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行的过程中,甘辛都借用着因“临时组队”技能所长出的利爪攀附在知善恶树苗那坚硬的树干上,而相较于他,一旁的摩卡则是稍显狼狈,她从始至终只得用那把蝴蝶刀插入眼睛之间以为自己寻求着力点,而随着每次刀尖刺入眼球,污浊的血液也从中流淌而出……那按理说应被称为是蕴藏在树中的汁液吧,就好比枫糖浆与松焦油……
“轰隆轰隆……”洞窟中持续存在的锯齿状黑雾,比起现象,它们似乎更像是隐藏在一片茫茫朦胧之间的某类生物。由于光照不足,视线又受阻的原因,两人仅能依稀地观察到一些仿佛具有实体的碎片,漆黑、狭长而又扭曲,其外观不仅难以辨认,更无法找出合适的语言去形容。
“轰隆轰隆……”那并非红色闪电产生时的声响,而是那种黑雾生物所发出的嘶哑吼叫。
随着停留在洞窟中的时间越久,摩卡就越能感觉到那些缠绕在她以及甘辛四周的黑雾正在凝聚,那种未知生物仿佛是在好奇,又或是正进行着包围……无意识间,她已然加快了下行的速度,无论如何,摩卡现在也只好祈祷它们的食性中并不包含肉类了……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双臂已经感到无比酸痛的摩卡重新落回至了地面,他们最终还是来到了洞窟的最底部,面前疯长着的诡异根须令这个昏暗的地方显得更加拥挤,而它们似乎正是眼前这棵知善恶树苗的树根,这也进一步地验证了两人确实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该死……”摩卡无法遏制地骂道。
用三言两语来形容此处的地理环境的话,其实就像是娜塔莉娅.格林伍德拿来装何蒙克鲁兹的那个瓶子,瓶口窄而长,瓶底则是稍微宽敞一些,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所挤扁,继而向四面八方平铺开来。
这里的地面都呈现出一种贫瘠而又干旱的灰色,早在下行的过程中,摩卡就已经出现了轻度头晕与恶心的症状,但都远不及现在,强烈的污染已经开始令她的喉咙无比发痒,止不住地想要咳嗽,同时,全身上下的力量也仿佛在无尽地流失着……看来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并且越接近那“真相”,身体也就会变得越虚弱。
摩卡打开她的军需包,从中取出来打火机作为额外照明,而就在这时,一股完全意料之外的腐烂气味传进了她的鼻腔。
“这怎么可能?!”她取出散发着臭味的源头,并用刀撬开那个被特意留到现在的水果什锦罐头,少许腥臭的汁水竟直接从里面喷洒而出。
摩卡震惊地看着手里的罐头,本该是完好的密封以下,居然有大片大片墨绿色的霉斑从中滋生,甚至还有半孵化的虫卵夹杂在内,几根黑色的,坚硬得如同动物毛发一般的真菌稍稍蠕动着,宛如某种极具戏谑的挑衅。
这个生态系统对人类抱有着巨大的恶意。
此地绝对不宜久留——这道理还是头一次来得如此浅显易懂。
“这里并非是它们的巢穴。”甘辛频繁迈过纠结在一起的树根,话语中意指那些隐藏在黑雾里的未知生物,“它们更像是受到了吸引从千里迢迢外赶来,热烈簇拥着,如同朝拜皇帝的使节,瞻望巨人的蚂蚁。”
两人继续借助红色闪电的频闪以及手中的微光保持着前进,渐渐的,整片洞窟的全貌也开始从他们面前展开。
破碎的没有大门的房屋,遭到无序切割的石块,遍布苔痕的仿佛是取自于工程器械的巨型零件。令人感到困惑的是,比起在四周散落着的,呈诡异几何形状的古旧遗骸,那些古怪的根须竟反倒更像是格格不入的后来之物,从或紧密或疏远地罗列着的废墟之间横穿而过。
“这个地方的氛围倒是和梦幻岛上有几分相似。”摩卡说道,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宛如受到某物所震撼。
她抬起拿着打火机的那条手臂,路边一个头部像昆虫,身体像圆柱体,四肢像触手的生物的雕塑,就此沉默地被火光所打亮。
极度的荒诞,诡谲,无法理解,当看到眼前之物全貌的瞬间就让摩卡感到喉咙一紧。
她立刻回过身向所来之处望去,那些融化一般彼此拥抱着的断壁残垣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来自异星球的巨大的坟茔,其功能与建筑工艺都已超越了人类的现有认知。
穿过充斥着遗迹与巨物的曲折回廊,两人此时已经来到了洞窟的尽头,原本乱七八糟、错落不平的种种怪奇造物到这里忽然像被全部凿平,形成了一小片高低差,再向上走,则只剩下一整条相对平缓的廊道,简直像是一种邀请。
“我认为它们与审判庭之间保持着一种共生关系,亦或者……”在察觉到异常前,摩卡先是听见了甘辛口中说了一半的结论。
对方稍微向旁边错开了身子,紧接出现在她眼前的赫然是一些基本上被暴力扯碎、敲烂了的白骨,包括一套完整的肋骨,两个股骨,以及腿骨臂骨等散落、遭到遗弃的骨骼若干,它们的外观依旧新鲜,鲜红的骨髓外露,绝对不可能是尸体自然风化以后的结果。
“这些骨头都很小。”摩卡想到了第一天夜里只剩下满屋鲜血以及两颗头颅的那两个孩子,假如那是黑雾中的生物所为的话,一切就都能说的通了——
——包括那些不见了踪影的尸体:
一副巨大的画像静默地伫立于廊道尽头,整个金色画框上都镶满了血色的宝石。而围绕着画像升起的五具黑铁尖柱上,正使用铁荆棘以及长铁钉刺穿、固定、悬挂了数具尸体。每一张面孔都是如此的熟悉,但如今,他们均已是亡故之人。
