了也没用。”
想到这儿,刘谦明挺直的背一下子垮了,“一日为人鱼肉,终身为人刀俎。”
“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是笃定你说出他们做的事,也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徐圭言挥挥手,不一会儿外面的人拿着纸笔走进来。
“劳烦您给个名单,我好交差。”
刘谦明看了一眼纸墨,又看了看徐圭言。
“徐县令,您可知这凉州有护官符之说?”
“自然知道。”
“那您……还要?”
徐圭言听到这话缓缓笑了,“您的意思是,护官符上的人便是在这凉州城为非作歹的猖狂之徒?”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刘谦明这时坦然地看着徐圭言,“给你名单,我必死无疑。不给你,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圭言脸色突变,“你的案子是要上移朝廷的,由朝廷要职官员审判,没出结果前谁会夺你性命?难不成这地头蛇能手眼通天?”
刘谦明摇摇头,闭上了眼,一句话都不说。
“刘县令,若不交名单,你可是要被押送到长安审问的,那里的刑罚,可比这里严酷得多。”
刘谦明闭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来俊臣这奸贼虽死了,但是他的那些东西还在。”
听到这句话刘谦明睁开了眼,徐圭言笑了笑,“您什么都不说也无妨,样子虽然是难看了写,总归也算是请君入瓮了。”
刘谦明看着徐圭言,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徐圭言起身,“您什么都不说,那我就每家每户都问问,”她对刘谦明笑着说,“当然了,人家要问起来为何抓他们,我自然会说是刘县令的意思。”
“徐县令!”刘谦明还没起身便要跪下,抓着徐圭言的衣角,“万万不可啊!凉州卧虎藏龙,局势比县令您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我的命不要紧,您得罪了他们,也活着走不出凉州啊!”
徐圭言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刘谦明,“也好,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刺杀县令。”
“来人,将他关压入牢,好生伺候着,别出了差错。”
“徐县令,万万不要!求您……”
看着刘谦明被拖走,徐圭言长叹一口气。走出偏厅没几步路,碰巧遇到了要出门的县尉,他穿着便服拎着几包药材,额头上还有些汗珠。
县尉看到了徐圭言,连忙行了个礼。
“陆明川拜见县令。”
徐圭言看到他手里拎着的药材,随口问了一句,“陆县尉这是病了?”
“家母身子一直不好,这不委托医馆的先生开了几副药。”
徐圭言点点头,她知道陆县尉有一个生病的老母亲,毕竟陆明川是她提拔上来的,老县尉老眼昏花,在县尉的位子上混沌度日。
所以徐圭言提了陆明川当县尉,做自己的副手,他家的大致情况徐圭言也了解过。只不过前些日子刚看到他拿了药,近日又拿,风一吹,徐圭言闻到了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儿。
“这药材的味道倒是稀奇,有些清香。”
陆县尉笑了一下,“县令好能力,这里确实有一位药材是波斯特有的。”
“原来如此……”徐圭言顿了顿,“刘谦明被关押在狱中,好好看着,别出了差错。”
“好。”
徐圭言看着陆明川身上简单朴素得过份的衣服,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两人又寒暄两句后,才各忙各的去了。
“不忙了吧,姑娘,咱们也出门逛街?”徐圭言的小厮半乐收拾着书桌,眼睛不住地瞟着徐圭言,“来凉州城之前,就听人说,这里有好多奇珍异宝,都是从西域和波斯过来的,咱们中原人都没见过呢。”
正在翻案卷的徐圭言听到半乐的话,莞尔一笑,“你要是想去逛集市,自己去就是了,我又不是要你时时刻刻伴我左右。”
半乐转过身,正对着徐圭言,“我早就去过了,姑娘,你来这凉州城也没歇息几日,整天都忙着看卷宗,不疲吗?”
徐圭言这才抬起头,思量半晌,“行吧,一起出去看看。”
凉州地处西北,北连蒙古,西通波斯,是后唐与西方相连的唯一通道,是链接中亚阿拉伯帝国和更远的法兰克王国的中枢,更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在后唐十三州中,凉州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州。
更稀奇的是,凉州虽然地处西北,却同时拥有沙漠、草原、山川、高原,以及盆地,这五种地理形态。
凉州的地理位置便也决定了其州内部文化多样,人种多样,除了两大帝国的人民会来到此地居住,还有一群神秘的人,卷曲的黑发,满脸隽刻的神秘经文,会随着眼镜蛇的扭动跳疯狂的舞蹈,人人都称他们为预言者。
凉州很大,多种文化融合,人人都可以在这片土地上找到归宿。
不过,因先前的夺嫡大乱,朝廷内部混乱了好一阵子,更别提凉州城内赋税更是纷杂繁重,再加上蒙古金人时不时过来抢劫商铺,百姓日子不好过。
但也比中原地区的人民好过得多,人人都向往这里,跨跃贺兰山,就能来到遍地是黄金的地方。
作为凉州的中心,凉州城更是热闹非凡,是天下人眼中的神圣之地。时常能看到牵着骆驼的商队,骑着大象的远道而来的不知国家的贵族在街市上行走,更有东渡而来的僧侣们脖颈上绕着黄蟒,奇景应接不暇,各种新奇的宝贝层出不穷。
半乐早就玩了一圈了,还是能见到稀奇玩意儿。自家姑娘却毫不动心,说不过去!