腐烂最严重的是挂在最北面尖柱上的田博简,他的腹部微凸,衣服上挂满了体|液,大量肠子因压强增大而从伤口处裸|露、垂下。
样貌最骇人的是全身遍布咬痕与牙印的方杉,他仅剩的半张脸最终被定格成了一个吐出舌头,白眼上翻的愚蠢表情。
下场最黑色幽默的是被扒光了衣服的董耘,他那被轰飞了的脑袋以下,每一寸皮肤上都被张贴满了卡通人物贴纸,这种带有调戏与讽刺意味的处置在他的私密器官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花花绿绿的大头图钉一个又一个插在上面,而联想到它们背后的意味,就显得更加令人作呕了。
——无伤大雅的玩笑。
不知是愤怒过了头,还是被洞窟吞噬了理智,摩卡一时感到视线模糊,呼吸困难。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表情最平静的林柏宇全身都挂着泥土,一朵黑铁绣成的精致玫瑰在他的胸前绽放,他荆棘缠身,却宛如受难之人,好像只是被禁锢着,仿佛仍在等待救援……
摩卡把灼热的视线转向甘辛的身上,其中意义则不言而喻。
——那幅金碧辉煌的画上所绘制的正是一面属于甘辛的半身像。
“他”不怒而威,“他”意气风发,“他”辉煌夺目,画像里的人傲慢地注视着所有的一切,连血液都在“他”的脚下连接成为一个巨大的、带有五芒星的魔法阵。
同样的,那每一具拥抱着尸体的尖柱底部,也都各雕刻着一个奇特的符号。
摩卡不清楚那到底是天文学,还是符号学什么的狗屁东西,但就算是她也能看出,面前这悖离了常理的一切都不过是源自一场对于炼金术的拙劣模仿。
“土、水、火、气,古希腊哲学中所认为的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四大元素。”甘辛解释了刻印在那四具尸体下的各个符号意义,不知是受这光景中的哪一部分触动,他的表情也在即刻间变得阴沉下来。
“而第五元素……”他将目光投向那唯一空着的黑铁尖柱上,“便是那传说中的贤者之石。”
“一表一里。一明一暗。”摩卡瞬间就领悟到了,“绯红女爵的登场不仅同白黑红三形态有关。也受隐藏在这里的元素炼成影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
“能借我个火么?”
“……?”太过突然了,摩卡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甘辛在问什么。
“我说,能借我个火么?”甘辛直勾勾将手伸过来,而望着那双苍银色的、往常总是尚缺人情味的眼睛,摩卡居然头一次从中感受到了如此熊熊燃烧的情绪。
他现在,一定是无比的愤怒。
……
手中打火机的微光逐渐照亮了画中人像那一成不变的容貌与神态。
甘辛望着那张属于他自己的画像,眼中的毁坏**已经彻底转变成了切实的火焰。
——这座审判庭一直都在尝试将不同男人身上的“男性特质”萃取分离出来,然后再将其拼凑、重塑成一个杂糅了一切理想属性的伴侣,真正完美的至臻男友。
田博简虽然愚蠢,但大男子主义也是一种性魅力,所以留下了。
方杉虽然暴戾,但蠢蠢欲动也是一种性魅力,所以留下了。
董耘虽然短视,但野心勃勃也是一种性魅力,所以留下了。
林柏宇虽然打来了就一直在竭尽所能地自寻死路,但没关系,一个注定破碎的白月光,朱砂痣,还有比这更浪漫、更接近心目中幻想的东西吗?所以,留下了。
贾利罗格.特里格拉夫便是江兰想象之中的那个瓶中小人,那个仅属于她一人的何蒙克鲁兹。
至于贤者之石,则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用于自愚的最佳理由。
……
…………
怎么能恶心成这样?
甘辛看着那个焦点一步步地扩大,逐渐演变成势不可挡的火舌,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半身像被火焰吞噬,直到确认它已经彻底化为了灰烬。
“以往应该有很多受考验者自作聪明地总结出一大堆‘死亡条件’,然后一个个地试错,排除,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吧?”甘辛突然问到一个与在做的事全然不相干的问题。
“……那是人的本能。但凡善于思考的人都会那样做。”摩卡顿了顿,还是回答他,“得出正确结果的人很少。符泽川就是其中的一个。至于我们。只不过是选择了看似最为轻松的解法……”
“我认为他过往得出的死亡条件全部都是错的。”甘辛说道,然后缓慢地伸出手指,指向了那唯一空缺着的黑铁尖柱。
“就和代行者本人一样,她的审判庭看似非常复杂,但其实真正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很简单,甚至可以说,直白。”
“符泽川现在还没被挂在那里,其实就是我们能在这里聊天的唯一理由。”
——符泽川虽然冲动易怒,但聪明敏锐,嫉恶如仇,深情忠诚,雷厉果断,英雄主义……这些都是极好的属性,极好的性魅力,极好的男性特质,极好的炼金材料。
亦如一般故事的主人翁与电影的主角,一个经典的、俗套的、公式化的性幻想对象——符泽川本身,就像是一件集合了各种期望与凝视的古朴工艺品——有,也仅有他是炼成贤者之石的关键。
这座审判庭的目的向来很单纯:杀死所有男性受考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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