徐圭言和半乐一起去了人少的西市,
“最新从波斯传来的小玩意儿,能报时辰的小玩意儿,走过路过别错过……”
小贩叫卖着,徐圭言随意看了几眼。
“姑娘,这东西是真便宜啊,长安要七八两银子,这里跟不要钱似的……”
徐圭言拿起两个小东西,“送你两个,”说完便拿出了银钱。
半乐笑着把东西放回去,“姑娘,我可不是要买东西才把您叫出来的!”说罢,拉着她边往前走。
一路上看到了不少胡人,看模样就和中原人大不相同,就连最普通的胭脂铺子里都有昆仑奴,在皇城长安,谁家有个昆仑奴那肯定是带着到处显摆。
凉州城就不一样了,家家户户都有昆仑奴。昆仑奴模样俊俏,眼睛和中原人的颜色不同,神秘感、异域感十足。
想到这个,半乐突然来了兴致,“姑娘,您可以见这一路家家户户都有昆仑奴,西街还有卖昆仑奴的地儿,您……”
徐圭言对上半乐的眼,好笑地说:“我弄那么一个玩意儿回家做什么?难道家中的奴仆不够我使唤?”
“也不是……”
半乐话未说完,街市上出现了声势浩大的车马队,有趣的是马上的人身着红装,一行人占了大半条街。
半乐和徐圭言驻足观望了许久。
“这是秦家娶亲的聘礼吧?”
“是,秦斯礼果然财大气粗,这么多聘礼到顾家……”
“娶亲的事都传了一年多了,怎么这么突然就下聘了?”
“……”
人群叽叽喳喳,徐圭言才明白过来,原来秦斯礼要和顾家结亲。
这阵仗有些眼熟,当年秦斯礼也是这么向徐圭言提亲的,想到这里,徐圭言不由得自嘲一笑。
片刻后,她收起了笑,却起了别的心思。
倏地,旁边一家铺子起了冲突,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拿着鞭子抽打蓬头垢面的昆仑奴。
那昆仑奴身材分明健壮,却跪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慌乱地躲避着鞭子,膝盖划起土,不知反抗。
每一鞭子都沾着血滴,在空中飞扬。
相隔甚远,可不知为何,徐圭言觉得那血是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看入了神,半乐护在身前,有些急,“姑娘,回吗?”
回神,徐圭言从兜里掏出银钱,“你去,把那个昆仑奴买下来,给他赎个自由身。”
半乐拿着银子一愣,“诶,姑娘你不是说不要……”
徐圭言摆摆手,转身上了马车。
本来马车往徐宅走去,走到一半,徐圭言撩开车帘,“掉头,去顾府。”
半乐勒住马,思虑片刻后回头,“姑娘,秦郎君要结婚了,我们还是别参合了……”
徐圭言拧着眉头,“走就是了,难不成我还能去抢婚?”
*引用:李贺诗《苦昼短》
凉州组织架构
1.刺史(1名)
凉州的最高长官,一名刺史负责整个凉州的行政、军事、司法和财政事务。
2.长史(1名)
协助刺史处理日常行政事务,凉州的第二号官员。
3.司马(1名)
负责凉州的军事事务,与刺史共同维护地方治安和边疆安全。
4.防御使(1名)
负责凉州的边防军事,凉州的军事重镇角色是防御使与刺史或司马兼任。
5.参军
参军是凉州的中级官员,专责不同事务。根据需要,通常包括以下几类,每类设1名官员:
军事参军(1名):协助司马和防御使,管理凉州军事事务。
司法参军(1名):负责凉州的司法事务,处理地方的法律案件。
仓曹参军(1名):管理凉州的仓储和物资,负责粮食和军需物资。
兵曹参军(1名):管理兵员、军备和征兵事务。
户曹参军(1名):负责户籍登记、土地管理及税收事务。
市曹参军(1名):负责凉州的市场管理和商业活动,管理地方商业税收。
6.县令(4-6名)
凉州下辖的县城数量通常为4到6个,每个县设有1名县令,负责管理县级行政事务。
7.乡佐
乡佐负责各县的乡镇事务。每个县大约设有2-3名乡佐,具体数量取决于县的规模。假设凉州每县有2-3名乡佐,总计大约10-15名乡佐。具体来说,文丞武尉:县丞辅佐县令司法等事,县尉则辅佐军队等事。
8.市令(1名)
负责管理凉州城内的商贸市场,维护商业秩序,监督税收和物价。
9.幕僚及其他职员
刺史、长史、司马等官员的幕僚或助手,每名高级官员可能配有数名助理或属官,处理日常文书、行政事务。凉州可能有10-20名不同级别的属员,如主簿、典史、录事等。
10.守备官员和驻军
由于凉州是边疆要地,驻扎的守备官员数量会较多。防御使下属会有多名基层军事指挥官(如裨将、守将、旅帅等),这些官员管理地方的驻军,军队规模和具体官员人数视具体军事需求而定,可能有10-15名指挥官。
11.军队和地方士卒
凉州作为边防重镇,可能驻扎大量军队,士卒数千甚至上万人,这些军队由防御使和军事参军等军官指挥。
总体官员数量估算:
高级官员(刺史、长史、司马、防御使等):约4-6名。
中级官员(各类参军、县令等):约10-15名。
基层官员(乡佐、属官等):约20-30名。
军事指挥官:约10-15名。
综合来看,凉州的官员总数约为40-60人,加上驻军和士卒,整体体系会更为庞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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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旧县令被捕众人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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